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脸颊的肉几乎都要没了，衬得狐狸眼大得过分。
一身淡青色的衣裙刚迈进厨房的时候，裴清风一抬眼，就被惊得呼了一声，“叶妹妹，你这几天是干嘛去了？人都瘦脱相了。”
忙起来的叶瑶迦也没时间骚扰贺憬，是以，距离上一次在厨房抢了番茄鸡蛋面之后，这还是她第二次进厨房。
裴清风的这一声惊呼，引得贺憬也跟着转过头去，一看愣在原地。
太瘦了。
瘦得整个人包裹在衣裳里，像是薄薄的一张纸片，风一吹就跑了。
原本的狐狸眼瞧着像是铜铃大的杏眼，突兀得有些过分。
瘦归瘦，一双眼睛还是炯炯有神的，察觉到他的目光，她转头迎了过来。
“怎么，不习惯啊？”
今天的她不是一贯的红装，淡青色的衣裳加身，多了几分素净的味道，加上人清减了不少，乍一瞧，确实有些寡淡。
只是人唇角一勾，笑起来，那一股寡淡的味道就又不见了。
“不是。”贺憬顿了下，回了两个字，转过脸去继续忙活。
裴清风却是笑道：“叶妹妹穿什么都是好看的，穿红衣是江湖美艳侠女，穿素色衣裳就是江湖仙女。”
千拍万拍马屁不穿。
“嘴还挺甜。”瑶迦笑。
“嘿嘿。”
裴清风笑两声，又问：“叶妹妹想吃什么？我帮你做？”
“不用啦。”
瑶迦转头看贺憬：“我想吃番茄面。”
裴清风顿时了然，意味深长“哦”了一声，转脸去叫对面人，“听见了没，叶妹妹想吃番茄面。”
瑶迦也笑嘻嘻地凑过去，“今天有番茄面吗？”
“有食材，你可以自己做。”
男人头也不抬，手脚依旧麻利，那兔子包子捏得又快又好。
瑶迦看得心里都冒酸泡，不依不饶歪缠：“可我就想吃你做的呀。你看你都天天给别人捏包子，都不肯为我做一碗番茄面——”
贺憬的手顿了顿。
瑶迦瞥了一眼，加后半句话续了个完整，“——那我也太可怜了吧。”
“早出晚归，连一顿像样的饭都吃不好，早上想吃一碗面，人家还不给我做，哎——”
贺憬捏包子的手彻底停顿了下来，转身从身后的桌子下面拿食材，“什么口味？”
瑶迦看他拿眉间隐隐团聚在一起有些不耐的褶皱，倒是笑得见牙不见眼，眼里都是一派得逞的意味，“按照你的口味就行。”
“我只喜欢那样的。”
“……”
贺憬又顿了顿，到底没说什么，忙活去了。
瑶迦也远离了灶台，不妨碍他，看他忙活。
“可以啊，叶妹妹。”
借着端包子的功夫，裴清风凑到她身边，贼兮兮地挤眉弄眼，“这家伙还是第一次做命令以外的事情。”
“哦？”瑶迦扬眉，“那现在你们日复一日早上在这里捏包子都是命令之内？”
趁着贺憬出去打水，裴清风接话：“那可不。”
说到这个，裴清风叹气：“原先只有贺憬一个人在这里忙活，我只是顺带来帮忙的，二师妹喜欢吃兔子蒸笼包子，贺憬的手艺好，帮她做了一次，她吃过一次爱上之后，咱们少主就勒令每天早上贺憬过来帮二师妹做兔子蒸笼包。”
“原先也只是为了二师妹一人忙活一些，后来，有一次做多了，二师妹给其他师兄弟姐妹送了些，其他师兄弟姐妹也喜欢吃了之后，少主便让贺憬将早餐给包圆了。”
“我看他实在辛苦，每日请缨帮忙。”
原来这就是做早餐的细节，或许一开始，戚安娴出于怜悯将贺憬从贺家带回去，是存了好好相待的心思的，只是除了她以外，其余人都当贺憬是外来者，不属于青衡教，是外人。
甚至连戚缙都当贺憬是取悦戚安娴的工具人，从来不把他当人看。
处在这么多数人瞧不起贺憬的圈子里，戚安娴渐渐地也被同化，不觉得贺憬没有义务帮她做早餐，更没有义务帮青衡教那些人做早餐。
毕竟一开始贺憬去戚家，戚家家主，也就是青衡教的教主，赋予贺憬的身份是：贺家贵人。
后来还给了护法的名头。
于公于私，贺憬都不该做这属于下人的活计。
可戚家人让他做了。
一开始他心甘情愿，后来也只剩下习惯性的麻木。
当汹涌的情感被人耍弄，被人轻视时，反噬也是来势汹汹。
所以，上辈子的他应当是被人消磨了喜欢之后，又把他给利用了个干净，榨干了最后一丝善念，被推下无尽深渊。
她没那资格叫他留他们性命，可任务使然，却又不得不如此。
这么一寻思，瑶迦觉得自己也像是做了恶人，挺自以为是的。
“多谢你帮他。”
回过神来，瑶迦笑着朝裴清风道谢。
“谢什么。”裴清风不在意地摆手，“举手之劳，他帮我也不少。”
裴清风忆起当年，道：“我小时候刚来戚家山庄，人很是瘦小，经常被人欺负，有一次因为调皮师弟的栽赃陷害，我被师父在雪地里罚跪，那时候十多岁，双膝盖都跪麻了，人眼前一黑，晕了过去，醒来在贺憬的房里，才知道自己被他捡了。”
“比我还小几岁的人，绷着一张脸像是被人欠了两百两银子一样，丢了热帕子在我身上让我自己擦身体……”
回忆到深处，裴清风笑笑，眸子里带着温柔，“从那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他是个好人。”
“一个即使遭受了这世上所有不公，却还能维持初心，善恶分明，将别人对他的那点善心留存于心的人。”
……
贺憬打水回来，厨房里的两个人已是很熟练地忙活上了。
没多少交谈，姑娘卷起了素色的袖子给裴清风打下手，那动作利落得半点看不出来是手生的模样。
一个和面捏包子，一个顺手接过去放置在蒸笼里，配合可谓是相当默契。
连他出现在门口都不知道。
他瞧着眼前的画面，不自觉地蹙了蹙眉头，自己都没察觉迈出去的步子渐重。
“哎，回来啦？”
忙碌的两人齐齐抬起头。
瑶迦走了过来，她身上没有围围裙，腰间有点点面粉灰，手上更是沾了白。
见他拎着两桶水，想着要接过去，男人的手腕一转，那水桶就转了一个方向。
他蹙紧眉头，视线落在她的手心上，“脏。”
瑶迦只好讪讪收手，帮不上忙，就要转步子重新回到裴清风那边继续打下手，却被男人从身后叫住，“去洗手。”
瑶迦回头，不解地朝他递过去一眼。
贺憬别开脸去，拎着水桶走到灶台边上，“想吃就来帮忙。”
“啊，哦。”
瑶迦一碗面下肚，刚出门准备去洗碗时遇到了戚安娴，似乎是来叫贺憬他们端早餐的，人刚起床，干净清爽的芙蓉脸，肌肤瓷白得像是透了光。
让人简直移不开眼。
如果不是对方在瞧见她的那瞬间皱下来的眉头，瑶迦觉得自己应该很是乐意欣赏美女的。
“你怎么在这里？”
瞧见她那一身和青衡教衣袍很是相似的打扮，戚安娴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用早膳啊。”
戚安娴这才看到她手里捧着一个空碗，上面残留番茄红汤汁，一瞧就知道是贺憬自己喜欢吃的番茄鸡蛋面。
登时脸就更黑了。
“叶姑娘是没钱吃饭了吗，蹭我们青衡教的饭？”
她第一次失去端庄，在瑶迦这个见过几面的陌生人面前。
她想过遏制，但一想到贺憬为她下了面的这件事，胸口的那一股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横冲直撞，令她将贵家小姐的礼仪都忘了个干净。
明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情绪让她实在憋不住。
瑶迦笑眯眯的，“戚姑娘说错了，我蹭的不是贵教的饭，我蹭的可是贺憬的饭，贺憬乐意，又与你何干呢？”
“你！”
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戚安娴情绪起伏到一定高度，还未等她继续发作，瑶迦的身后就走出来一人，“小姐，早膳好了，叫人过来端吧。”
轻易地就打掉了戚安娴的气焰。
纵使如此，戚安娴的面色还是不大好看，她下意识就对贺憬用命令的语气道：“阿憬，往后不要随意给外人下厨，你不是厨子！”
“嗯，我不是，叶姑娘不是外人，是我的朋友。”
戚安娴愣住了，她没想到贺憬接话接得那么快，也更是没想到贺憬会反驳她，往日总是顺从对她的话基本都应和的人，像是突然起了逆反之心，不好控制起来。
说不清涌上心头的是什么情绪，她突然感受到心口处有种虚空感，好似有什么东西要离她而去，再也抓不住。
她下意识地将眉头拧了又拧，凭着本能反驳，“你才认识她几天，算什么……”
“小姐，早膳再不叫人来端走，就要凉了。”
再一次被打断的话接下去已经没有必要了。
这时候的戚安娴理智终于回归，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她深吸口气，应声：“好。”
深深看了眼瑶迦，她就转身去叫人，来时想要看贺憬做了什么吃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谢谢啊。”
等戚安娴的声音瞧不见了，瑶迦道谢出口。
今天实属令她意外，没想到小反派居然会维护她了，这是不是代表着……
瑶迦突然有些激动。
然而，对方的视线在她的素净的衣裳上一扫而过，若有所思的情绪藏在眼底，淡声一句：“礼尚往来。”
瑶迦一愣，立刻就明白了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