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尹慕晨纳闷时，少年又发问了，“你师父是何人？”
“白卿。”翟肃回答。
这下少年的脸上没有太多惊讶，只低声问：“他对你好吗？”
“我师父自然对我极好。”翟肃开始有些不耐烦了，他不明白少年为什么会那么关心他。
少年却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他最好是真的对你好。”
翟肃脸沉了下来，“当然是真的。当年因为我父亲屠杀菩莱谷一事被仙门围剿，若不是家师，我能不能活下来都难说。”
“屠杀菩莱谷？”少年猛地抬起头来，好像听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翟肃，“谁告诉你的？”
这下把其余其余几人都弄糊涂了。
尹慕晨反问：“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少年激动喊道，“当时我就和翟叔叔在一起，他有没有杀人我能不知道吗？”
“你此话当真？”翟肃灰败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但很快又浮起一抹不确定的闪烁。他不敢听到对方的答案，但又极为期盼对方的答案，最终颤抖着嗓音问：“我父亲真的没有杀人？”
“没有没有！你父亲是怎样一个人，能比自己还能不清楚吗？”少年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我们到达菩莱谷的时候，人就已经死了！怎么可能是翟叔叔动手杀人的呢？”
这无疑是一个颠覆所有的消息。
十数年来，翟致远一直被大家视作菩莱谷悲剧的罪魁祸首，被讨伐被围攻，即便最后人死了，脑袋上依然被扣着哪些‘丧心病狂’‘魔头’的称号。
而翟肃，作为翟致远的儿子，这么多年来背负着杀人凶手儿子的名头艰难过活。若不是有白卿和天清门的庇护，恐怕根本活不到现在。
可现在才告诉他们，人不是翟致远杀的，原来一切都弄错了！
别说是翟肃了，就连尹慕晨和沈容之也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个惊天消息。
但很快，尹慕晨又意识到了另外一件事。她问少年，道：“所以…你的死也与翟致远无关？”
“你是在说翟叔叔杀了我？”少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这怎么可能呢？翟叔叔那么好一个人，他怎么可能害我？”
尹慕晨追问：“若不是翟致远，那你是被何人所杀？”
“我也不知道。”说到自己的死亡经过，少年有一些难过，“那人是从背后攻击我的，等我反应过来要转身的时候….我就死了。从头到尾，我都没有看清那人的长相。”
闻言，尹慕晨沉默了。
如今他们已经知道翟致远很有可能是无辜的。
可他们知道没用啊。他们必须要让全天下的人也都知道，也都相信少年的话。
所以，要为翟致远，为翟肃洗清名声的最好方法就是找到菩莱谷的真正凶手。
可少年又说他没看见凶手的长相，那事情就有些难办了。
思忖间，少年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带着明显的沮丧。
“若要说害，其实是我…是我害了翟叔叔。”
一个又一个意外几乎已经将翟肃的理智绷到了极致，再听到少年这样说，翟肃再也压抑不住。
他冲上前去，一把抓住对方的肩膀，双目圆睁着嘶吼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叫你害了他？你把话说清楚！”
少年也不知道是因为被吓着了，还是因为内疚，低着脑袋不敢去看他。
沈容之见状轻轻拍了两下翟肃的肩膀，安抚道：“让他慢慢说。”
翟肃死死捏紧双拳，犹豫许久，最终又慢慢松开，无力地垂到身体两侧。
“这位小公子，敢问怎么称呼？”沈容之问，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让人心定的安稳。
少年终于抬起头来，回答：“我叫曾垚。”
“曾小公子，你能把当年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与我们听听吗？”沈容之声音不骄不躁，慢吞吞的，让人听着舒服。“能记得多少就说多少，没关系，慢慢来。”
曾垚目光定定看着沈容之，五味杂成的情绪终于退去，心绪也平复下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回忆起往事。
“当年我家逢突变，父母亲人全都在一夜之间被魔教杀害，只留下我一人。为了给族人报仇，我便独自前往天清门，找到了白卿白道长。”
白卿？
尹慕晨一愣。
等等，少年不是找了翟致远去普莱谷的吗？怎么又成了天清门？
尹慕晨侧首看向另外二人，显然他们的脸上也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但谁也没有开口提问，只静静听着少年继续说下去。
曾垚也看出几人的疑惑，于是道：“你们一定觉得很奇怪，但我说的却是真的。其实在去天剑山庄之前，我先去了天清门，找到白卿白道长，也是白道长让我去天剑山庄寻翟叔叔的。这也是为什么我后来会找上天剑山庄的原因。”
翟肃不敢置信地摇摇头，“是我师父让你去的天剑山庄？可他从未提起过此事。”
“我真的没有撒谎！”曾垚加重了语气，“白道长说天清门不方便出面帮我报仇，而天剑山庄与菩莱谷关系密切，更适合带我去菩莱谷。”
“当时我报仇心切，又因家逢巨变六神无主，所以我也没多想便随着白道长的意思去了天剑山庄。”曾垚难过地低下头，“我真的没想到，从那一刻起，我会成为害了翟叔叔的罪魁祸首。”
曾垚越说声音里带了几分哽咽。
“其实我知道翟叔叔当时身上还有伤，我也看得出来你母亲并不想让他走。”曾垚愧疚地瞥了翟肃一眼，“但最后翟叔叔还是兑现承诺，答应护送我到菩莱谷。他真的很好….”
沈容之见他情绪激动，又安抚了几句，问：“你们离开天剑山庄后发生了什么？”
“我们大概走了近十日，一路上都很顺利。”曾垚吸吸鼻子，将悲伤的情绪努力压下去，又婉婉道来。
入谷后，我们便直接去找了谷主。可接待我们的管家说谷主正在会见贵客，暂时无法间我们，于是便在谷外的镇子上给我们安排了一个住处。”
“我们当时也没多想，这当谷主贵人事多，于是便入住了小镇的一间客栈，打算第二日再入谷向谷主禀明一切。”
“那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和翟叔叔都睡得特别沉。甚至我醒来的时候，翟叔叔还睡着，喊了好半天他才慢慢醒过来。”
“我们准备好一切便再次出发前往山谷，可谁知道…..”少年似乎是回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谁知当我们到达菩莱谷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全谷上下全部惨死，尸体堆积如山的画面。”
“你们可有看到凶手？”尹慕晨问。
曾垚摇摇头。
“那后来呢？”沈容之又问，“你又是怎么死的？”
“翟叔叔立刻满山谷地寻找生还者，一方面想救人，另一方面也想问出凶手的线索。只可惜….我们找了好半天，竟然连一个活下来的都没有找到。”
“突然间，翟叔叔变得很奇怪，双目通红，头好像很痛的样子。他一直在喊，好想很痛苦的样子。可我却什么也做不了，我帮不上忙。最后翟叔叔便晕了过去。”
“我想把他先带出山谷，却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可还没来得及转身，后背就传来一阵剧痛，然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少年脸上写满了哀愁，“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成了菩莱谷里的众多冤魂之一，每天浑浑噩噩地做着同样的事情。我也不知道翟叔叔后来怎么样了，是不是也被那个恶人害了？”
听完整个故事，所有人都沉默了。
如此说来，当年传闻中翟致远走火入魔杀害菩莱谷满门一事的确有很多疑点。
起码杀死少年曾垚就不是翟致远，而是另有其人。
可即便如此也不能完全证明翟致远不是杀死菩莱谷的凶手。
尹慕晨仔细问：“既然你晚上睡着了，你又如何确定菩莱谷众人的死与翟致远无关呢？”
“不可能是翟叔叔。我和他虽然只相处了十来天，但我相信他的为人，他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的。”
尹慕晨瞥了翟肃一眼，见对方一脸木然地盯着地面，沉沉叹了口气。她又看向曾垚，问：“若他是失去了意识，无法控制住自己呢？”
“那他杀人总要有武器吧？”曾垚反问，“他的配剑一直都在我这里，他拿什么杀人？”
翟肃猛然抬头，“你说篪阎剑在你这里？”
“是啊。当时我年纪小，胆子也小，翟叔叔见我害怕，于是便将配剑给了我。他还说此剑有灵，若真有什么危险，它能保护我。当晚，我是抱着那把剑睡觉的，我记的很清楚！翟叔叔根本不可能拿剑去杀人。”
尹慕晨沉眸，暗道如此一来，翟致远偷偷杀人的可能性的确小了很多。
曾垚大概是担心大家还不相信，又道：“我想灭门菩莱谷的人与杀死我的，很有可能是同一个。我虽没看清对方长相，但我可以肯定，那人绝非翟叔叔。我可以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