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东方潜洗漱后,啃了口段从星大包子。只一口,他便蹙眉嫌弃道:“可是怀南盐价过低?”
“本官不爱吃这玩意儿,都送去西巷那儿,都给那重口的小姑娘。”
段从星没反应过来,看着桌上那一堆大肉包。
疑惑道:“主子说的是南芝?”
“不然?”
“可是南芝刚醒,身子不好,不适合吃这些重油重盐食物……”段从星越说声音越小,其实他也提醒过,主子也是一样,但主子他……有些不正常!
“本官说的是李大他们。”东方潜面上不带一丝窘迫,还颇为鄙夷地瞥了这个下属一眼。
段从星:“……是。”
“还有那三个孩子如何了?”他问。
“身体都没大碍,有个已经醒了。”段从星禀报着,今日本该处理一下山上之后的事,主子却勒令南芝他们都休息。县衙虽人也多,可是一少了他们几个,现在整个县衙都空了不少。
“那便通知前天报案的那几家人,说孩子寻到了,让他们过来领回去。”他说罢,走出房门,回眸瞥了眼身后的副手,道,“还有易子实那边,你让他帮忙拟写一份奏疏,给京城那位报个平安,本官回来再落款。”
“主子你这是要去哪儿?”
“今日膳堂的粥不错,本官体恤下属,给她带些。”
……
自昨夜回来,南芝便很好睡。所谓久别剩新婚,她是觉得自己这简陋的小房间怎看怎舒适。
早上被李叔强拉起来喝过粥后,她便回到床畔,仰头躺下。听着往来劳作之声,她这才好似活了过来。
人活在这世界哪能没有什么生活气息,想起那碎成两半的玉牌,她还是隐隐觉得可惜。
哪怕是承载什么不想让她知道的记忆,也别直接摔了啊,值好多银子呢。
这般想着,南芝随手拿过那份卷轴,看着上面那多出来的三百功德,心中愁苦。她不是没发现他的心意,只是在这人间,她不想活的那般辛苦。
南芝眼眸向下看去,看到那被他悬挂在卷轴下方的小印章,心中更是烦闷。一个女帝陛下,一个三皇子。
皇家哪有那么多真情,三皇子东方代与他不是一母同胞,存有害他之心。
陛下同他姐弟情深,也忍心将他外派至偏远县区。
南芝逗着那晃动的小金章,口中低喃:“也不知卖了能值多少钱。”
陛下信物,卖了要砍头的。那就砍他的!
“哐哐——”
屋外忽然响起一阵铜锣声,南芝咋然起身,好奇地探向门边。
可是有人要成亲了?听声音,人挺多,派头十足。还是往他们大通巷而来,南芝想了好一会儿,没想到他们这儿有什么未婚的小姑娘。
直到这阵锣鼓声在她们房前停下,伴随着一阵重物落地之声。外头传来媒人那满是喜庆吉利的声音:“李捕头,大喜啊,大喜事啊!”
又听得李叔那懵懂茫然的疑问。
南芝悄然走到门边,透过门缝,看到来的是一个不认识的中年妇人,穿着一身红色,身形雍容,面上点着标志的媒婆痣。她的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壮年小伙,地上摆放着好几个漆木大箱子。
这派头,未免也太足了些。
动作也太快了吧。她心中有些懊恼,说好不勉强,人动作倒是迅速。
方想推门出去,便听那媒婆继续说道:“咱不说这马家什么家世,那都是外在的,就说这马家公子,他生的那是一表人才,落落大方。出手阔气,为人豪爽,在我们这怀南县,还有谁见了不夸赞一句,马公子还又是个懂学问的,你说这般人才,怀南哪里能寻得第二位。”
听得媒婆一通夸赞,南芝才看到一旁站着的马有金。这几月不见,他倒是瘦了些,脖颈上的大金项链取下,手执折扇,倒是颇有些读书人韵味。
南芝悄悄收回按在门上的手指,看向李叔。
李叔显然有些被这大场面给唬住,他讷讷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皱着眉头,再听那媒婆一阵分析利弊。
“好是好,可是也得过问过她的意见,宋媒人,你们这来的也太突然了些……”
“不突然不突然,听闻南芝还受伤了,要我说,这捕快行当也太危险了,要不以后就别干了,进了马家,要什么没有。”媒婆面上笑意更盛,马少爷出手阔气,她夸的也是心安理得。
“可是……”
“李大伯你就放心好了,我对南芝真心一片,我们也是官学旧识,我什么为人,南芝她也熟悉。”马有金也开口,眼神有意无意瞥向这边房子,看着倒也是诚挚。
“是啊是啊。”媒婆附和。
“那你们这……”李叔指着那几个漆木大箱。
“一些布匹补品首饰,你们先收着,以后入了马家门,这些东西多了去了,享不尽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李叔能是看着那些大箱子,咽了口唾沫,眼角微抽,道:“要不……你们先带回去吧,这事毕竟事关她终生,得先过问她的意见。”
“没事,李大伯,这礼你尽管收着,都是为南芝所准备。”
南芝听够了,刚想开门出去,就见外面声音停下。她抬眼想再看,却不知自己门前不知何时被一个巨大的身影堵住。
她一开门,便与他对了个满怀。
“大人?”还未近中午,他竟然会醒。
外头有些太阳光,想来师父说的没错,他这副身子是不惧日光,与常人无异。
“本官来看你。”说着,他侧身进门,蹙眉看了眼屋中简陋的摆设后,将手上那用布包裹着的,还带有温度的砂锅放于唯一的小木桌上。
“多谢……”被迫被十几二十双眼睛对上,南芝倒是有些想躲的心思。
“南芝!你好些没有,听说你受伤,我这几日可着急坏了!”一看到南芝,马有金当即两眼放光。
“多谢关心,我没事了。”对于这个同窗的成长,南芝也是有着惊讶。自从上次马大少跟掌柜那事后,每次再见这个富态的马二少,他都想是脱胎换骨一般,逐渐成长。
“挺热闹的啊。”身后传来东方潜那幽幽的说笑声,南芝只觉好笑。
她回眸看他:“大人县衙的事忙完了?”
“忙不完,需要你相助。”他说的理所当然。
“那大人还是先回去忙正事要紧。”
南芝轻叹口气,看向外面正巴巴等着她意见的一群人,她当真不想让他看到这有些窘迫的场景。
“本官只说县衙之事忙不完,没说要今日全部处理完毕。”他斜眼睨了外面那伙人一眼,轻笑道,“怎么,就这么急着赶我走?”
“大人……”
马有金比之前瘦了些许,他一脸喜庆,大步越过东方潜,走至跟在他身后的南芝面前。
开始自顾告白道:“南芝,我来提亲了!我一直记得你对我的鼓励,现在,我如今已经学会看账本,我爹也愿意放手让我参与家里的生意。这次来提亲,也是我爹娘首肯。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你好。这辈子只娶你一人,不纳妾,只对你一心一意。”
“……”南芝愈发觉得头大。
李叔也看到二人,同样越过县令大人。他倒是娴熟,拉过南芝,走至一旁,道,“丫头,好几箱的银子。还有那什么锦什么帛的,叔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多钱。”
“叔你想嫁?”
“呸!”李大头轻啐了口,竖着眉毛,严肃道,“我是问你意见呢!怎样?考虑吗?我看这马有金比……”突然看到笑意盈盈看着这边的县令大人,李大头赶忙噤声。
李大头蹙着眉,小心翼翼地比对了两个男子,发现无论怎样看,都是县令大人更加出挑。只是……出挑过头了,小门小户,实不敢高攀啊!
“叔,我还小,还不想嫁。”她这话,便表示拒绝。
那边马有金一听,急了,走过来,诚恳再次保证,“南芝,我说的全是真,我一定……”
“马公子。”南芝疏远地叫了他一句,在他错愕的目光注视下,继续道,“怀南百姓皆知晓你马家财大气粗,是鼎鼎有名的金银世家。南芝只是县衙最底层的粗鄙小捕快,恐难登大雅之堂。”
“承蒙错爱,南芝诚惶诚恐,还望马公子收回心意。”
“不,不是南芝。”马二少很少被人拒绝,偏偏这个人还一直是南芝。
“我们之间……不用那么客套的,你是不信我吗?我可以…可以起誓…”
“马公子,请回吧。”他比起从前确实进步不少,只是南芝是个只有一年多时间的未亡人。
无论来的是谁,她都只能拒绝。
李大头看出情况不对,他也注意到一旁乐呵看热闹的县令大人。壮着胆子上前,道,“大人,大驾光临,要不要进屋喝杯热茶?”
“好。”
经他的大嗓门一提醒,周围不管见没见过东方潜的,都注意到了这个全怀南最尊贵的男人。
看热闹的群众默不作声,作鸟兽散了。
原本舌灿莲花的媒婆,也不想开口说话了。
只有马有金,心中虽对那十大板还心存恐惧。但是在心上人面前,他就是不肯示弱。
“县令大人,我上门求亲,不违律法吧!”
“嗯。”县令大人淡笑点头。
继而环顾四周,若无其事道,“本官看你这番阵势大,可这纳采一事,怎也没个长辈坐镇?”
李大头一听这话,这才注意到马家来的,确确实实只有马有金一个,眉头已紧紧锁成了个川字。再看马有金此刻涨红脸,不知如何辩驳的样子,再笨,也知道大概了。
他也开口道:“马公子,南芝说的对,婚姻嘛,门不当户不对,确实不妥。”
“可是我可以……”
马有金还想再说些什么,奈何嘴笨,只咬紧下唇,心有不甘地走了。
他一扭头,那些敲锣打鼓,扛着纳采礼的马家帮工,也带着东西匆匆就走了。
隐隐还能听到人群中传来媒婆的话:“马少爷啊!我就说没长辈坐镇不行,你怎就不信呢!若是有个马家当家人在这,今日这桩婚,我许红娘怎么都能给你谈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