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
尹慕晨看着眼前正用剑指着她，面若寒霜的翟肃，她彻底愣住了。
明明不久前他们才一同经历生死，转眼间竟成了陌路？
锋利的剑刃抵在她的胸口，翟肃用居高临下的口吻问：“山钟被敲响了，是因为你？”
她没有回答，只紧紧盯着他的眸子，内心侥幸地希望对方下一刻能狡黠一笑，告诉她是在跟她开玩笑。
可尹慕晨等了许久，翟肃的眼神越来越冰冷，彻底将她心里的一点希冀给冰冻。
翟肃大概也失去了耐心，他低吼一声“擅闯天清门者，死！”，作势就要出剑。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尹慕晨终于开口。
“翟肃！你当真不认识我了？”尹慕晨既惊讶又感到痛心，“你真的要对我动手吗？”
即将刺入皮肤的长剑骤然顿住。
翟肃徐徐抬眸看向对面红了眼的女子，冰冷无情的眸子里逐渐染上一抹狐疑。
“你认识我？”他试探着问。
尹慕晨点头，“是，你也认识我。我们一起经历过很多事情，你都忘了吗？”
尹慕晨不敢相信，也不能接受，这一年来他们所经历的种种，好的坏的，如今在翟肃这里全都成了被风吹过的沙，散落于天地，不留半点痕迹。
大概是尹慕晨望着他的目光太过炙热，翟肃胸口没由来地一沉，连握剑的手都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
这是一种他从未有过的失控。
奇怪….怎么会这样？
他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他不能接受！
翟肃素来是个自控力极强的人，即便心里已经有了疑惑，他还是亲手将那点异样的情绪给压了下去。
他冷笑道：“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放过你？我不管你擅闯天清山是什么目的，我也没有兴趣知道。”
“我没有撒谎！我说的都是真的！”尹慕晨急切地解释，甚至连剑已经刺穿皮肤她都不顾。
翟肃忽然间觉得对方胸口处渗出那点猩红实在太过刺眼，不由别扭地侧过脸，“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死在我的剑下。要么，束手就擒，随我去见执事长老。”
尹慕晨深吸一口气，“如果我两个都不选呢？”
“那你就是找死！”翟肃目光冷了下来，眼里的杀意浓烈厚重。
尹慕晨忽然有些好奇，翟肃是不是真的会杀她。
于是她慢慢闭上了眼，脚下的步子却朝着翟肃剑刃的方向一步步靠近，自虐一般地想要尝试让自己更痛一点。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急切的脚步声，随后便是沈容之焦急的呼喊。
“翟肃，停手！”
翟肃果然停了手，转头看向正朝着他们跑来的沈容之，不由又瞥了眼对面的女子，眉头一下皱得更紧了。
沈容之一把将受了伤的尹慕晨搂入怀里，气喘吁吁道：“误会！都是误会！”
“沈容之….”尹慕晨挣扎着想要从沈容之的怀里出来，可对方却使足了力道，叫她根本动不了。
就这样二人保持着在外人眼里看起来相互依偎的姿势站在翟肃面前。
翟肃面上虽没有变化，但胸口剧烈起伏的两下还是出卖了他的情绪。此刻，他胸口那点无名之火烧得他浑身难受。他再也看不下去，可他的双脚却好像不听使唤一样，杵在原地不肯离开。
这头的尹慕晨自然没有感受到两位男士之间的暗潮汹涌。她想要立刻询问沈容之为什么翟肃会变成这个样子。
沈容之又怎么会不明白她的心思，但却只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随即他又道：“她叫阿朱，是我的远房表妹。这次是特地来天清门看我的。”
尹慕晨：………
还远房表妹？这么烂的借口恐怕也就沈容之这种一辈子也没撒过几次谎的人才能编出来。
翟肃挑眉，“既然是来探望沈峰主的，明说便是。为何要假扮成天清门弟子上山？”
沈容之故意搂紧尹慕晨的肩膀，笑容里满是宠溺，“她从乡下地方来的不懂规矩。”
尹慕晨就这么被沈容之紧紧搂着，姿势极为奇怪。可沈容之却好像还嫌场面不够尴尬死得，转头用极为宠溺的语气笑嗔道：“表妹，还不快道歉。”
一声‘表妹’实在是叫得人骨头都软了。
“啊？”尹慕晨愣住了，脸色又粉又白，竟忘了动作。
而这些反应在旁人看来还真有几分娇羞的模样。
翟肃再也看不下去了，狠狠甩袖，转身离开。
人一走，沈容之这才放开了尹慕晨，关切问：“你的伤怎么样？”
尹慕晨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她心里有个疑问想要立刻得到答案。
可话还没来得及问出口，沈容之作出一个‘嘘’的动作，“这里不方便说话，你先跟我来。”
沈容之将她带到了缥缈峰。
尹慕晨一看四下无人，再也忍不住了，问：“翟肃这是怎么了？他为什么会忘了我？”
沈容之沉沉一叹，“他不只是忘了你。应该说，这一年来发生的一切，遇见的人，他全都忘了。”
从沈容之的口中听到答案，尹慕晨连最后一点点的希望都没有了，胸口闷得就要无法呼吸。缓了许久，她才徐徐开口：“是白卿对他的记忆动了手脚？”
沈容之沉默半晌，最后好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看向尹慕晨。
“严格来说….其实是我。”
闻言，尹慕晨蹭一下站起了身子，因为力道太大，甚至还撞到了椅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沈容之垂眸，眼里写尽了无奈。
“为什么？”尹慕晨不敢相信沈容之会对翟肃做出这种事。
这实在太不符合沈容之了！
骤然，尹慕晨想到什么。她猛地上前一把抓住白卿的衣袖，问：“是白卿逼你的？”
“小晨，你不明白。在天清门里，很多事情我也没有办法。”沈容之眼中透着痛苦，“如果我不改去翟肃的记忆，谁也无法保证白卿会对他做什么。”
是啊。白卿多半已经猜到了他们在菩莱谷已经对他产生了怀疑。
只有这样，只有抹去翟肃的记忆，才能彻底消除翟肃对白卿的威胁，也才能让白卿留下翟肃的性命。
巨大的无力感彻底将尹慕晨包围。她哑着嗓子问：“他还有恢复记忆的可能吗？”
沈容之摇摇头，“他的失忆并非因为服用药，而是我直接将他这部分记忆给抽走，并交由白卿保管。”
白卿这么多疑的人，若没有全部的把握，他又怎么肯放翟肃出来，而且还负责守护慈普塔呢？
而记忆一旦到了白卿手里，恐怕要再拿回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尹慕晨忽然觉得可笑。
原来这一年的所有努力，竟然如此脆弱，白卿甚至什么都还没做，就已经让一切分崩离析。
尹慕晨双拳死死握紧。
她不敢甘心！她越想越是不甘心！
沈容之见她面色不对，于是岔开了话题，问：“你是如何上山的？”
“是魏泽….是白无煞帮我的。“
“白无煞？”沈容之惊讶地看向她。
“白无煞并非我们先前想的那样。他…..也有他的苦衷。我现在没法跟你解释这么多，总之事情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尹慕晨草草回答。
沈容之知道她不是一个是非不分之人，既然她选择相信白无煞，那其中必定有她的理由，便也没有多问什么。
他又沉沉一叹，道：“我给你的传音符如今已经不能用了。我这段日子也没顾上联系你，让你担心了。不过最近天清门盯得紧，你最好还是不要冒然行动为好。”
尹慕晨点点头，“我明白。我本来也就只是想来看看翟肃，确认他没有性命之忧就好。如今…..”
她顿了下，想起刚才翟肃看她的冰冷眼神，苦笑道：“既然已经确定他一时半会儿还算安全，我不会来了。”
沈容之安抚道：“你放心吧，我会看着他的。而且，一有机会，我也会想办法与你联系。你先耐心等等，相信我。”
有了沈容之这话，尹慕晨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她相信沈容之的为人，也相信这世上总有天里公义！
白卿，他无法做到永远只手遮天！
而后沈容之简单检查了一下尹慕晨的伤口，确定没有大碍后才放她离去。
尹慕晨走到一半又突然被沈容之唤住。
“小晨，你就那么相信我吗？你坚信我不会对他不利吗？”沈容之嘴角露出一道似笑非笑的弧度。
尹慕晨一愣，迟疑片刻后，反问：“你会吗？”
沈容之笑道：“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呢？”
尹慕晨皱眉，不太明白对方的意思。
“我知道他喜欢你。”沈容之直接了当道，“如果….可以让他永远忘了和你之间的一切，也许就没有人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了。”
四目相对间，尹慕晨忽然有些不太确定对方这话究竟是开玩笑，还是掩埋在心底深处的恶念。
她沉默少顷，再抬头看向对方时眼里亮如星辰，一字一句道：“我是人，不是任何人的物品。”
沈容之一怔，随即一如往常的温润笑意在嘴角慢慢蔓延开来。
“是啊，谁都无法把你抢走。你，尹慕晨，永远是你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