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意有些诧异：“你怎么在这。”
周霆闻言，心说我不在这，我应该在哪？在餐厅里真一个人苦哈哈地吃饭给你发账单吗？
阮意回头瞥了一眼金珊瑚，有点担心她，于是挣开他的手道：“抱歉今天放你鸽子，我有点重要的事……”
周霆微微皱眉。
重要的事？
*
金珊瑚的脚步顿住了，她一眼就看到人群里的赵卓。黑发黑眸，穿着一身白衬衫，正和一个女孩侧头笑得很开心。
他没喝酒。
她来的路上，其实一直盼望着，她伤心的另一面，赵卓一定也很为难。
他社交媒体发的定位上的文案是一句忧伤的歌词，配合一个阴雨天的表情包。
金珊瑚来这的目的性和阮意想的不太一样。她不想承认，她内心里期盼看到赵卓借酒消愁眉头深锁的样子。
在一整个夏天的煎熬里，在每个等待消息的间隙里，她脑补着对方可能也和她一样辗转难眠，纠结反复。
甚至他虽然没有来赴她的约，但他一定很为难，她想象着他要舍下他，却失魂落魄的样子。等到他见到她，她甚至想好了自己的台词，尽管车上阮意一直替她擦头发，想让她看起来不要那么狼狈，但金珊瑚想的却是，越狼狈越好，让他知道自己为了他承受了什么。她甚至想好了自己要说的台词。
她一直给赵卓的回应很少，或许这是他变得冷漠的原因，虽然阮意每次听到她这么说的时候总会淡漠一笑，但那是因为阮意这人对人太不信任了。赵卓最近的冷漠，一定是因为他太久没见她了，见到，一切喜欢就会重来。
毕竟他那么喜欢她。
此时，赵卓正灿烂笑着，一群骄阳的陌生面孔正在玩游戏，将赵卓推搡出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笑着说着什么。
她听不清，耳边嗡声一片。
赵卓朝着玻璃门走出来的瞬间，阮意握住了金珊瑚的手，她的指尖冰凉，战栗，阮意抬头看到春风满面的少年，一眼看到玻璃门外的她们时，笑容消失，眼神渐冷。
他推开门来。
正在玩真心话大冒险的赵卓中了招，得问外头的第一个女孩要微信，他嬉笑着看向温舒，道了句：“你不介意我就去要啦。”
温舒不自在地道：“我介意什么。玩游戏嘛。”
结果赵卓一起身，就看到了今天最想避的人。
赵卓的眼神不耐起来，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你来干嘛？”
里头起哄的人群，登时愣住，有人交头接耳。
“谁啊……”
“好像就是骄阳那女生。”
“就是写小作文那个琼瑶女主？”
“哇，居然还找上门来了？”
“搞得这么哀怨，她该不会还要一哭二闹三上吊吧……”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这样不尴尬吗？”
赵卓瞥见阮意凛凛的目光，他莫名有些心慌。
“你回去吧。别搞得我不爽。”
说罢，他丢给她一个后脑勺，转头心烦意乱地坐在了旁边的高脚凳上。
阮意觉得，自己天灵盖一阵怒火，正要上前一步，金珊瑚握紧了她的手指。
“别误会……”
这时，身后，一道冷冽男声传来。
去而复返的周霆站在阮意和温珊瑚的身后，淡漠地看向赵卓，嘴角有些嘲讽。
“来找我的。”
然后，他低头看向阮意，“要么我们出去聊？”
阮意和金珊瑚没动，屋里的人议论纷纷，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们。
周霆弯了弯腰，凑近阮意，声音很轻地在她耳边的道：“如果你还是想揍他……”他顿了顿，“也不是不可以。”
阮意闻声看向金珊瑚，她的眼神有些空，空得让人心疼。
阮意确实很想揍他，但决定权在金珊瑚手上，她轻轻地捏了捏同桌的手。
金珊瑚也听到了，知道身后的人在给自己解围。
青春期，面子就是最大的赢家。
“走吧。”金珊瑚的声音细若蚊呐。
*
楼下雨已经停了，不太平整的路面积起了水洼，不知是谁在上面打翻了一个冰淇淋，此时黏腻地化开来。
金珊瑚全程表现得很平静，平静得反常，阮意之前担心她会哭，她是那种一点点小事儿就能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姑娘，有时候她觉得她的眼泪还挺不值钱的，但有时候阮意会羡慕她。
能肆无忌惮地流眼泪的人，多数是被宠爱的。
她就没有这个能力。
金珊瑚甚至拒绝了阮意送她。
阮意伸出手来替她捋了捋头发，有些心疼，招手拦了辆出租车：“你回去洗洗睡，今天别做题了，想哭就蒙着被子哭一下。”
金珊瑚有些勉强地笑了：“有什么好哭的，我才不哭。他也配？”她顿了顿，“我没想到，他……根本就没打算来。他根本就是在耍我。我可真是傻子。”
阮意抿了抿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金珊瑚看向路灯下等阮意的周霆，少年身形高大，整个人却散发着一种潮湿的冷意。
“对了……他为什么帮我？是你朋友吗？”
阮意想了想：“不算。只是认识吧。”
算不上朋友。
刚才阮意打开手机，才看到周霆回她的消息。
z：哦，没事。我也忘了。
她原本以为，她和周霆已经算得上朋友了，但其实自己和金珊瑚一样傻。
周霆和赵卓居然认识……所以这个一开始就想解除的误会，早就阴差阳错地升级了。
毕竟站在他的视角，一切都昭然若揭。
她无非是一个一边哭哭啼啼地给赵卓写小作文的恋爱脑，一边却和他聊得很尽兴的绿茶。
如果今天没有这一出，或许她会傻子一样在餐厅等他，而他，压根没打算来。
亏得她还想了好几天，该怎么跟他说实话，一次一次地辗转反侧……
阮意不知自己心里是生气多，还是失望多。
她黯然地笑了笑。
周霆正在和黄至凡打电话。
这厮因为肚子不舒服，上了个洗手间，回来就被告知错过了一场好戏，得知周霆把人给领走了，他立马飙来电话，询问情况。
“那奶茶妹妹哭了没？”
“没哭。看着还挺坚强的。”
“她应该挺难过的。这种情况多掉面子啊，人不哭是因为撑着，你安慰安慰她。”
周霆没响。
黄至凡又道：“你也别安慰太狠了。失恋的人最脆弱了，可别趁虚而入啊。”
“什么跟什么。”
周霆恹恹地道，其实他觉得不太得劲，说不上来，尽管他觉得自己这算是体面做法，但……不解气。说起来还是她太好欺负了，都什么歪瓜裂枣，他今天见赵卓就带着一种极强的不屑。
居然为了这种玩意儿放他鸽子？
“她过来了，我先挂了。”
下过雨的夏夜本就空气湿润，她的眼睛也显得湿漉漉的，但表情看起来不像伤心。
但听说，人在伤心的时候，或许是会开启ptsd的。
她应该是个挺要面子，也挺爱哭的人，毕竟女孩都这样，何况是长着颗泪痣的姑娘。
但最好是别哭，他可不太擅长安慰人。
“你饿吗？”阮意指了指身后的招牌。
身后是家重庆火锅店，辣味刺鼻，人不少。两人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点了个锅底，阮意将菜单递给他。
周霆勾了勾嘴角，随手点了几个菜，问阮意要喝什么。
“都行。”
“喝酒吧。”
这是想借酒消愁了。
周霆皱了下眉：“酒精就是一个回避方式，喝酒没啥用的。我可不想把你扛回去。喝橙汁吧。”
阮意哦了一声。
暖光灯下，少女看起来肤若凝脂，若有所思地正在把玩着一次性筷子。
她在想，怎么开口。
周霆也在想，他该说点什么。
“所以你今天……”
“你喜欢他什么？”
两人几乎同时抬头，阮意愣了下：“我不知道……那个，你们熟么？”
他不知道该怎么拿捏这个分寸，感觉骂渣男也不好，不是让她难受么，但总不能抬举那厮。
“一个学校的，打过球。关系一般，但今天觉得还挺下头的。”
与其说对周霆失望，她更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毕竟她以为，他们算聊得来，那种感觉很奇妙，她很少交朋友，也很少与人交心，这是难得的一次，她稀里糊涂地有了痴心妄想。
但他今天的确是帮了忙，哪怕只是他们这种人，一时起意的英雄主义。
“是啊。我也觉得他蛮下头的。所以我今天应该打他一顿的。”少女语气平静地放狠话。
周霆笑着道：“那你也不该带个战斗力不如你的闺蜜。”
阮意唔了一声，心说金珊瑚看起来确实没什么战斗力。
但他是小看她了。
她这人是不怎么跟人一般计较，但真的踩到底线了，她也睚眦必较。
周霆见她低着头若有所思，一边烫着牛肉一边道：“说真的，你为这么个人放我鸽子，我确实还挺不爽的。”
“你不也没去吗？咳咳……”阮意抬起头来，火锅油烧开了，空气里满是辣椒的味道，阮意不禁被辣得咳嗽，一边咳一边说，“你今天不是忘了。你根本没打算来，你从头到尾都知道，所以，包括答应跟我见面，也只是想看看，我到底想干嘛，不是么？”
你是想给我一点小小的惩罚，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