“早上好啊，乔先生。”
乔景鹤洗漱完，刚被男护工扶着重新回到床上的时候，门被敲了几下，男护工过去开门。
莫克笑容粲然地走了进来，打了一个招呼。
“你好。”
乔景鹤不咸不淡地也跟着打了个招呼，像往常一样闭目养神。
莫克走了过来，给他简单检查了下身体，又去拉开了封闭房间的窗帘，这个习惯竟是和贾瑶的一样。
窗帘拉开的那一瞬，乔景鹤轻闭的眸子霍然睁开，转眼看向莫克。
“怎么了？”
明显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的莫克看了看手里的窗帘，又看了看他，突然明白了过来。
淡笑：“针灸治疗速度是比较快，但是呢，如果在治疗期间，乔先生不控制好个人情绪的话，可是对病情很有影响的哦。”
语调上扬，带有挑衅，得色的味道，“要是依旧没办法看见，那就没办法像我和瑶瑶一样，拥有这么美好的阳光了，你说对吗，乔先生？”
“……”
乔景鹤重新闭上眼，无动于衷。
莫克却比他想象之中要恶劣许多，走回床边的男人又笑问一句，“乔先生喜欢阳光吗？”
乔景鹤睁眼，眸光黑沉沉地逼过来，那里空洞洞的一丝光都没有，却并不妨碍气势逼人程度。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问问，毕竟乔先生看起来不像是喜欢阳光的样子，虽说我们这种人最应该惧怕‘阳光’才是，我也不例外，但是瑶瑶喜欢，我也就跟着喜欢了……”
“但我感觉乔先生对阳光挺排斥的，和我们不是一路人呢……”
那一双空洞的眸子骤然凌厉，像是尖锐的刺，几乎要通过双眼，刺进心里。
莫克微微一顿，鸡皮疙瘩骤起，他微微皱眉。
下一秒，男护工出去时微掩上的病房门被人推开了。
“早上好~咦——”
陡然紧绷的气氛被这一句突如其来的问候打破。
“阿莫你来得这么快吗？”
贾瑶推着带着早餐的小车进门。
“我以为还要等上一阵子呢。”
莫克的面上已经熟稔地挂上无奈的笑，“瑶瑶，现在已经是九点了，不早了。”
“啊哦。”贾瑶看了眼手腕上的表，恍然大悟，“我还以为是八点，对不起，早餐做着做着就给忘了。”
“早餐？你做的？”
莫克伸手去端小推车上的托盘，上面有一个大的砂锅，旁边还有一张用盖子盖着的碟子，三只摞在一起的小碗。
揭开盖子，香味扑鼻。
“哇，我一直以为你不会下厨呢，没想到你这么厉害，熬的粥这么香。”
“嘻嘻，其实我是会做饭的，以前上学的时候经常自己煮着吃，后来太忙了就没时间自己动手，前段时间才捡起来的厨艺，真有那么香么？”
“香。顶呱呱。”
莫克朝着她竖了一个大拇指，贾瑶又是嘿嘿直笑，“那一会儿吃多点，我给你盛。”
“我自己来，你歇着吧，正好翻翻这本医书，先熟悉一下。”
两人相处及其自然又浑然天成的亲密。
仿若没有任何人能插入到其中去。
“给。”
一碗热腾腾的粥被放到贾瑶的面前，却被贾瑶借花献佛一般率先端到乔景鹤的跟前。
“阿景，发什么呆呢，吃早餐啦。”
递到手里的是还有余温的勺子。
“多谢。”
乔景鹤抿了抿唇，用勺子勺了一口放进嘴里。
“好吃吗？”
女人的声音充满期待。
每天都是如此，每天她都会这么问。
往日里，他的回答都是，可以。
但实际上，她做的，确实好吃，在他有生之年吃过的饭中，她做的确实称得上上乘。
没必要想的那些有的没的，没必要被不知名的情绪左右，应该一如既往，言简意赅。
但——
“嗯，好吃，辛苦了。”
终于增加了许多温度的回话，像是不甘示弱的反击。
话一开口，他自己都不由自主地蹙了蹙眉。
“唔，真的好吃。”
话匣子被莫克接了过去，男人一口接着一口吃着，一边吃一边感叹：“天哪，真的太好吃了，以后谁要是当你的另一半，那可不是幸福哭了？”
贾瑶被他说的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有那么好吃吗？”
莫克毫不犹豫地点头，“好吃。”
“谢谢啦。”
“不过我觉得。”
莫克话头一转，笑道：“若非爱好，女孩子少下厨，厨房油烟重，对皮肤不好，下厨这种事，还是让男人来做比较好。”
“我厨艺也还可以，下次尝尝？”
有些时候，下厨确实是种享受的事情，何况是贾瑶这种对食物分外挑剔的人。
而且，享受美食更是她的心头大爱，闻言眼睛一亮，“可以啊，能点餐？”
莫克笑容更甚，声音里的宠溺笑意几乎要溢出来，“当然可以，西餐还是中餐？”
“中餐可以吗？”
“没问题……”
“两位。”
不同于粥碗轻轻磕碰到桌面的声音，乔景鹤的嗓音里仿佛带着春寒，面无表情地：“什么时候开始诊疗？”
“你吃完啦？”
贾瑶思绪抽离，去看乔景鹤放在桌面的碗，里头干干净净。
还真吃完了。
“那我们也赶快吧。”
贾瑶三下五除二地扒粥。
话题被阻断，没办法再持续下去，莫克敛下眸子里的暗芒，也加快了速度。
第一天的诊疗，大部分是莫克在操作，贾瑶在看，一边看一边翻医书学习。
仅仅一天的时间，领悟力强的贾瑶竟也真的熟悉了个大概，令莫克都忍不住惊叹。
“瑶瑶，得亏你不是我同行，不然我在贾家可没有立足之地了。”
莫克摇头扶额感慨。
学习本领强确实是上天赏饭吃，贾瑶自小就习以为常，便谦虚摆手，“也没那么夸张……”
转头之时对上乔景鹤考过来的眸光，空洞的眸子不知在想什么，竟有些许怔愣。
她的聪明，是小时候跟她玩了一段时间的他都心知肚明的。
贾瑶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想到了什么，还是开口将男人从怔愣中唤回神，“阿景，感觉怎么样？”
她并不怕他认出她来，也好奇他认出她来，又会是什么表情，但是转念一想，如果他认出她来，不知道实情，会不会……
在恼恨她的自甘堕落？
还是……
算了。
她突然觉得，还是给他留一点美好印象吧。
让他记忆里的那个她依旧单纯无辜，而不是现在这样。
满嘴谎话，一心仇恨，怨愤缠身，面目全非，有口不能言。
或许这段时间的相处会成为她往后余生最甜美的回忆，但也够了。
即使前方是地狱，也足够甘之如饴。
“疼吗？”
她又问，现在回神细看，才发现眼前人头上扎着密密麻麻的针，看着人头皮发麻。
只见他眉头紧皱，额角已经遍布细汗，看得贾瑶都不自觉地跟着皱眉，心揪成团。
“不疼。”
乔景鹤并不太喜欢在别人的面前示弱，即使，满头的痛意像是密密麻麻的蚂蚁反噬，啃咬噬骨，痛入骨髓，令人如坐针毡。
忍忍，忍忍就好了。
这一段忍过去，就能复明，很多事，也可以开始进行了。
牙关咬紧，他疼得双手不自觉揪紧了床单，浑浑噩噩已经不能再思考。
“哎。”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极淡的叹息，紧咬的牙关被一股巧力一卡，下意识松开，一个软的，凉的东西被塞了进来。
他下意识一咬，软绵绵的，砂质的甜意布满了口腔，将他痛得不能思考的注意力拉扯开。
女人接下来的声音仿佛也灌了棉花糖的软绵和甜意，“甜吗？”
他下意识地回：“甜。”
“那就好。”
心脏一下不受控制，鼓噪跳得飞快。
他手发颤着，想去抓挠，想将那太过欢快的频率按压下去，却发现怎么都使不上力。
意识溃散，松弛，有什么东西悄然滋生，阻止不了……
扎针疗程为七天，除了前面的三天实在疼得厉害，后面的四天，疼痛慢慢地有所减轻，贾瑶看着那眉宇间的褶皱慢慢被消弭抚平，心底里终于松了口气？
等到第一疗程结束，医书曾说，如果患者身体素质良好。第一疗程结束，就已经差不多恢复视觉了，再差的也用不上三个疗程。
是以，在第七天的扎针结束以后，贾瑶嘱咐乔景鹤好好休息，自己却激动得没怎么睡好觉，第二天天没亮就守在病房门口，推开门发现乔景鹤还没醒。
摸去厨房，又自己做了一份营养早餐后，重新回到病房。
门刚被她小心翼翼地推开，乔景鹤翻了一个身，蒙着黑纱布的眼睛鼓动，显然是醒了。
贾瑶搓了搓手，心里即是期待又紧张，登时撒开推早餐车的手，三两步走到乔景鹤的床前，紧张兮兮地开口，“阿景？你醒了吗？”
最后一天的针完全就是她扎的，莫克被贾皓又叫去做了什么，只能她自己上手。
如果真的一个疗程就结束，那么……
她紧紧盯着眼前人的脸，注意力全在他的眼睛上面。
“嗯。”
晨起的男人声音有些沙哑，伸手就要去扯黑纱布。
“哎，你等等。”
贾瑶攥住了他的手，将他扶着坐了起来，“我给你拆，一会儿如果有什么不适，记得跟我说。”
乔景鹤抿了抿唇，最终道：“好。”
贾瑶又搓了搓手指，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紧张，按捺着激动的心情，颤着手轻轻解开那黑纱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