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野狗的手绘地图比他的字还要难以理解,项柒一路边猜边走来到了一个路口,被难住了。

    这条路口是个三岔口,一条像是通向集市区,人潮此时已经开始熙攘;一条看起来应是通向郊外,远处能看到有很多树的树冠已经开始发芽变绿;另一条,有些不同,项柒抬眼观察,巷子很窄,此时天光已经大亮,但是这条巷子里面却黑漆漆的,像是光都照不进去的样子。

    一路走过来,这是最后的路口,那个展示板应该就在这附近,三条路都有一定的可能!但是野狗的手绘地图恰好在这里戛然而止,黑成了一团,不知道是不是手抖掉了一点墨汁,然后他又觉得无甚所谓所以没做修改……

    但是她得怎么选?

    项柒站在路口,那条深黑的巷子像是有巨大的吸引力,那股子危险劲儿扑面而来,怎么看都像是在招呼她,来呀,来呀,别害怕,展示板就在这里。

    项伍项陆的声音闪过,“今日注意安全”。

    难道他们说的“注意安全”是因为这个巷子吗?

    项柒索性将野狗的手绘地图团成球儿塞进袋子里,定了定神,朝着那条黑漆漆的巷子,走了过去。

    一踏进这条巷子,原本暖洋洋的日光立刻换成了阴风阵阵。

    项柒站在巷子口,身后是阳光普照,身前是暗黑的巷子。

    与此同时,好似有无数道视线同时看了过来。

    项柒戒备,站在巷子口谨慎地用双眼一寸寸扫过巷子,直到双眼逐渐适应黑暗。

    奇怪的是,巷子里没有任何人!暗黑的巷子里除了摆放整齐的箱柜之外什么也没有,十分干净并且井井有条。

    项柒诧异,刚刚的视线有如实质,不可能是错觉!项柒又细细观察一遍,仍是什么也未发现,她谨慎踏入一步,全身进入到巷子中。

    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再次出现,项柒全神戒备并将手指轻轻按上袖口软剑。

    喵呜一声,一个身影突然窜上柜子又跃上墙头跑走了,项柒看过去,在箱柜的暗角处出现一双双莹黄色的眼睛,它们正同样谨慎地观察着她。

    黑猫?项柒不自觉眯起双眼,这么多黑猫?!

    原来刚刚是这些黑猫的视线?!

    项柒轻轻呼出一口气,但是仍然不敢有丝毫放松,她紧了紧腰带和护腕,腰杆同样绷紧,然后,一步一步,谨慎向深处走去。

    一路上除了黑猫什么也没有看到,步行几十米竟然已经走到巷子尽端,再细看,右侧有一个很隐蔽的转角,一个直角弯,光线也更加昏暗。

    那个转角给人更加强烈的危机感,项柒不得不停了下来!

    项柒下意识绷紧了精神,才缓步走到这个路口,在迈出下一步之前,她想了想停了下来,转而贴靠墙角悄悄探头看进去。

    令她惊讶的是,这个巷子明显更窄,不到三米宽,此时却站了不少人!

    每个人都是一身黑衣,大部分人都带着斗篷,有的带着面纱,极个别露出面目的看起来也不像是真面目,大家此时安安静静地各站一个角落,有些拥挤,却又相敬如宾井然有序。

    只不过,他们有的身高近两米,有的却不足一米五,有的手上一道狰狞的贯穿伤疤没入袖口,还有的伏低了身子站在巷子侧檐上!他们每一个人看起来都像是电视剧里演的那些武林高手般身经百战,没有一个人像是好惹的样子。

    项柒深吸一口气,视线向里移,最尽端,果然立着一个展示板,此时板子上盖着罩子,没人能看到上面写着什么。

    项柒尽量放轻呼吸,缩回头来,心脏砰砰砰地跳得极快,她不得不将整个后背都贴靠在了墙上,冰凉的墙面稍微舒缓了她的紧张。

    是不是哪里出了错?这个阵仗,看起来并不像野狗说的那么简单!

    她此时如果走出去,他们真的能给她让路吗?感觉就算那个项壹来了,他们也不一定会乖乖谦让!

    项柒尽量轻地、缓缓地深吸气,将心跳慢慢放平缓,头脑也更清晰了些。

    还是不要硬碰,大不了他们先选。

    打定主意,项柒再次探头出去,这时刚刚那种安静的氛围突然消失了,大家明显骚动起来。

    怎么?

    项柒凝神观察,只见一个蒙面人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他朝着那个展示板走过去,走到展板侧面站定,然后把手搭在了那块罩子上。

    全场安静极了,所有人全神贯注,蓄势待发。

    项柒也不自觉屏住呼吸,好奇地看着那块展板。

    “唰”,罩子被缓缓从展板上拽下。

    项柒瞪大双眼,但是由于展板太远,人名、地址、要求等细节均未看清,只后面的报酬一目了然,从上到下依次是:白银十两,白银二两……,共五个任务,最后一个最少,钱六十。

    还来不及感叹,就在罩子被拽下的同时,“喀拉”一声,极轻的一道声响,打破了这时的安静。

    项柒下意识抬头,一道黑影从她的头顶越过,竟然是不知从哪里跑过来的一只黑猫从她的头顶墙角跳起,扑向另一侧墙头。

    这声音就在她的头顶!

    突然意识到这声音的突兀和环境氛围的可怕变化,项柒僵硬着身体重又低头看向巷子。

    入眼的不再是那些人的后脑勺,而是所有人或惊讶、或诧异、更多的是敌视的目光!此时巷子里的所有人都警觉地回过头来!

    他们不但看到了猫,还看到了角落里来不及缩回头去的项柒!

    ——一副极其陌生的、所有人都没有见过的面孔!

    静默之中,只见他扯了扯嘴角,表情一言难尽,然后突然将头缩了回去。

    同一时间,所有人一齐动了!

    靠近巷子外侧的几人不顾里面展板直接朝着项柒跑过来,而里侧靠近展示板的少数人则彼此较量起来,一时间场面乱作一团。

    项柒转身就想跑,刚踏出一步,犹豫了一下,又咬咬牙硬生生停了下来。

    第一次的任务,她不想直接逃跑!

    项柒深呼吸几口,然后坚定转过身来,正面迎上围过来的几人。

    项柒在福利院练过多种类型的武术,虽然这种突发情况几乎没遇见过,但是一旦决定迎战,身体技能直接激活,紧接着情绪也立刻镇静下来,她一招一式稳扎稳打,而且随着迎战,脑海还会自动浮现另外一套技法,身体会优先选择脑海中浮现的动作。

    那是属于这个世界的项柒原来练的武术。

    项柒索性跟着感觉动手,极个别的情况会突然变招,插入跆拳道或现代武术的招式,突然的变招让这些人措手不及,这几个人一时竟真的被唬住了。

    里面有人发现情况不对,陆续跑过来迎战。

    这里的每个人都默契地没有使用杀招,全部点到为止,发现不敌,立刻撤出。

    项柒索性也没有拿出自己的软剑,一直以拳脚功夫迎敌。

    令项柒没想到的是,她竟越打越靠近展示板,直到最后三个人。

    项柒慢慢停下来,看着他们。

    他们也早就停下来,观察着项柒。

    近看,那个两米高的人显得更加高大魁梧,那浑身的肌肉几乎要从衣服中蹦出来;那个小个子俯下前身,双眼警惕地瞪视着项柒,像是一只在蓄力的……松鼠,一找到空挡就会突然发力;而最后一个人站在他们的身后,无声地飘动着,几乎看不清他的动作,而他给人的感觉远比这两个人合起来还要危险!

    项柒喘口气,再次摆好架势,精神绷得更紧了。

    最矮的那个当先冲了过来,速度极快,眨眼的功夫就快要冲到项柒的面前。

    项柒严阵以待,刚要出手,突然眼前一花,一个黑色身影突然落到她的身前,然后那个黑影腿一扫,只一个招式四两拨千斤般将那个矮个子甩到一旁。

    项柒盯着眼前的背影,后退一步。

    这个人宽肩窄腰,腿极长,刚才用腿扫过那个矮个子的时候,甚至会让人觉得他在用腿欺负人。

    他一身黑衣,身高比项柒高出多半头,身形瘦削!

    项柒觉得十分眼熟,这个人特别像是她昨天在水中救出来的第一个人,也就是野狗所说的她的大师兄,项壹。

    这三人一看见他,原本的蓄势立刻消散,三人竟毕恭毕敬地站到了两旁。

    他回过头来。

    一样带着面巾,只是眉眼还是那副眉眼,刀削般的轮廓完全遮挡不住,那股气势一目了然!

    没错,就是他!

    那双眼看向项柒,言语极其冰冷:“你来这里做什么?!”

    项柒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那声音很怪,声音极低,并且带着沙沙的颗粒感,像是被砂纸磨过。

    那看过来的眼神看起来更凶了,甚至像是带着怒意。

    项柒一愣,什么叫“你来这里做什么”?不是每一个要接活儿的人都得来吗?

    还不待项柒回答,紧接着,一股大力突然推向项柒,项柒身不由己地被推出了这个巷子,随后低沉冰冷的声音紧随而至,“胡闹,回你应该去的地方!”

    项柒张口结舌,这个项壹好大的脾气,怎么还不听人解释。

    临出巷子口,项柒的余光瞥到一个红色身影,蹁跹如红蝶般落在项壹的身旁,保持着礼貌的距离落下,紧接着,她抬起腿,踢向项壹!

    出腿带风,蓄满劲力!

    ???

    项伍?是项伍吗?!

    她竟然攻击项壹?!

    怎么回事?!

    那个身影也是一身红色骑装,身形与项伍极其相似,项柒下意识以为就是项伍。

    她瞪大双眼还待细看,紧要关头那股劲力竟突然变大,她一个踉跄被直接推了出去,之后不但什么都看不到了,而且连声音也听不到了,不知道里面后续都发生了什么。

    那个巷子再次恢复了安静,刚刚那场战争像是没有发生过,项壹和项伍好像也没有来过。

    项柒还想上前细看,可是那个巷子却像是被什么封住了一般,她再难以靠近。项柒不得不重新回到了刚刚的三岔路口,她的脑子还是有些乱,立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要做什么。

    静立了片刻,项壹严肃冰冷的话飘进脑海,“回你应该去的地方!”

    我该去的地方?

    什么叫我该去的地方?刚刚那个巷子不是我应该来的?他们不是也在抢任务吗?难道?那任务不是暗卫,而是……?项柒努力回想,但是展示板上面的字太小,她又离得太远,根本看不清那些任务写的是什么,只有报酬的字很大,她才一目了然。

    报酬那么丰厚,难道那任务其实不是暗卫?而是……

    暗杀?!

    那个项壹出现在这里,其实是为了接暗杀的任务?而且看起来大家又都很尊敬他的样子,难道他……

    项柒记得,昨天野狗好像说过项壹不想当暗卫,所以他去转行……当了杀手?

    一想到这里,项柒的胸口没来由地一阵慌乱,那种情绪像是从心底而发的一种恐慌。

    项柒愕然,大口吸气,片刻后这种恐慌情绪才舒缓几分,她抚着胸口对这个身体的情绪变化陷入了沉思。

    这个情绪明显不属于她自己,看起来应是属于之前的项柒,而且是在想到跟项壹相关的事情的时候情绪才有了这么大的波动!包括那个项伍,也像是在极力阻止着什么!

    难道他们都不愿意这个项壹成为杀手?为什……?

    一想到这里,恐慌情绪再次浮现,项柒赶紧深呼吸,转换思绪,不自觉竟想起那个白衣人。

    那人……,身体太弱了,醒过来推她那一下都不如一只猫的劲力……

    情绪慢慢平复下来,项柒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想一些奇怪的东西,她不自在地晃晃脑子,摆脱自己脱了缰的思绪,之前的事情与她无关,她也不想管,她重新看向这个三岔路口。

    项柒现在心中已经基本了然,这三岔路口一个是通向暗杀任务的接口,一个是通向暗卫任务的接口!那另一个呢?

    项柒再次看向另外两个路口,通向集市的那条路口熙熙攘攘、热热闹闹。

    也许这个路口只是代表正常人间吧!

    项柒朝着另一个路口,再次坚定地走了进去。

    这条路与刚刚的巷子完全不同,走起来心情很好,远处越来越开阔,阳光明媚,甚至有些像郊游的感觉。

    走着走着,不远处一个角落,有一撮人聚在那里,那里很安静平和,没有什么争抢,项柒走过去,果然有人给她让路,露出了最里面的展示板。她走到展示板跟前,看到了上面的任务和后面的报酬。

    第一个和第二个已经被划掉,说明已经有人领走了任务,第三个还在那里,项柒还没看任务,先看向酬金,第三个的酬金是二十钱!项柒的眼角跳了跳,又向上看,第二个是五十钱,第一个是八十钱!

    这任务的报酬简直不能跟那条巷子里的相比!

    项柒再细看任务要求:城西耕地,近城远山,环境优美,但连日受恶鸟破坏,望有缘人赶走恶鸟,必酬以重谢!

    “赶鸟儿……,二十钱……”

    野狗说二十钱可以买五十公斤米。

    这任务倒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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