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正在一点一点地升高,众人随余清清来到厨房,入目便是一大块砌平的木质案板,上面放满了肉馅、鸡蛋、大葱、面团,打眼一看,竟然像一个缩小版的园林,郁郁葱葱,生机盎然。
余清清顺着众人的目光解释道:“这是下午开铺所需的材料,娘上午已经准备了一些,正好等会儿用完午食,你们就可以上手了。”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却默契地没有作声。
余清清又指了指旁边的灶台,道:“午食的食材在灶台上。”
众人向灶台看去,却见其一高一矮,高的上有四个小灶,矮的有三个大灶,烧柴火的地方却不在灶台这边,反而在厨房墙外,墙上凿一个小洞,十分别致。
明明应该是腌臜的灶台,却被余清清收拾的十分干净整洁,让人看着就舒爽。
“好了,我的小徒弟们,你们可以开始做菜了。”
“你不做吗?”一直沉默的“余何年”突然出声,看着余清清道。
“何年姐姐很想吃我做的菜吗?”余清清不答反问,本以为对方肯定会否认,却没想到美人姐姐却十分顺滑地答:“想。”
明明对方也是个女子,余清清却感到双颊隐隐有些发烫。
美人的威力啊……
“今天是大家在一起的第一顿饭,每个人都要露一手,我和我娘也不例外。”美人姐姐听罢点了点头,其他三人也微微行礼,道:“多谢师傅。”
“好了,大家开始吧。”
厨房众人这才忙起来。
淘米洗菜,手起刀落,蒸炸煮炒,各显神通。
最后摆上桌的,有雪白宣乎的大馒头、金黄灿灿的蒸鸡、轻轻一摇就晃的不行的把子肉,还有直往外冒着热气的蘑菇鸡汤、被烤的焦香四溢又被切得薄薄的烤鸭,以及用羊角葱、爆炒青韭、绿豆芽、水萝卜丝儿、炒鸡蛋围起来的荷叶薄饼。
三个小姑娘都直直地盯着桌子上的菜,除了过年吃席,她们还没见过什么时候桌子上能有这么多的荤菜呢!
刚刚清姐姐拿出食材来,她们简直不敢相信。
真有人一顿能吃这么多肉?
知道自己真将这些“珍贵的”食材变成盘子里的菜,成为余记饼铺的学徒这件事仿佛才真的尘埃落定下来。
除了家以外,她们也有一个自己的小厨房了。
余母看着这张平日里宽大得略显寂寥的桌子,今天竟然挤满了人,坐在上首地她看下去,一个个都是稚气又惹人喜爱的面容,难得地说:“本来清娘最初提议收学徒这个事,我是反对的。好好儿的自家手艺,没的交给外人的道理。但今天既然你们坐在这个,又叫清娘一声姐姐、一声师傅,那就是我们余记饼铺的徒弟了。今天看着你们一个个的,我也开心,至少咱家热闹许多!”
余清清笑着回她:“您现在知道了吧。”
被女儿一说,余母反而挂不住,咳了咳,对大家说:“好了,多余的话不说,开饭吧!”
余母的话音还没落下,余衣和余双首先就去挑那蒸鸡,余衣挑了一块鸡肉,余双却直奔鸡腿。
她在家时,父亲总说,鸡腿是给男孩子吃的。
可是今天桌子上,没有男孩子,那她自己做的蒸鸡腿,应该可以自己吃吧?
“等等。”余衣和余双正准备将鸡肉送进嘴里,却被余清清打断。
两人缓慢地闭上嘴,抬头看向余清清。眼里充斥着疑问、担忧、还有一种“果然如此”的认命。
果然……自己还是吃不到吗?
却没想到余清清是去灶台拿了一碗蘸料回来,递给她们,笑着说:“蘸这个,更香。”
余衣呆愣愣地接过碗,余双就这余衣的手下意识地蘸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还没品尝到失而复得的喜悦,鸡肉裹着又鲜又香又麻又辣的料汁便在舌尖绽放,在她的脑袋里炸出一场烟花。
虽然是自己蒸的鸡,但余双还是有点诧异,原来鸡腿这么好吃吗?
而余贞羡慕地看着她们,她也好想吃啊……但是爹爹对她说过,在别人家不要只知道急赤白脸地挑肉吃,那样别人会笑话自己是个没有家教的孩子。
只吃馒头就好了。
余贞的筷子慢慢伸向白面馒头,交了一口,馒头很香,就是太干了。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轻轻地、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地给自己打了一碗鸡汤,小口地啄着。
“贞姐姐,你知道馒头怎么样才好吃吗?”余秋秋问余贞。
余贞一听有人叫自己连汤也不敢喝了,立马答道:“不知道……”
余清清一边拿起片儿荷花薄饼,将羊角葱、爆炒青韭、绿豆芽、水萝卜丝儿一样儿取了点儿,再用带皮带肉滋滋冒着油花儿的烤鸭片儿沾上甜面酱,一裹,送进嘴里,一边注意桌上的动静。
便听秋秋那边继续说:“这馒头这么宣乎,咱们将它中间掏个洞,再把我姐姐卤的把子肉塞进去……”她边说边示范,还很贴心地制作了一个递给余贞。
白胖胖的馒头里裹着半肥半瘦的把子肉,卤汁一瞬间浸润了洞口的馒头,馒头也变得油亮油亮的
余贞咽了咽口水,犹豫再三,那肉馒头却像是在向她招手似的,蛊惑着她。
她还是没忍住,从余秋秋手里接过,捧着轻轻咬了一口。
余清清成功地看见她眼睛一瞬间变亮,眼睛里迸发出惊喜地看着“肉夹馒头”,又迫不及待地吃第二口。
不知怎么的,余清清的心情也一下好起来。
可你站在桥上看风景,自然也有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这么开心吗?”坐在余清清身旁的美人姐姐也学着她的样子一边包着荷叶薄饼一边问道。
余清清看着她手掌上的荷叶饼,灿然一笑:“姐姐烤的鸭子这么好吃,我当然开心啦。”
余何年睨她一眼,油嘴滑舌,却仍然忍不住问她:“是看到自己做的菜很受欢迎,所以开心?”
余清清眨眨眼,拿腔拿调道:“诶~~馒头可不是我做的。”
“那把子肉总是?”
“那可是我娘的菜品。”
余何年扬了扬手里的荷叶薄饼,问道:“春饼?”
余清清浅浅应了一声。
“怎么今日想着做春饼?”
“当然……”
“别说是为了配我的烤鸭。”余何年适时又冷酷地打断余清清,真的怕了她了。
美人姐姐难不成有读心术?
余清清有些讪讪,但还是嘴硬道:“我想说的是,当然是因为春天来啦。春夏秋冬,各有佳馔。春日咬上一口春饼,等鲜嫩的萝卜丝儿爆出汁水,是为‘咬春’。我想把春天送上舌尖,便做了春饼。”
我想把春天送上舌尖。
余何年听到这句话,有些怔住了。一时竟然想不起自己的舌尖是否曾有好好品味过春夏秋冬的时候。
其实不只余何年。
其他人又何尝不是?
每日匆匆,随便对付两口饭,可曾观察过四季时令?
可饭桌上其他的人似乎并没察觉,也无心理会四季时令是否正从她们的舌尖滑过。
余何年自嘲地摇摇头,竟然有些着相了。
她又施施然拿起一张薄饼,夹上一片烤鸭并青韭豆芽,一卷——
既然春已在眼前,好好品尝便是。
可他还没把春饼送入嘴中,余清清盯着她却看似无意地问:“何年姐姐,这烤鸭,是你片的吗?怎么你的刀工这么好呀?”
余何年的手一顿,下一秒仍旧将春饼送入嘴中,细嚼慢咽地吃完才不紧不慢地答道:“小时候我娘教过我一些刀工。”
多余的话一句没有。
余清清面上看着美人姐姐绝美的脸庞还是能笑出来,心里却一场海啸呼过,这是什么人呐!
算了,吃饭吧。
吃热乎乎鸡汤里的鲜香的蘑菇。
吃被卤汁浸得油润润和着一抿就化把子肉的馒头。
吃一卷将春天包含其中的烤鸭春饼。
很快。
风卷残云,一扫而光。
余衣余双余贞打着饱嗝走进前铺的榻间,躺在软蹋上闭眼睛前,还死死掐了自己一下,这不是在做梦吧?
“诶哟!”
“诶哟!”
“诶哟!”
三道被掐疼的声音同时响起。
“噗嗤——”三人又异口同声的笑出声来。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气氛一下子轻快起来。
“你们说,在这算不算神仙日子?”余衣看着房梁轻轻问道。
余双刚刚翘起的嘴角还没压下去,却还是嘴硬说:“这算什么神仙日子啊……”
余衣驳道:“那你在家中一定过的是‘真正的’神仙日子吧。”真正二字,被她咬的极重。
余双气道:“你!”却也说不出其他话来。
余双心里是有些后悔的,可她也拉不下脸来道歉。
刚刚还十分融洽的氛围却像凝固了一样。
余贞打圆场:“好了两位姐姐,快休息吧,下午可还要做饼呢!”
三人各怀心事,闭着眼睛,沉沉睡去。
而另一头的余清清却看着睡觉也将外衣的高领扣得一丝不苟的美人姐姐,奇怪地问道:“姐姐,你睡觉都不脱衣服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