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人篇二十二

    裴清风和戚安娴的话都在贺憬的心上留下了涟漪。

    令他不自觉皱眉,那眉头攒紧的痕迹在回了客栈,下意识寻向瑶迦住的那间房,发现里头没人,得知人从未回来过之后,越来越深。

    涟漪扩大,波涛汹涌。

    他站在厢房门口,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手无力揪紧,却无从去寻关于她的去向,这个答案。

    仅仅知晓她叫“叶瑶迦”这个名字,知道她和琴圣……

    心头倏然一顿,他转头迈步朝着梯口走,可在两步之后停了下来。

    和琴圣有关系这件事是他猜测,虽然得到她的承认,却也无法确定她和琴圣关系密切多少。

    她是不是真的与琴圣一起,他也并不确定。

    琴圣是他支使人传消息引来的,而非她叫来,与她并无干系,也无法从中判定她是否与琴圣一起。

    再换言说,就算她与琴圣一起,他去琴圣那里……叫人回来?

    可,有什么立场呢?

    她为他入局,一句抱怨的话都没说,甚至为了不麻烦到他,自己妥善处理好了后路。

    不惹麻烦,省事省心。

    她表达爱意轰轰烈烈,实际上却是懂事明理知进退。

    于这件事上,他如今本就理亏,解释什么?又该怎么解释?

    她若是真在琴圣那儿,过得想必是比在这里好的,他有什么资格,以什么身份将人唤回来?

    更别说什么立场了。

    越是想,心头的那一团乱麻绕得越紧,到最后竟生出一缕细细密密的疼痛来。

    兀自在原地站了半晌,从那一团乱麻的思绪里醒神过来时,他的眉头又下意识狠狠一皱。

    两人合作本就是奔着几互惠互利而去,她妥善处理好后续,并不再回来纠缠他,他应是高兴才是,怎的现在却要因她的未归而生出诸多计较心思来?

    然而,有些时候下意识的感性更能代表内心,彼时的贺憬还不知道,他已经对那个一身红衣的姑娘上了心,等他彻底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泥足深陷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刻意将这些杂乱的思绪抹掉,贺憬从瑶迦的门前离开。

    只是行动不曾表现出在意是一回事,心头的不自觉留意又是一回事。

    一连几天,瑶迦都没回来。

    那房间空荡荡得像是没人住过的痕迹。

    白天他忙,没有功夫在意,夜晚闲暇下来时,心神总不宁,思绪不知不觉又飘到隔壁去。

    那里却始终静悄悄。

    审讯贺元凯一事,琴圣当着江湖人的面浩浩荡荡地举行了一场,可不管怎么盘问,贺元凯只表述自己当年的确是为了置贺陵死地,以宝藏的名义诱惑贺陵去了那岷山窑洞,只是到底是谁谋害死了贺陵,剩下的宝物又在哪里,贺元凯都表示丝毫不知情。

    甚至在提及林宗主指控他时,他咬牙切齿地表示憋屈,“我也不知道他竟是拿了贺陵的《长生碎玉决》啊!”

    真情实感不似作假。

    公众审讯问不出,琴圣也让贺憬私底下来地牢里任由他用自己的方式审问一遍。

    贺憬将自己研制出来的吃不死人的毒药,或是惩罚人的酷刑都使了,也问不出来什么。

    只把人折腾得奄奄一息了,那张嘴还不忘吐出毒蛇一般的字眼:“贱种,你娘就是不守妇道的贱人……”

    “不守妇道?呵……”

    男人手持冰冷刺骨的铁钳,抬起他的下巴,几只肥嘟嘟的,紫青色的蛊虫从男人的袖子里钻出,顺着铁钳爬,朝着贺元凯的脸扭去。

    这样的虫子到了他的脸上,定会顺着身上能钻的口子钻进他的身体里,比如口鼻耳。

    作为玉门派的掌门人,自然知道这东西的厉害之处。

    本来疼痛折磨得他神思迷惘,此时瞧见这些虫子,一身冷汗惊出,人的意识清明些许,眼睛瞪得溜圆。

    “你不能这么对我……”

    贺憬却不理,慢条斯理一字一句说:“你倒是给我说说,她哪里不守妇道?”

    “本拥有一个美满的家庭,爱她的,她也爱的丈夫,名誉,地位应有尽有。若是没有你的打扰,她应该会和心爱的人安稳地享尽荣华富贵过一辈子,养育儿子长大成人,再看他出人头地,最后儿孙满堂。而我也会拥有一个爱我的父亲,爱我的母亲,或许还会有旁的弟弟妹妹……”

    “可你将这一切破坏了。”

    青年脸上的憧憬淡去,慢慢换成淡漠,玉白的脸一半掩在阴影里勾勒出了几分诡谲残忍,“你将她的丈夫谋害死,占了她的身,害得她差点小产,嘴里说爱她,不过是贪图她那张脸,正经的贺家夫人,五毒教教主夫人,沦落为你的第七房小妾。”

    “为了不让别人指着你的脊梁骨骂,你将她藏在偏远的庄子里,三天两头光顾一次,她不让你碰她的身,你就再不来,任由主母磋磨,直到生产大出血落下病根……你说她,不守妇道?”

    这一桩桩,一件件,他说得平静,越是平静,越是无人知道他内心里翻滚着多大的恨意。

    这些事儿是他从他母亲的手札里得知,他对母亲毫无印象,母亲的贴身丫鬟当他奶娘,带他长大,本对母亲没多少情感,他也只爱,敬重那个奶娘。

    甚至先前因为他人的欺负,得知母亲生产完他,不管不顾上吊了之后,还兀自埋怨母亲狠心,丢开他不要他了,即使每每这时候,奶娘总会哭着说不是的,为母亲辩解,他也听不进去多少,直到奶娘为了护着他,被主母磋磨死之前,把这本手札交到他的手里……

    看完,他才明白一切。

    那蛊虫已经顺着铁钳钻进了贺元凯的口鼻,不一下致命,却撕咬他痛得浑身抽搐,眼白翻起,皮肤表皮都有蛊虫游走的形。

    贺憬还在继续说,“你知晓么?我曾努力习字读书,练功钻研医术,就为了得到你的一句夸奖,我曾以为,只要让自己变得优秀,成为你的骄傲,你就会注意到我这个儿子。可不管怎么努力,我都得不到你的青眼,以前觉得可能是我不够努力。”

    “直到我看到我娘的手札……”

    “才发现,不是我不优秀,不够努力,而是我期盼得到夸奖的那个人已经被你害死了,在一个不讲伦理纲常的禽兽面前,我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对牛弹琴。”

    “如何?”

    贺元凯努力遏制住痛意,努力瞪着眼睛,想要看清眼前一切,就见青年勾着嘴角,笑起来的模样和他那个记忆里的兄长如出一辙,连嘴角的弧度都一样。

    “我这蛊虫养得好吧?父亲……哦不,二叔觉得如何?”

    “可要努力帮我养胖一点,不然下次让它们开荤还得不知什么时候呢……”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不把你吃得只剩下一滩血水,它们是不会钻出你身体的哦。”

    “你!……嗬嗬……”

    贺元凯想要挣扎,痛意却夺走了他最后一丝力气,最后他不得不软声,甚至是痛哭流涕地求饶:“放过我……求你……我好歹也是你……二叔啊……”

    “不用担心,死了之后就不是了。”

    “呃……啊啊……”

    哀叫声不绝地回荡在地牢。

    贺憬从牢房里刚走出来,就碰见站在不远处的琴圣。

    刚一对上那一双锐利精明的眼,贺憬面上恢复一往如常的淡然,甚至温和地作了一个揖,“拜见圣主。”

    “挺有手段。”

    贺憬抿唇不语。

    “平身罢,不必多礼。”

    “是。”

    “可问出什么了?”圣主问。

    贺憬皱眉:“并未。”

    “正常。”琴圣道:“他身上恐有七星宫的清魂术。”

    “清魂术?”

    “江湖禁术,歪门邪道的术法。施用者可对被施用者通过施压内力的方式将对方某一段记忆进行清除,无法恢复。”

    “所以。”琴圣瞥了他一眼道:“你问不出来也很正常,不必灰心。你父亲之死真相,老身定尽所能帮你找出来。”

    “那这贺元凯……”

    “随你处置。”

    “在下多谢圣主!”贺憬行了一个大礼,江湖上至高崇敬的礼节。

    “不必谢老身,老身亦有事有求于贺公子。”

    “只要是在下能帮之事,定在所不辞。”

    “并非难事,老身只是叫你救人。”

    救人?

    疑惑从心头闪过,旋即想到另外一个可能,贺憬不免心头一紧,只是还未问什么,琴圣就叫他跟上。

    出了地牢,走了一段,拐过几道长廊,随处可见蒙面的白衣侍女。

    这样的侍女与那天给琴圣抬轿的侍女不同。

    疑虑渐深,直至他被带到一间不通风的,憋闷的,满是苦药味的房间。

    带着几分熟悉感的浓重药味让他的脚步微顿,下意识抬眼朝着房间内的床榻位置看去。

    白色纱帘后方影影绰绰映出一个躺着的人影。

    照常是两个蒙面的白衣侍女守在床前,见他们进来,蒙面的妇人迎上来,视线从他身上一扫而过,随即恭敬见礼,“圣主。”

    略有些熟悉的声线。

    “不必多礼。”往日端正冷漠的琴圣声音里竟带了几分焦急沉重,声线也是刻意压低,隐隐温和,“岁岁如何了?”

    “回圣主,圣女仍未清醒。”

    妇人的声音里也带了些焦急。

    眼前的这一幕似乎和客栈重叠,除了那白纱帘没有撩起之外,其余的没什么不同。

    这是圣女教的圣女,不是她。

    意识到这一点,贺憬的心底里理应松口气,只是不知是不是环境原因,他这口气始终没能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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