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女警员叫魏欣，她接过奖章，捏在手指间，确认了几眼：“我虽然不是国立军校的学生，但在军校联赛时也有幸到场观赛过，奖章没问题。”
她立刻吩咐下属联络军方，并额外派遣一支小队前往海春街海滩探查情况，疏散人群。
很快，前往探查的小队就带来消息：情况属实。
刚刚还在愤愤不平的中年警员立刻向鹌鹑一样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吱声了。
年轻警员茫然地向四周看了两眼，也讪讪地低下了头。
他们都没想到这个不靠谱的消息竟然是真的。因此回想起刚刚不作为的态度也就格外心虚。
旁边的下属看了眼终端弹出来的消息，开口提醒道：“长官，军部的人来了！”
“好，我们去和他们汇合。”魏欣做了决定，她转头对叶朝一行人叮嘱道：“情况危急，这里安全，你们就先在这里等着。等问题解决以后，我们再详谈。”
她说着便要把那枚金色的奖章还给叶海春，但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叶朝却开口了。
“可以给我看看吗？”
魏欣愣了一下，她看了一眼给她奖章的老太太。叶海春没有反对的意思。
“当然。”
她将奖章递给了叶朝，带着人群转身离去。
*
虽然不知道结果如何，但事情总算有人去解决了。
叶朝帮不上别的忙，只好在警情处坐下等消息。左景一也松开了桎梏中年警员的扫把，站到了一旁去。如今，这根扫把落到了年轻警员的手里，他竟开始将功赎罪般，勤勤恳恳地扫起地来。
这时，中年警员属于中年人的那一份圆滑就暴露出来了，他相当殷勤地开始给叶朝，叶海春，左景一三人端茶倒水，还拿来了御寒的小毛毯。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他只是个基层的小警员，他哪里见过这些事情，所以一时认不出来也是情有可原，至少他服务的态度还是没有问题的，希望他们不要见怪。
叶朝没有理他。
她现在思绪很混乱，一会儿是虫卵，一会儿是羌族的灭族，一会儿又是她妈妈的遗物。
金制的奖章硬硬地硌着手，叶朝低头细细地看它，遗憾的是上面并没有什么明确的信息，虽然在背面镌刻着细小的文字，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仿佛有人经常抚摸擦拭一样，早已变得模糊不清。
毕竟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
旧旧的也很正常。
但叶朝分明觉得，它还是如此的闪耀，亮得她都舍不得移开眼。
她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才从思绪中挣扎出来。
叶朝看了一眼四周，叶海春正在明亮的白炽灯下面沉着脸，沉着脸闭目养神。
左景一站在她的不远处，中年警员好像在轻声和他不断说着什么，叶朝竖起耳朵听了听，大概就是：只要左景一不计较他今天这个事，他也不计较左景一的事，等这件事结束就把他放了，不用在这里呆了。
叶朝来劲了，她走上前去：“左景一，你也在十三区吗？今天为什么也在警情处啊？”
“因为打架。”左景一转过脸来，苍蓝色的眼睛眸色很深，依旧是很冷的面色，叶朝看不出他的表情。
但她能看出来，他完全是不知悔改，下次还敢的样子。
嗯，这点很左景一。
叶朝很喜欢，因为她也这样。
这时，中年警员就意外地好说话了：“也不怪这位小兄弟，毕竟是对方先出口侮辱人在先的，这位小兄弟是国立军校的高材生，未来前途无量，怎么会和一个火锅店老板斤斤计较呢，哈哈哈，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叶朝眨眨眼，试图理清事情脉络理清楚。
但左景一这人相当的耿直，他完全不懂什么就顺着台阶下。
他径直指出道：“你刚刚不是这么说的。而且，我很在意，也很计较他说的话，下次再见面，我还会揍他。”
叶朝：……这也不用当着警员的面说吧。
大不了他们私下里偷偷揍呗。
中年警员也满头大汗：“是是是，他说的是不对，是难听，但下次我们可以用和平点的方式。”
叶朝好奇了，但她知道问左景一肯定是问不出来什么的，便拉过中年警员，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边为难地看着左景一的脸色，边支支吾吾地把事情对叶朝说了个大概。
左景一为了攒入学的生活费，来到一家火锅店打工。
刚开始老板让他负责甩面，他武艺高超，领悟能力出色，甩面甩得相当精彩。
但后来因为长得俊，形象气质也好，客人过生日时，老板老是点名让他去举牌唱生日歌。
这也没什么，举牌就举了，唱也就唱了。
但他天生一副冰山脸，一点表情都没有，完全没有让客人体会到如沐春风的感觉。
火锅店老板就怒了。
把他提溜到后厨训斥。
训就训吧，这也没什么，左景一并不在意，他天生就不爱笑，他改不了。
直到老板指着他说了一句：“天天垮着个死人脸给谁看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死全家了！”
一直没出声的左景一瞬间暴动起来将他打倒在地，任凭其他店员怎么劝，怎么拉也不管用。
于是，他们就报了警，左景一就被带来了这里。
虽然是火锅店老板先出演挑衅，但他毕竟是出手打人的一方，下手还不轻，便被押在这里关上几天。
叶朝听到这里，心情很复杂，复杂到立刻开始撸袖子：“那个火锅店老板在哪？我现在就去揍他！”
死全家本就是极为侮辱人的话语，更何况放在左景一的身上。
这太残忍了。
叶朝都没法想象左景一听这话时是什么心情，
中年警员：……不是，你怎么也撸袖子了，你刚刚还不是这个态度的！
叶朝在想要不要邀请左景一来她家餐馆打工，但她家在十三区边缘，路远而且工资也不算优厚，想想还是算了吧。
最终，她也没憋出一句话。
左景一倒是把她的沉默理解为担忧，他开口道：“十三区会没事的。”
叶朝只能点头：“嗯，会好起来的。”
*
后半夜，魏欣派人过来通知他们，问题解决了大半，可以回去了。
叶朝做完笔录，就和左景一告别，又骑着小电驴载着叶海春回到了海春街。
习白给她发消息：习甜和阿黄已经互相抱着睡下了。阿黄没什么事，就是嗓子有点哑。明天，她再把阿黄送回来。
叶朝吹着海风，向海滩那边走去。
她想到了自己神奇的家庭构造：一个一生要强的老太太，一个天之骄子却英年早逝的妈妈，一只精神力至少有B的狗，一个信息素异常的omega。
真是奇奇怪怪的人员组成。
只有贫穷却热烈浪漫的十三区才能这样包容他们吧。
前方海滩被拉起了警戒线，音乐节一通乱舞的人群早就被驱散开了，倒是警方和军方的人围了个密不通风。叶朝也不想过去添乱，只是抱着膝盖远远地坐下，向天空看。
远处，夜幕中，那个漆黑的小点已经被某种棱形的银白光芒所覆盖，在它的周围，还游荡着几个闪闪发光的亮点，应该是飞行器，军舰之类的吧。
叶朝不太了解魏欣他们到底是怎么解决这个虫卵的。
但她都上了国立军校，想必离知道答案应该也不远了。
她不着急。
叶朝从口袋里小心地摸出了那枚金色的六芒星奖章，若有所思地回忆起叶海春的话语：军校联赛的第一名吗？
如果有机会的话，她也要当这个第一名。
叶朝一点困意都没有，在海滩上坐到了快黎明时，才略有些困倦地回了家。
她推开家门，看见叶海春已经坐在院子的小马扎上，忙忙碌碌地摘菜择菜，为这天饭馆的开业做准备了。
叶朝不知道她昨晚有没有休息。
也不知道一个老太太哪来那么大的劲头，一刻也不停下。
她默不作声地坐过去，熟练地开始剥蒜。
开饭馆的话，多少大蒜都是不够用的。
两人没有说话，默默干了很久。
直到手上的活计差不多结束了，天边的光芒大亮起来，叶朝才闷闷地问了一句：“你一直带在身上吗？”
她话说得不算清楚，但叶海春明白她的意思。
“是。”
“可你把她的其他东西都扔了，我都找不见，”叶朝说不下去了，她眼睛亮亮的，似乎是有水光，“我从没见过她，但我一直很想念她。”
你也是这样吗？
你也一直想念着她吗？
叶海春没有说话，她默默地整理着篮子里的菜，就当叶朝以为她不会再开口回答时，她却说道：“叶朝，我们今天差点就死了。”
“要是你没去军校考试，没有觉醒精神力的话，可能虫卵掉到十三区孵化了才被发现。那时候，我们早就被虫吃了，去见你妈了。”
叶朝把握不住她话里的意思：这是夸赞吗？
叶海春看着她懵懂的脸，神色复杂地叹道：“我一开始阻拦你是不想你走你妈的老路，不想放你去送死。但现在我想明白了，死不死不是我这个老太太能决定的，哪天老天爷不高兴了，人就没了。你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
叶朝慢慢睁大了眼睛：这是，这是同意了？！
她们要和好了？
“但有一点，你要记住，如果你以后你遇见解决不了的事，你后悔了，你不想再走这条路了，”叶海春顿了一下，严肃地说：“你别忘了，你还有个家，你随时都能回来，我叶海春拼了这条老命都会保你。”
叶朝要高兴死了，她的嘴角禁不住地上翘，嘴里却说：“哪有那么严重，不就上个军校，怎么说的我好像要去送死了一样。”
叶海春用“你说呢”的眼神看着她。
叶朝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那我妈的事情呢，你终于准备告诉我啦？”
这个……
“这些事不复杂，我说完了就没意义了。”叶海春深思了片刻，回答道：“你既然已经考进了国立军校，有些事不用我说，你也会慢慢明白的。你妈死了，啥也没留给你，就把她的故事当做一份礼物，你自己去打开吧。”
就当是她那个不负责任的母亲给她的最后一点余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