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吗？”李赫打量了一下他的助理，她的头发好像还是半干的，时间已经接近午夜十二点，他确定今天也没有其他工作上的事情需要沟通，理智告诉他，所有的谈话最好就在门外进行。

    周怡拎着一个牛皮纸袋，眼睛定定地看着李赫，他头发乱了，衬衫领子随意开着，身上散发着香水和酒精混合的好闻气味，“学长，我看您晚上喝了很多酒，就去楼下中餐厅打包了一份鸡汤，暖胃的，也可以解酒。”

    见李赫堵在门口没动，她又怯生生地说：“我可以进来吗？”

    送汤？李赫犹豫着，他倒是也能喝得下一碗汤现在，他放下了搭在门框上的胳膊，说了句“谢谢”。然后接过来那个牛皮纸袋转身往房间里走，周怡跟在他身后。

    周怡心里小鹿乱撞，这是她离学长最近的一次了。

    李赫打开汤碗喝一大口：“味道不错。”

    然后就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了，他和周怡就这么相顾无言，她难道是要他喝完汤才肯走么，李赫端起来又喝了一大口。

    “学长，你心情不好吗？”

    看着桌上的酒杯和酒瓶，周怡猜想是因为上海这几个客户，她安慰李赫：“上海这几个客户本来就很难搞，学长你已经很厉害了，手上有那么多大客户，他们都说你会是云杉最年轻的董事总经理。”

    “我可没那么厉害…”这些大客户是怎么来的他也不便和周怡说。

    “你当然厉害了，我进云杉也是因为你…”

    “因为我？你不是校招进来的么？”李赫问，和他好像没什么关系吧，只是恰好分到了他这组。

    “你忘了？你毕业后学院邀请你回来做过交流会，那时候我大三，我就是那个时候下定决心一定要来云杉资本。”周怡低下头，交流会结束后她还和李赫请教了好些问题，看来他完全不记得了，“学长，你一直是我的榜样…”

    想不到，这还是个崇拜了自己很久的小学妹，李赫一口喝掉了那碗汤，缓缓地说：“那还是你自己优秀，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再叫我学长了。”

    “一个称呼你都要这么介意么？”周怡的声音里尽是委屈，她看着李赫，几乎快要哭出来：“我喜欢你很久了，你知道么？”

    这他倒是知道，故而没有说话，她工作上一直很值得信任，因此假装不知道。

    “我很可笑是么，可我的要求很少…就是像现在这样陪在你身边就可以了，学长，我真的不介意。”

    周怡搂上了李赫的胳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吻了他的嘴唇。

    她眼泪汪汪的看着他，彷佛他是她的救世主一样，而他看着她，却是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那个在爱情里自卑的自己。

    “学长…你抱抱我好么…”

    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卑微地向自己乞求一个拥抱。

    李赫抬起手臂，轻轻拍了拍周怡的肩膀：“你以后会遇到一个比我更适合的人，真的。我们之间没可能。”

    “不会的！这么多年了，在我心里，连接近你的人都没有，我知道我遇不到了…我只喜欢你…”周怡哭着，整个人扑向了李赫，她也知道他们不可能，只是傻傻地想要把此刻留得更久一点罢了。

    李赫站起身来，走向窗户，对身后的人说：“好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周怡又从背后抱住了他，“学长，你吻我一下好么，以后我保证不再打扰你了。”

    李赫掰开了她的手指，冷冷地说：“你现在走，还能保住这份工作。”

    周四一大早，李赫搭早班机回到了北京，他没有回家，侦探一路跟踪他到了东四的胡同里，然后打电话给安安：“他今天一早坐飞机回了北京，没有和助理在一起，还继续跟么。”

    安安回复：“不用了，就这样可以了。”

    东四是李赫父母家。

    “好的，那视频和照片已经整理好，稍后发到您的邮箱。”

    一直关心侦探情况的乔茵也给安安打过来电话：“怎么样，是不是一无所获啊？”她觉得还是安安想太多了，天天满脑子电视剧。

    “要么你过来看看？”安安合上了电脑，刚才闪过的画面让她如鲠在喉。

    乔茵听这语气起了疑惑，不会，真的拍到什么了吧，“我得下班了过去，李赫回家了么？”

    “他今天不会回来的。我在家等你。”

    晚上六点多，乔茵来到安安的家，茶几上的电脑显示屏是私家侦探拍的照片，各种角度的拥抱和接吻照片，乔茵来回看了几遍，起初不能相信画面里的人是李赫，最后只说出了两个字：“我草。”

    “动态的更精彩。”安安打开了视频，又把电脑推给了乔茵。

    视频没有声音，但画面清晰度可以，乔茵看完眼睛瞥向安安：“你倒是挺淡定的哈？”

    安安哼了一声，“我已经看了一天了，你说呢？”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安安已经有些平静：“我难道不是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么？”

    “离婚？不是吧…”乔茵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离婚可不是小事儿，如果只看照片确实让人火大，但我看了这个视频吧，明显是这狐狸精勾引李赫啊，你看他站起来到窗边，还是推开了她的，然后她就离开了，也没有发生什么实质的…你说呢？”

    “是还没有发生而已。”

    “不是，咱是不是得给人留点余地，你别奔着给人判死刑的方向想啊。现在这个阶段我觉得还是可以解决的，那个狐狸精喜欢李赫板上钉钉，但李赫对她我觉得没什么其实…”乔茵抓耳挠腮，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宕机了，到底该怎么解决她也不知道。

    “哦，那就是说，我还得仔细研究下侦探拍照的角度是么，看看他接吻的时候是睁眼还是闭眼，”安安面无表情，“这些都不重要，我不是因为看到这些要跟他离婚的。”

    婚姻，竟然可悲到要在余地和分寸之间存在么？就算是，那也是别人的婚姻，不是她的。

    “那是因为什么啊？”乔茵合上了电脑，心里只怪李赫不争气，丫还真让侦探拍到东西。

    “从他让她进门的那一刻起，我就决定了。”

    至于进门之后做了什么，是拥抱、亲吻、还是其他，对她来说，没有区别。

    按照原先出差的行程计划，周六上午，李赫回到了家，一进门他就抱住了安安，抱得太紧以至于她没有回应也意识不到，安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像他拍周怡那样，“好了，我今天下厨做了很多菜，准备吃饭吧。”

    李赫看着一桌子他爱吃的菜开心不已：“哇，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我也太幸福了。”

    “结婚这么多年，好像都没怎么做过饭，怎样，我还是很有天赋的吧？”安安给李赫盛了一碗汤。

    “太好吃了，”李赫大快朵颐，“老婆，我以后尽量少应酬，我们多在家吃饭好不好。”

    安安笑笑：“你就算少应酬，我也不见得有时间做饭啊。”

    这么多年，他们在家做饭的次数屈指可数，他忙着应酬，而她，也是一样。

    “我来做啊，”李赫也给安安夹了一块红烧肉，“你太瘦了老婆，备孕也得多吃点肉。”

    安安把红烧肉塞进嘴里，孰不知，医生给她开的那盒地屈孕酮片，早就被她扔进了垃圾桶。

    她换了个话题：“你升职的事情，有消息了么？”

    有了郑总的3亿，再加上辉腾地产新增的投资，谁都知道升职只是个流程问题。

    “快了，不只是我，组内也有其他升职的名额。你不提我都忘了，辉腾本来是不续约了，但现在要追加投资，你去找了沈太太是不是？”

    “对啊，总不能让你去和沈太太吃饭，陪她逛一下午街，然后再送她一件大衣吧？”安安优雅地拿起调羹，轻轻抿了一口。

    李赫在餐桌上握起安安的手，动情地说：“你辛苦了老婆，我以后会更加努力的。”

    总有一天，他会靠自己的能力支撑这个家。

    “那你们组还有谁可以升职？”

    李赫又夹起西兰花，随口说道：“小周吧，她手上的项目是最多的。”

    按照公司的评定标准，确实也是组内升职的第一人选。

    很好，明知道她喜欢自己，却还要留在身边。安安抽一片纸巾擦了擦嘴，起身离开了餐桌，他没有抓住自己给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他现在让周怡换组，那她就既往不咎。

    周一早上，李赫离开家后，安安拨通了乔茵的电话。

    “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乔茵语气坚定地说，“如果要到上庭那一步，这案子我接了。”她也想了两天，最后想明白了，这是安安的人生，只能她自己来决定，作为最好的朋友，永远站在她身后就好。

    “嗯，那就麻烦了，乔律师。”

    晚上八点多，李赫回到小区，他远远的看了一眼，往常的暖黄色灯光今天竟然没有亮，打开门，里面也是漆黑，这么多年，安安总是会在家等他的，今天这是出去了？

    李赫按下了开关，回到家要自己开灯莫名有点失落。

    四处房间看了下，安安不在。

    桌上放着用完的茶壶和茶杯，李赫端起来放到厨房，挽起袖子洗了起来，他知道安安喜欢的这种餐具不能放进洗碗机，只能用手洗。

    洗完后他拨了老婆的电话，还在想着拿洗茶壶的事儿邀功一下，电话里却传出了陌生的声音：“喂，你好。”

    李赫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乔茵的声音，他又看了眼手机，确认自己没有打错。

    “乔茵？安安和你在一起么？”

    “是我，但你的问题我回答不了。她现在是我的当事人，你给她打的电话以后都会自动转到我的手机上，我也刚好想要找你，看什么时间方便我们面谈一下委托事项，也就是，离婚协议和手续。”

    乔茵的声音简直像机器人一样，李赫不可置信，“你在开什么玩笑？今天是愚人节么？我只想知道我老婆在哪，我去接她。”

    还是说最近流行什么新的整人游戏了？

    “你没有听懂是么，在离婚办理完之前，她拒绝跟你见面或者交流，你有时间麻烦到我办公室来。”

    一整个晚上不知道安安在哪，李赫整夜难眠，第二天一早就去了乔茵的办公室。

    “来得挺快嘛。”乔茵带李赫进了会议室。

    李赫可没什么闲聊的耐心了，“她任性就算了，你别跟着添乱了行么？我老婆在哪，你先让我见到她。”

    他们以前在大学谈恋爱的时候，一闹分手安安也是喜欢玩失踪，非要他一天之内找到她，但找到了，她就立刻不生气了。这么一想，难道她是觉得婚姻生活太平淡了？所以闹这一出？

    乔茵把拟好的离婚协议推到了李赫面前，十分官方地说：“我的当事人已经签字了，如果你对条款没什么异议的话，麻烦也签一下字，这样后面的流程会很顺利。当然，如你有异议的话，因为我的当事人不同意协议变动，我们就只能法庭上见。”

    三页纸的协议，所有条款简单概括就是他净身出户。

    李赫抬眼看着乔茵，这不是那个平时大大咧咧的发小了，也不是那个能在他们家客厅抠着鼻屎吃零食的老婆闺蜜了，她现在一身真丝西装，冷静而专业的样子真是要把他逼疯了，他把协议扔在一边：“理由呢？为什么她要离婚？”

    乔茵不紧不慢地说：“人是有思考能力的，把疑问的时间去思考就可以得到很多答案。你出差之前她和你提过离婚么？”

    “没有。”

    “你出差回来，协议就摆在面前了，”乔茵两手交握，眼神犀利：“你自己出差期间做过什么自己不知道？”

    李赫不由得攥紧了桌子下的一只手，听到出差期间这几个字，他脑子里立刻回放了周怡在酒店房间的种种，但是这不可能，安安不可能知道这些。

    “你转告你的当事人，我不可能同意离婚的，绝不可能。”

    乔茵笑得讽刺：“哟，所以你现在不问为什么了呀。”

    李赫站起来准备离开，一字一句地说：“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

    看着他的背影乔茵叹了口气，可什么是对不起她的事儿不是你来定义的啊…

    这个时候，安安正在锦绣花园和父母刚吃完早饭，看女儿还没有回自己家的意思，安妈妈开口问了：“一会儿你该回去了吧？李赫出差了？”

    “妈，我们要离婚了。”安安淡定地说。

    “你说什么？我跟你说，你别作啊，”安妈妈一听血压上来了，“除了李赫还有谁受得了你的脾气，能不能好好的啊。”

    安安没有说话，安妈妈凑到跟前，打量她一圈，试探地问：“你不会是…外面有别人了吧？”

    “妈！我在心里是什么形象啊，你可真说得出口。”

    “那还能是什么原因啊，你别以为离婚后还能找到更好的，闺女，我跟你说不会了，你都快30了，咱别折腾了行么，踏踏实实生个孩子，小李人多好啊。”

    安安点点头：“对，我作，我瞎折腾。”

    然后又认真地说了一遍：“我们要离婚了。”

    晚上安跃民一回家，就听到安妈妈的声音飘了过来，“真是造孽啊，老安，你赶紧过来，你闺女要离婚。”

    安跃民一听捂住了心口，走进来用手指了指安安，背着手原地转了一圈才开始训她：“你，你给你爸妈一条活路行不行，我们折腾不起了，你要干什么都行，只要别离婚，啊。我求你了小祖宗。”

    “你们以为我想离吗，谁结婚是奔着离婚去的啊？谁不是以为能一辈子，可事情由不得我啊，我有什么办法。”

    安跃民一听觉得两个人应该是吵架了，自己女儿又是得理不饶人的主儿，好生劝起来：“闺女，你听爸一句，这婚姻不能光想着自己，你想要什么都由着你的性子，那你也得想想别人是不是，小李对你多包容啊，你也得包容一下人家，是不是，你们从上学的时候恋爱到一起出国留学再到一起回国，这多不容易啊，你一定得学会珍惜，知道不，遇到这么个人不容易。”

    “我也想珍惜啊，”安跃民一番话说到了安安心上，她的委屈瞬间就从眼眶里溢了出来，本来爸妈如果能接受她离婚，她也不想把那些照片拿出来，可李赫在父母心目中实在是坚不可摧，她把手机放到安跃民手上，“这样也还要珍惜是么，你如果说是，我马上把照片删了，回去和他继续过。”

    安跃民划了几张，转过身不说话了。

    安安拿起外套出门，嘱咐妈妈：“我去茵茵那儿了，他如果来找我，就说我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