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清清思考时候的表情一贯是较为严肃的,前世无论是念书时的同学也好,工作时一起共事的同事也好,看她思考时严肃的样子都下意识地不去打扰她。
可看她神游天外的样子,沈何年本能地不喜欢,伸出手指敲了敲她的脑袋,轻声问:“想什么呢?”
余清清看着面前突然放大的美人姐姐的脸,已经全然忘记自己刚刚在想什么了……
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啊!
余清清颇有点不好意思地偏了偏头,这一偏,就看见余衣余双余贞三人正不安地看着她。
哦想起来了!
她刚是在想要怎么培养这三个丫头呢。
“你们仨不要气馁,今日不过是第一日,哪有人第一日就能一下子学会的?你们要真是这等天才,也不用我来教你们了。”余清清正色道,“今日的饼没有和好面,那日后便在和面一途上勤加练习即可,这等子下力气的功夫,只要你们是肯学的,包你们不出一月,和出来的面烤出来的饼肯定是又酥又渣的。”
“当真?”余贞定定瞧着余清清,忍不住弱弱开口问道。
她们这等只会蒸馒头的蠢人,真能像清清姐那样厉害吗?
“当真。”余清清笃定地说道。
而三人不知道的是,这句“当真”背后,蕴含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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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眨眼而过。
“天天和面,日日和面,咱们都在这和了多久的面了!”院子里又响起了余双抱怨的声音。
“双娘,小点声!清清姐这也是为咱们好!”余衣无奈地出声。
“为我们好?你自己数数,这都多少天了?我们去过一次铺头吗?见过一次她余清清调料吗?我现在算是知道了,第一天就叫我们做饼,那不过是给我们下马威的办法,让我们能安心地在这里给她和面!”余双继续抱怨。
“话也不能这么说……什么叫下马威啊?咱们那天做的那叫千层饼吗?和清清姐做的比起来,的确就是馒头包肉而已啊,就算是下马威,那也是我们自找的。”余贞也出口维护余清清。
余双一噎,余衣也颇为诧异地看向余贞。平时看着柔柔弱弱,今天竟然说起话来这么犀利。
“咚咚咚——”三人争论间,听得敲门声,余衣正想洗洗自己全是面粉的手去开门,却见余清清不知何时已经在灶堂旁,听得声响,便去开了。
余衣又看了余贞一眼,她依旧在认认真真地揉面。
看来是她想多了。
且说这头,今日是余夏荷和余秋秋休沐归家的日子,余清清一早在等她们呢。只是没想到,一打开,除了两个妹妹,还会看见旁人。
“李公子?”余清清有些惊讶,“怎么有劳您将舍妹送回来了?”
李毓回礼,道:“余娘子不必如此客气。正好我要到羊角巷子来办点事,顺便将二位妹妹接回来罢了。”
沈何年来寻余清清,听得“正好”“妹妹”“接回来”,眉毛一挑。
“清娘。”低沉又略带磁性的声音在余清清背后响起,却让李毓敏锐地感受到了危险,是那种猴子遇见老虎的危险,让他汗毛倒立,他必须十分努力,才能克制住自己想要俯首称臣的冲动。
余清清回头,露出声音的来源。
竟是一个绝色女子。
“何年姐姐!”余清清叫他,“你怎么出来了?”
沈何年看着余清清,说道:“想问问你午食准备如何安排?”
余清清看了看李毓,对沈何年说:“等会儿告诉你,现下有客人在。”
李毓听得这一声“客人”,不知怎的大脑不受控制一般地说出:“余娘子这是准备午食了吗?不知在下可否叨扰一顿?”
余清清一双美目略有诧异地看着李毓,正欲回复,便听余母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李公子说什么叨扰不叨扰的?快请进请进。”
……
今天这些人一个二个的是怎么了?怎么都喜欢从人的背后出没呢?
余清清看着余母颇为亲热地领着李毓进门,甚至连站在门边十日才回一次家的余秋秋和余夏荷也没功夫理,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摸摸夏荷的发髻,又捏捏秋秋的脸蛋,一手牵一个往里走。
“姐,娘为什么还对那个李坏蛋那么好啊?”余夏荷愤愤地问。
“姐是女子,总是吃亏的……”余秋秋似叹息般的出声。
余清清不露痕迹地看向余秋秋,古代人都是算周岁,余秋秋如今周岁十一,在现代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女孩,竟然言语之中隐隐有伤春悲秋之意。
她不免心惊。不过此时也不是深究的时候。
余清清故意晃了晃两人的手臂,像荡秋千一样,驱散那些不快,道:“你们俩一回来怎么都不先关心关心姐姐我啊?就知道关心别人?”
余秋秋余夏荷一听就急了,闹着说:“谁说的!我们在学堂最想的人就是姐了!”
“哦?是想我还是想我做的饭呀?”
“都想!”
……
姐妹三人拉着手蹦蹦跳跳地一边走一边玩闹。
沈何年跟在她们后面,脸上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柔和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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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毓随余母穿过院子,来到饭堂,见院中桃树已有青涩的果实,廊下风铃声阵阵,余家饭桌上摆着一砖红陶罐,其上虽有缺口,却恰好卡进一株白梨花,竟颇有意境。
李毓不由微笑着轻轻颔首,余家既不失野趣,又处处让人觉得舒服。
待余家众人将菜一一端上桌,有烧得剔透的糖醋小排、炖得雪白的筒子骨冬瓜汤、油光水滑的红烧鸡、五颜六色的炒蔬菜,余母还端上来一个大砂锅,盖子一揭开热气混着饭菜的香气就蹭蹭蹭地往外冒,无孔不入地钻进人的鼻子里、大脑里,以及……有些人的心坎里。
“菜齐了,大家开吃!”余母今天笑得格外开心,眉毛眼睛都快挤到一处去了,又给李毓夹菜,“李公子,快来尝尝这个糖醋排骨。”
李毓接过,他本想给余母说他既不爱吃酸的也不爱吃甜的,这糖醋排骨看着就又酸又甜,但余母看他的眼神太过热情,李毓也不好意思说出口,只好硬着头皮尝了一口。
但余家糖醋小排入口不是酸,而是底料经过熬煮融入排骨带来的浑厚。咬下一口后,烧得软烂的小排脱骨,一扯就拉着晶莹剔透的糖丝,带来回味无穷的甘甜。
李毓的眼睛肉眼可见的被点亮。
余母有心观察,见他喜欢,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地给他夹菜。
饶是余衣三人,都察觉到余母的热情。
余衣都忍不住和身旁的余贞八卦:“这个李公子是谁啊?怎么感觉婶娘对他格外的热情?”
“这你都不知道?这李公子就是余清清以前的未婚夫呀!”一边一口一抿一根糖醋小排,余双一边还不忘八卦,“后来堂叔不是遭了难嘛,这李家就想方设法地把这婚事给退了。”说完她继续去挑糖醋小排,可恶,怎么都快没了?
“这人这么可恶,怎么婶娘还对他如此热情?”余贞也不由加入小八卦的阵列。
“这还不简单?余清清今年都十六了,再不说亲那不就是老姑娘了?与其再找个不如李公子的,倒不如还是他。婶娘真是为余清清操碎了心啊……”
“叮——”一声极清脆的声音激得余双浑身一颤,不知道为何,她心里觉得毛毛的。顺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原来是何年姐姐落筷。
余双安慰自己是想多了。
像余何年如此美丽又如此弱小的女子,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危险?
此刻被人认为是美丽又弱小的余何年看着已经空了的糖醋小排以及李毓嘴角还来不及擦掉的酱汁,突然笑了,那笑真当得起一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但她的声音很冷,问道:“李公子,我有一事请教。”
李毓被她点到,不自觉地将腰杆挺得更直了些,道:“姑娘请说。”
“我和清娘,谁更好看?”
沈何年平地起惊雷。
李毓和余清清闻言皆是一惊。刚刚还热闹喧哗的饭桌此刻更是落针可闻的安静。
她不由转头看向沈何年,却撞进他像海洋一般辽阔却平静的眼睛。
仿佛他真的只是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而已。
一时无言。
而李毓看着这余清清和这“何年姐姐”的对视,眉毛拧得死紧。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他来不及细想,只想赶紧渡过此刻,急急道:“李某从未在眼中、脑中、心中比较过二位姑娘的容貌。还请何年姑娘莫要再拿我和清娘寻开心。”
李毓义正言辞得仿佛在金銮殿上作答,身上充满正义的光辉,让人不忍质疑。
“好!”余母也被李毓的一番话感染,放下碗筷说道,“非礼勿言,非礼勿视。这才是正人君子所为!何年丫头……”余母说完这句还是有点心虚地看了看沈何年,见他视线虚虚朝自己看来,下意识地就放柔了声音,“何年丫头啊,有些话,不可再问,知道吗?”
“哦。”沈何年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
李毓这才从胸中长长吐出一口气。
一餐饭最后草草了事。
李毓匆匆告别后,余清清和沈何年在后院的秋千上晒太阳,看着眼前被金光笼罩得不像凡尘俗世中的美人,余清清还是决定开诚布公:“何年姐姐,刚刚你为什么要问李公子那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