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第二日,是余秋秋和余夏荷第一天上学堂的日子。

    刚刚破晓,东方翻出鱼肚白,照得人间蒙蒙亮。

    余家灶堂里便有一忙碌身影。

    只见余清清利落地烧锅热油,再放入一根筷子探测油温,见筷子周围浮起一圈圈密集的小泡后,她倒入生姜、胡芹(今芹菜)、胡葱(今洋葱)、大葱,又让余母帮忙在灶上烧成小火,慢慢的沁炸。

    调味的辅料慢慢被油炸出钻人的香味儿,可还是因为头把火烧得太大,辅料都有些黑了。

    要说余清清在古代厨房最大的障碍是什么?

    便必定是烧火!

    她这个在现代可以用不同的火候把握食物不同风味的私厨,在古代却屡屡受挫!

    余清清看着余母有些佝偻的背影,暗暗决定自己一定要培养一个专门负责烧火的烧火厨。

    此时,锅里的料都被炸得微微焦黄,已经隐隐有焦香传出,余清清便将里面的料捞出,下入昨天做千层肉饼剩下的一些肉沫,肉沫在油中变色后,再下入黄豆酱和加了辣椒的红油豆瓣酱,不停翻炒。

    余清清见酱已经和肉完美融合在一起,每一颗肉上都已经挂上红红的酱,适时加入昨晚用大骨棒、鸡骨头熬制出的高汤,没过肉沫后慢慢熬制。一边熬一边翻炒,水分剧烈蒸发后,肉酱的香味儿顺着锅边儿就飞出来了。

    飞到灶堂旁,引得余母不停地吞口水,问道:“清娘,你这是做的什么啊?”

    飞到堂屋里,余夏荷就闻着味儿噔噔噔地跑来,大喊着:“姐!今早吃什么呀?好香!”

    余清清见余夏荷头上的双丫髻竟有一边还没有梳上,现在一边有髻,一边头发散下来,滑稽得很,没忍住“噗嗤”的笑出来。

    “你这小泼猴,怎的梳头梳个一半就跑出来了?”余清清忍不住用手点了点余夏荷的额头。

    余夏荷嗅了嗅姐姐手指上那股肉酱香,歪着头辩解道:“还不是姐姐做饭这香味儿太大了,我都忘了自己还在梳头!”

    “哦?倒是姐姐的不是了?”余清清笑起来,打趣道。

    余夏荷这才急急道:“姐你这么好,怎么会有不是!”

    余清清听了,心里有一股暖流划过。

    这世上大抵还是你对别人好,别人也会对你好的吧!

    而这时,余秋秋在堂屋门口大喊道:“夏荷!快回来!”

    余夏荷又一溜烟儿地跑回去了。

    余清清一边笑着摇了摇头,一边摆出四个碗,加入葱姜水、酱油、花椒粉、芝麻香油,再将刚煮好的面条儿装进碗里,面上放一些黄瓜丝儿、一个黄灿灿有些焦边儿的煎蛋,再把刚刚炒好的肉酱淋上去,中间洒上一些花生碎。

    又香又麻又咸又浓的肉酱裹着劲道的面条儿,中间还夹杂着花生碎的坚果香和黄瓜丝儿的清香,余母并两个妹妹三人甚至都等不及上桌,端在手里就吃起来

    里面的人吃得正香,外面的人自然也能闻到香味。

    街坊四邻都深深地吸了口气,不禁想到:这余家的,今天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而正在余家饼铺门口早点铺吃酱肉包的沈何年,看了看那浑浊的肉油,默默放下了筷子。

    “沈右。”

    “在。”

    “一切是否准备妥当?”

    “回爷,应该已经妥当。”

    沈何年淡淡瞥了沈右一眼,沈右立刻道:“属下这就去准备。”

    沈何年没有说话。

    沈右将背弯得更低。

    “上次的情况,不容再现。”沈何年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开口提点道。

    “是!”沈右下去,大清早的后背却出了一身冷汗。

    他刚才弯腰时,听到王爷的肚子,咕咕叫了几声……

    **

    永宁是座大城,有人以食为生,有人以贸为生。

    天光尚未大亮,永宁城中的小贩便挑起担子,开始走街串巷地叫卖。

    有卖姑娘头上的头花的,有卖针头线脑的,也有卖小孩儿喜欢的小零嘴儿的……

    正是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这景里却有一小贩,有些格格不入,挑着担子,担子里全是绢花,可路边的小姑娘俏媳妇老大娘叫他,一概不理。

    哪儿有这样做生意的呀?

    小姑娘嘟着个嘴,气哄哄地跑回姐姐身边。

    “夏荷,怎么了?”余清清看着妹妹嘴巴都可以挂瓶子了,“今天是咱么重回学堂的好日子啊,怎么不开心吗?”

    余夏荷摇摇头。

    虽然她没有二姐那么开心。

    可要说开心,余夏荷也是开心的。

    尤其是为了上学姐还给她们做了杂酱面!

    “姐,我没有不开心。我就是觉得那个小贩好奇怪。”余夏荷朝小贩的方向努努嘴,“我叫他,他也不理我。”

    余清清只当余夏荷是孩子心性,笑了笑,没放在心上,只说道:“快走吧,晚了上学可就要迟到了!”

    余秋秋也去牵余夏荷的手,拉着她絮絮叨叨的:“今天可是咱们第一回上学堂呢,夏荷你就别再玩了,再玩咱们就要迟到了!”

    余夏荷想说,迟到就迟到,她又不怕那老夫子。

    可余秋秋又说:“这可是咱姐用家里的手艺换来的机会,咱们可不能到晚了,让姐难做!”

    余夏荷终究只是撇了撇嘴,却什么也没说。

    三人说说笑笑地往城东走,却没看到刚才怎么也叫不过来的小贩此刻却直直地朝她们奔来。

    担子里的绢花一颤一颤的,好似要颤出来似的。

    他却根本不理会。

    只朝着余清清那个方向直直走去,明明小贩肩膀还算宽厚,此时却好像骨头都软了似的,身上的货篮左摇右摆的。

    摇呀摇,刹那间,便向余家姐妹三人撞了上来。

    余清清一手捞上余秋秋,一手抓住余夏荷,急急往旁边避让。

    说来也怪,平常尚算宽敞的路上此时却挤满了人,余清清带着两个小的怎么挤也挤不出去。

    眼见着货篮就要飞上来,恐怕会被撞到。余清清只好弯腰低头,又将余秋秋和余夏荷护在怀中。

    说是迟那是快——却是有人伸手替她们挡住了。

    预想中碰撞的疼痛却并没袭来。

    余清清睁开眼,漫天的绢花洒下,阳光从绢布的缝隙中透出一点点,像是一场混着太阳光束的花雨,散落在凡尘俗世,可身临其中,却感觉那么盛大

    ——至少她头上被砸了好几下,还十分晃眼睛。

    “余姑娘,你没事吧?”一袭白袍的翩翩公子用读书人金贵的右手为她挡住不停落下的绢花。

    余清清抬头,对上一双似乎十分关心她的眼眸。

    李毓?

    怎么会是他?

    余清清心下惊奇,面上仍旧笑得十分温婉得体,向他道谢:“多谢李公子出手相救。”

    李毓似乎察觉两人的距离有些太近了,淡淡收回手,一派云淡风轻,仿佛她并不是他曾经的未婚妻,而真的是他在路边随手救的一个陌生人,道:“余姑娘,不必客气。”

    他说完,两人之间诡异地沉默下来。

    她是他丧父卖饼抛头露面的未婚妻。

    他是她嫌贫爱富落井下石的未婚夫。

    两人似乎没什么好说了。

    余夏荷和余秋秋对视一眼,看看自己姐姐,又看看对面那个差点成为自己姐夫的男子,也没有说话

    而刚刚撞向他们的小贩,此刻却瞅着时机一溜烟儿地跑到两米开外,在沈右面前跪下,道:“报告沈副将,属下幸不辱命。”

    沈右看着自家主子止步于那余姑娘两米开外的地方,岿然不动的背影,简直想给这个不长眼的一脚:“你大爷的,你看清楚了吗你就撞?”

    小贩疑惑道:“您不是说,待一白衣俊秀儒生走进那姑娘时,就撞上去吗?”

    沈右就差骂出来:他那样儿的也叫俊秀?那咱们王爷岂不是天上的仙人?

    当然,这话沈右不敢出口。

    他知道王爷最讨厌别人夸赞他的外貌。

    但……王爷现在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身上还穿着那些酸儒的衣袍,可不就像个不染凡尘的仙人吗?

    沈何年站在那里,其实只是想看看余清清和这个顶替了自己位置的男子。

    他脸上没有戴面具。完美得不像是真人的脸上露出少见的兴味,仿佛小孩子发现什么好玩新奇的东西。

    但就是这一点兴味,让他不再像是云上天宫的仙人,而似雪夜月光、如高山红梅。

    终究落入凡间了。

    但很美。

    卖货郎的货篮子轰然倒地,卖包子的蒸笼打开了一半,还有满脸通红的小姑娘、小媳妇怔怔地看他。

    沈何年知道,自己现在最好就是戴上面具,可以免去许多麻烦。

    可他忽然就不想戴。

    他就想知道这张脸,能不能有这么一次,为自己带来自己想要的东西。

    于是他就站在那里,不上前,也不后退。

    可余清清和那男子寒暄又离去,她自始至终没有发现这里站了一个他。

    多新奇啊。

    沈何年生平第一次,体会到这张脸不被人关注的感觉。

    尽管周围人的视线如果有实质的话,早就把他戳了个洞。只是碍于他周身气场太强,却无一人敢上前搭话。

    或者说,亵渎。

    沈何年回过神来,朝周围冷冷地扫视。

    那些刚刚还痴迷于他容貌的人,不知怎的都打了个寒颤,纷纷散去。

    还有些被皮囊迷花了眼的小姑娘不愿意走,却被身边历经生活风霜的妇人给拉走了。

    她们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你看什么看?你以为你看了能和这种人有什么结果?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呢!咱们这样的人家,最重要是找个老实本分的……”

    沈何年听着这些老百姓的“处世哲学”,刚刚被盯的冒犯忽然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反倒是……

    沈何年看着余清清和她两个妹妹的背影,笑了笑,慢吞吞地从怀里拿出面具戴上。

    看不见我吗?

    走着瞧。

    却不知道也有人正在痴迷地看着他。

    高山红梅,如被人窥见,是回想要折回家中,好好把玩一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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