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汐然眼睛也不眨，直直盯着沈舟羡看，像是要看穿他的心事。沈舟羡倒是任由她盯着自己瞧，时不时用余光瞥她几眼，想看她何时停下这幼稚的行为。

    忽然间，全场一片哗然，所有人在第一时间分成了三波人，一波淡定，一波战意高涨，剩下的一波面露惧色，但全都紧盯着突然走出来的蛇身狼头的“人”群。

    其中一人说：“没想到，真的有蛇身狼头的妖物。只是，他们怎么比我们还先到，按道理它们应该是在我们后边才是。速度竟这般快，这下看来，这些妖物是有些棘手了。”

    又有人惊恐道：“完了完了，我不过只是来看个热闹，怎么还赶上这种妖物了，现在折回去还来得及吗？”

    有些人一着急，连口音都出来了，整个问鼎阁犹如一群旱鸭在惊谈，吵嚷声就没断过。

    李汐然一行人虽然不懂为什么大家都知道这里有蛇身狼头的妖物，但也跟着戒备了起来。

    投灵石柱里有细微的风力波动，眨眼间薛常年便出现了。蛇身狼头的“人”见薛常年来，全都跪了下去，齐声道：“参见阁主！”

    “嗯。”

    薛常年本打算再观望一会，可实在受不了一群旱鸭子在下面嘎嘎怪乱谈，还是决定提前出现了。

    他无意扫了眼下边的人，说：“今日是问鼎阁第二十一届问器流会，从诸位进来之时起，器阵已开。我身后的正是本阁的投灵石柱，凡是有缘者，在进入这投灵阵时，问鼎阁内的所有原器便会自动选择你们。倘若一旦被选中，投灵石柱上刻着的相应器名会以金光浮现，随后这三座记档阁或会合力为诸位开启通关之门。”

    底下站满了三三两两的小队伍，都在认真听着薛常年讲解，周遭静谧无杂音，薛常年跟着心情爽朗了不少，也就多说了几句话，“一楼是供人驻足留观的看台，二楼以上皆是各种原器的归处，越往上，难度便越大。上面每一件原器的背后都连着一道机关，机关是通过数山构建而成，了无边际。有缘者若闯关成功，方可取出原器，如若强行夺取，只会惨遭反噬，伤及本身，不信者，可自行求证，只要你不怕死。”

    李汐然乍听之下，脑子里蹦出了个疑问，还来不及问出口，便被朝雨的一句话给打没了。

    朝雨问：“要是闯关不成功，岂不是要死在里边出不来？”

    “那不会。”酒剑空说：“从你进去的那一刻开始，里面机关幻化出的所有的东西，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把你撵出来，你想死里头，它们还不给呢。”

    陌兮说：“被遣送出来，还是要被打得半死不活。前辈，我琢磨了一下，是不是还可以自己主动终止闯关？需要什么特殊的操作吗？单凭我现在这点三脚功夫，怕是打不过。”

    “你有这点自知之明，还有救。”酒剑空双手抱臂，扬起下巴，说：“不想闯了，你就原路返回，从入口出来，就当你主动放弃了挑战。不过你也别想得太复杂，有些机关，并不是非得要打打杀杀，脑子才是关键。”

    “听着还挺好，用脑子我还可以拼一拼。”陌兮壮大着胆子，语气格外足，“我待会就过去试试，反正来都来了，说不定我真是有缘人。”

    耳边的声音愈加嘈杂，李汐然和李景沅同时仰头盯着投灵石柱，沉默了半晌，李汐然才问道：“哥哥，你在想什么？”

    她没回头，目光依旧在前方。

    李景沅也没回头，“我在想，得到这些原器也不一定就能用好，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它会成为伤害人的凶器。其实，不去挑战也挺好的。你呢，在想什么？”

    李汐然摇了摇头，眼神有些呆滞，说：“我也不知道，忘了。”

    她确实是忘了，毕竟方才的念头是一闪而过的，可惜在最清晰时被朝雨横空打断，便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既然想不起来，她也不想再纠结不放，正打算回神时，才后知后觉注意到李景沅的话，扭头看着李景沅，否定说：“哥哥，这种未知的事，想多了并没有什么好处。也许不是你不能用好，只是你要求太高了。按照哥哥说的，难道我知道早晚有一天会成为黄土一抔，我就要不吃不喝等死吗？我以为，死是定局，至于怎么死，只能我自己来决定，任何的变数，全都在我。”

    李景沅听得微微发愣，想起九岁那年在钦天监偷听到的有关自己的卜卦，怔怔看了李汐然一瞬，问道：“是吗？”

    看似是在问李汐然，其实是在问他自己。

    “是呀。”李汐然在回答时笑着，说：“当自己足够强大时，是可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的。”

    李景沅又看回前方，陷进了自己的思考当中。

    李汐然觉得今日的李景沅很不一样，好像在逃避某种东西，但她不确定，所以没再出声打扰他。

    投灵阵里的人进进出出，大多数人抱着期待的心情进去，出来时却是满脸失望。朝雨和陌兮找到空隙，也钻进了投灵阵里。

    投灵石柱瞬时浮光溢彩，石柱中间飞出一个金色的原器名字“凌善”，引起左边记档阁楼发出有节奏的声响，是风铃碰撞发出的轻灵之音。记档阁楼上方的龙头顿时金光涌现，金光投注到九楼的一处灯笼上，霎时间红转紫，灯笼之内紫光熠熠生辉。

    陌兮此刻觉得自己被定住了，眼前的一簇金色的晕光与他只有咫尺之距，在最后的凝视里，原器名字遽然与他融为一体，他坠入了一处幻境中。

    像是听到了水滴落下的涟漪声，外界的一切声音被阻挡在外，陌兮莫名觉得心里很平静，甚至有种清爽的舒服感。

    “喂！你没事吧？！”朝雨喊了老半天，才将陌兮喊醒了。

    陌兮看着突然放大的朝雨的脸，吓了一跳，连退了一大步，悸悸道：“你干嘛突然凑这么近，吓死了。”

    问鼎阁一阵惊动，缘于今天第一个有缘者出现了，还是九楼的高层。

    陌兮最后是在惊呼声里走出来的，狠狠出了一把子威风。

    李汐然他们都笑了笑，也是在替陌兮高兴。

    朝雨依然天真地吃着手里的糖葫芦，看不出她有半点的低落。

    李汐然瞧她呆呆的样子，觉得好笑又可爱。后转至酒剑空那面，问道：“前辈，\'凌善\'是什么样的？”

    酒剑空眼睛写满了疑惑，算是问到他盲点了，不过他还是故作玄虚道：“等你们都通关了，我再一一为你们讲解。你们几个，也都过去测测，好早点回去，瞧你们这腿，还是再休养一天的好。”

    几人默契地交换眼神，扭头便朝投灵阵去。

    投灵石柱接二连三地亮起，李景沅是十层的“逆转通”，听风是十三层的“回流”，而姜晨则与原器失之交臂。

    李汐然和沈舟羡同时站在投灵阵里，引发了一番不小的震动。三座记档阁楼同一时间发出金色光芒，点绿了问鼎阁内所有的灯笼。

    投灵石柱通体发光，所有的原器名尽数飞至半空，又在骤然间坠落，在地面铺展成一张奇形怪状的光符，被李汐然和沈舟羡踩在脚下。

    只剩两个原器名浮在半空，与李汐然和沈舟羡成对峙之势。

    两人闭眼的瞬间，周围一片安静，耳边确是坠落的水声。

    风起，水落，星辰，蓝海，他们看见一片璀璨的蓝色海域，星辰被吸纳其中，成了海域盛景。

    风云变幻中，眼前一片斗转星移，无数星辰尽数逆归天上，片刻之后，已是满天星光。

    湛蓝色的深海又变回平静祥和，李汐然和沈舟稳稳立于海面之上，双眼紧闭，通过意识看清了脚下倒影。

    奇怪，怎么会是沨瑜哥哥？

    怎么是清泠？

    两人在睁眼时，眼前一切逐渐重归正常，目光瞟向彼此，皆是一顿错愕。

    他们脚下的光符也迅速回归投灵石柱上，问鼎阁的灯笼也恢复了原样，只有十七层依旧留有两盏阴绿色的灯笼。

    十七层里，薛常年说：“两个发光的年轻人。”

    白发老者却说：“不止，这一群小孩都不简单。”

    站在白发老者身后的薛常年，看着眼前两百余岁的白发老者，一派正经道：“师祖，你这是替他们卜卦了？”

    “我不是你师祖，乱辈分了。”白发老者说：“用眼睛就能看出来，用不着占卜。”

    薛常年自动将白发老者的前半句话忽略，只听进去了后半句，轻飘飘地回道：“哦。不过，没想到竟真让老叫花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问鼎阁内百余人眼神在李汐然和沈舟羡身上来回转悠，良久后引发了一场轩然大波。

    刚折回来的老叫花提着不合身的袍子匆匆跑到老素跟前，询问道：“怎么回事？我一回来，发现问鼎阁晃了好几下，难道是地震了？”

    老素一副“你没见过世面”的表情，须臾后，才得意道：“那俩孩子，被十七层的原器选上了。”

    “可以啊！不亏是咱们看上的人。”老叫花看向李汐然和沈舟羡时，眼睛一整个发光，高兴到搓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