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粤和郑静娴一起走进大楼的时候，MIX的很多员工正在扎堆等电梯，本来有点嘈杂的大厅因为她们的出现蓦地陷入了片刻耐人寻味的安静。
有个新入职的小姑娘不明所以，待看清了钟粤的脸才露出一个恍然的神色，并迅速转向办公室前辈：“陈姐，那个女生是郑总编的女儿吗？她长得好漂亮啊。”
陈姐递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胡说什么！郑总唯一的女儿在沪城念书呢。”
“哦。”小姑娘吐了吐舌头，马上闭了嘴。
她们的声音不大，钟粤不知道走在前面的郑静娴有没有听见，可落后两三步的她却将什么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但她面上丝毫不显，依旧不疾不徐地跟在郑静娴后面。
像一只借了势的小狐狸。
原来，不只是她，别人也觉得她们长得像母女啊！如果连一个资历尚浅的职场新人都看出了这一点，那之前招聘她入职的面试官就没看出来吗？
如果面试官看出来了也跟人事总监报备了可他们还是给了她Offer……那是不是说明郑静娴本人对此也是知情且默许的？
如果是这样，那她就真有点看不懂了，说实话，如果她是人事部的，才不会招她这么一个“麻烦”进来。
公司是战场又不是游乐场，流言这个东西自然越少越好，尤其这个流言还可能涉及到公司的高层。
其实钟粤一直不知道的是，早在之前她刚入职的时候，MIX就已经小范围出现了一种声音，说郑静娴就是她的资源和后台，否则Enora陈那么难搞的人又怎么会收一个只有本科学历的小菜鸟。
后面还是她低调又努力的做派才让那些猜疑逐渐消了音。
而且这么长时间以来，大家也没见公司给她提供过什么优待，就连上次云南那趟差事，还是别人都嫌弃那边路途遥远海拔高，担心去了身体吃不消各种找理由推脱才落到她手里的。
全公司谁不知道郑静娴夫妇就是MIX背后最大的股东，若钟粤真背靠大树，她何必放着蓬勃发展的新媒体板块不做偏来死磕纸媒。
“郑总编早上好。”
“早。”
面对打招呼的员工，郑静娴一一微笑回应着，将高冷和热情之间的分寸拿捏得刚刚好，既亲和有礼又不失上位者的威严。
电梯门适时打开，露出了人事总监王启辉那张略微诧异的脸：“July，今天没开车？”
“车子拿去年检了。”郑静娴迈步走了进去。
“哈哈，你家里就算十辆车拿去年检，你还会没车开？”
“刚好有点别的事……”
电梯门适时合上，将两人的对话隔绝在内，电子显示屏的数字一路向上跳动着带着两位高层上楼去了。
自然是没有人敢和大佬乘一部电梯的，郑静娴一走，好多道探究的目光就朝钟粤投射而来。
同个办公室的Fiona刚好小跑着从大门处进来，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钟粤：“Yue，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吗？怎么不在家多休息两天？”
钟粤自然不能说再请假她就要被陈主编踢出MIX了，只好笑了笑：“今天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Fiona看了看手表，“今天怎么这么多人等电梯啊，一会儿打卡都要来不及了。”
“郑总编刚乘这部电梯上去。”
在她们说话的空档，刚好另一部电梯的门打开了，大家立刻呼啦啦涌了进去，站在人群外围的钟粤本来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乘下一趟电梯了，却被Fiona硬拉着挤了进去。
“多谢多谢，我这个月都迟到好几次了，再迟可是要扣钱了。”Fiona笑得嗲嗲的，哄得周围的人立刻没了脾气。
“没事没事。”靠在电梯门口的男同事伸手按下按钮，目光在钟粤脸上略作停留，又转向Fiona，“Fiona姐，这周末公司好像要组织团建，你们部门接到通知了吗？”
Fiona蹙了蹙眉：“这么多部门一起去？那阵仗有点大吧？”
“具体什么情况就不知道了。对了钟粤，你有没有什么内部消息跟大家透露一下？”男同事笑嘻嘻地转向钟粤。
他的话音一落，钟粤立刻明显地感受到了周围数道若有若无的探究目光。
有两个和她离得近的人似乎是不好意思直接盯着她的脸看，只好把目光转向电梯里的广告屏。
但她无比相信，此刻他们的耳朵都是竖着的，恨不得她能送他们一个沁甜的大瓜，够他们畅享一整天。
钟粤微微一笑，又略带奇怪的神色看了对方一眼，“我一个新人而且还不是人力资源部的，我能有什么内部消息。”
没看到前半场戏的Fiona也觉得奇怪，“就是，我家Yue平时最乖，忙起来连口水都顾不上喝，你们想问小道消息恐怕是问错了人。”
那男同事立刻乘胜追击：“哈哈Fiona姐你还不知道呢，咱们公司好多人都说钟粤是咱们郑总编家的亲戚，今天早晨她还和总编一起来上班的呢。”
Fiona震惊得瞪大了眼，她这个人在公司里向来活跃人脉广，怎么这次反而信息滞后了？
“哈？Yue，真的假的啊？”
钟粤勾唇看了这俩人一眼，却不接话，只把一群吃瓜群众急得都恨不得在头顶安装上小天线了。
就在这时，电梯在某一楼层停住了，有几个人不得不遗憾地迈步走了出去，电梯里的空间顿时宽敞了许多。
可剩下的人却仍在翘首以待。
看来今天不得到个答案，他们今天的午饭都不会香了。
“我跟郑总编吧……”
钟粤顿了顿，将一侧的头发往耳后别了别。
“到底怎样嘛！”Fiona的胃口被调了个十成十，这会儿已经快急死了。
“只是刚好在公司门口碰上而已，估计人家连我姓什么都不知道。”钟粤展颜而笑，促狭地眨了眨眼。
电梯里的人不约而同失望地收回了接收信号的小天线。
本来还以为July Zheng 有多猛，把私生女招到公司来了呢，没想到就是一巧合，可真够没劲的。
刚好电梯抵达了她们楼层，钟粤跟身后的人点点头，迈步而出。
她又不傻，干嘛要编造谎言往大佬身上贴，别回头私攀关系的好处她一点没沾着，倒把同事对公司的怨气都引到自己身上。
何嘉佑有一点说得没错，在这里上班又不会让她发大财，一个月万八千的她发什么疯啊。
又不是千八百万。
嗯，她对金钱的阈值不觉间已经被他养高了。
Fiona跟在后面仍不死心，半真半假地开玩笑道：“Yue，你也太认真，否认得那么彻底干嘛，跟July Zheng扯上点关系，总归好处大于坏处，没准还能让你早点升职呢。”
钟粤也笑，笑得混不吝的，“也是，回头我升职到你上头去，天天让你帮我端茶倒水打印资料。”
Fiona呼吸一滞，她这是在明着不满意她总指使她干杂活？
“嗐，我开玩笑呢姐姐，这是我从云南带回来的特产，你挑两样尝尝？”钟粤大大方方勾住Fiona的臂弯，两人有说有笑地往办公室去了。
今天上午Enora Chen不在公司，连办公室的空气似乎都比平常清新了很多。
钟粤手里一大堆终审签发的稿件要润饰，还要处理和作者沟通改稿事宜的邮件，一不小心就忙到了午餐时间。
还好，今天的Fiona倒是知情识趣，没有把她当杂工使唤。
Fiona这个人她多少也知道一些的，那就是个最会察言观色和趋利避害的人精，别看平时和谁都笑眯眯的，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这要是哪天碰上了利益纠葛，她绝对第一个翻脸不认人。
虽然她平时聊天都是以下语录：“哎呀我家你姐夫这个人烦死了，我都说了假期就在家好好休息，他非偷偷订了行程要带我出去玩，都不提前商量一下的，害我什么衣服都没有买。”
或是，“我婆婆说了，菲菲你上班开开心心的就好，不要那么拼的，你要是哪天做得不开心就回家，大不了家里养着你嘛。你看，就是有他们这群人，才把我宠得这么没有上进心。”
又或是，“要死，现在养一个孩子怎么这么贵！前几天朋友给我们我们家小乖推荐了一个钢琴老师，也就国外一个不太有名的音乐学院回来的，一小时竟然也要一千块……”
再或是，“Yue，你这个包包蛮漂亮的呀，不便宜吧？男朋友送的？”
总之，不知道是不是钟粤太敏感，她总觉得她的每句抱怨其实都是在炫耀，每句关心其实都是在试探。
不过还好她也没打算在公司交朋友，她和她之间目前也没有什么利益冲突，索性就这么有来有往地相处着，她这个人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人，就是太过于精明市侩了点，别的倒也没什么。
哦好像忘了说，Fiona本名李菲菲。
这天中午，她照例来找钟粤一块去食堂吃饭。
“走啊粤，下楼吃饭。”
钟粤的目光却仍停留在手机屏幕里何嘉佑的一长串信息上。
「怎么样女朋友，要不要赏个脸一块共进个午餐？」
她回：「我什么时候答应做你女朋友了？」
何嘉佑发过来一个惊愕的表情包：「钟粤你这属于收钱不办事啊。」
她这才想起来早晨说的五百万的事来，唇边笑意深深：「何先生，你买的只是在我同事面前一个男朋友的身份而已，我可不敢当真。」
他立刻回：「其实，你可以当真的。」
钟粤的心脏瞬间不可控地一阵怦然，浑身的皮肤都被一阵无名浪潮裹挟其中，热得她发慌。
他到底怎么了，莫不是演着演着不小心入了戏？
可他又拿什么为他这此刻一番言辞负责呢？
他玩票创业拿了何世雄一个亿，就等于是把自己对很多事情的决策权给卖了啊。
上次见面，他们家不止她爸妈，就连他哥嫂和妹妹都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呢。
钟粤的脑海里又不自觉闪过张梓希和许曦言的脸，她心底那捧摇摇晃晃正在逐渐升温的水终于再次冷却了下来。
然后她笑，「真不敢何总，我胆子小，你别吓我。」
何嘉佑再回过来：「钟粤，现在你不需要演给我看，我只要你一句真心话。你可曾喜欢过我，哪怕一秒？」
钟粤几乎将唇咬破，但最终，她还是回给他：「抱歉啊何嘉佑，你不是我喜欢的那个类型。我现在喜欢的是……好掌控的那一类男人，你懂吗？适合结婚的，家庭简单，背景简单，感情史简单的，不需要太有钱，够我们平平淡淡过完后半生就行的那种。」
她发完这句话大概足足有半个小时，对方都没有再理她。
直至Fiona忙完手头的工作来叫她一块下楼吃饭，她才又收到他的新消息。
「下来，我在你公司楼下。」
“不好意思啊Fiona，我已经有约了。”钟粤站起身，压抑了半个小时的情绪释放开来。
连眉梢都是肉眼可见的明媚和飞扬。
Fiona露出一个了然神色，“有约了？谁呀？男朋友？”
“嗯，是男朋友。”
她自然不能让人家的五百万白花。
“喂，你上个星期不是还说自己单身嘛！我手里本来还有好几个不错的资源想发你呢！”
Fiona在她身后喊着。
可钟粤早已消失在了楼梯转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