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蔓萌不理解，但是杨蔓萌知道该做什么。

    在跟着颜冬芷上楼的时候，她轻声说道：“北斗七星的顺序是红蓝青紫绿白黄。”

    颜冬芷没有立刻回应，而是貌似自来熟地拉着她进了自己的卧室，而后关上了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杨蔓萌压低声音问。

    虽然她第一次见到颜冬芷，也不知道她具体是担任什么职务，但杨蔓萌能够理解，李政委留给她的指示的意思，就是让她来找这个和她一样年纪的姑娘。

    “我靠。”颜冬芷关上门之后，就从牛仔短裤的口袋里拿出一支雾化器，也就是所谓的电子烟，打开之后含在嘴里猛吸了一口。

    “我靠，我靠，我靠，我靠。”她连着说了四句重复的语气助词，然后坐在床上用手抱住了头，“我该怎么说，我该怎么说——晚梦是吧，静水姐跟我说过，静水姐——真他妈的，我靠。”

    杨蔓萌突然明白了什么：“你知道静水？！”

    “知道，我当然知道。”颜冬芷抬起头，杨蔓萌看到她的脸上此时全是泪水，“我怎么会不知道，她死了对吧？再也见不到静水姐了——”

    杨蔓萌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她沉默地坐在了颜冬芷的旁边。

    相比于了解这整件事儿，杨蔓萌还是先确认道：“你跟静水，你们？”

    “你这是吃的什么飞醋啊？”颜冬芷抹着眼泪，骂了一句，“看谁都像觊觎你老婆是吧，他妈的我是直女！”

    这样说让她稍微感觉到了一点安慰。而对于静水的牺牲，杨蔓萌也已经接受现实了。

    她轻轻拍了拍颜冬芷的肩，在她身旁陪着她哭了一小会儿，等着听对于这整件事儿的解释。

    而颜冬芷只是刚开始情绪上来一下儿，其实很快也压住了。她从床上跳下来，撕开一袋卸妆湿巾擦掉了自己脸上已经完全花了的眼妆。

    “我不是你们计划里的成员，所以别跟我讲你们工作的细节。”颜冬芷平静地说，“我是风筝，静水姐以前是我的线。”

    “风筝？”杨蔓萌等着听她的下文。

    颜冬芷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又吸了一口电子烟，吐出来一串雾化烟弹的云雾：“你应该知道上个世纪的读心计划吧？”

    这是指上世纪在各国都流行过的所谓超能力研究，当时从世界各地收集了许多自称的奇人异士，用科学的手段检验他们超能力的真实性。其中当真有一些人表现出了可重复的读心能力，琹国的科研团队由此揭示了人类四维视觉的可行性，超感计划也因此而诞生。

    然而从常理推断，既然琹国可以发现四维视觉，那么很可能还存在其他未知的“超能力”现象。而这些现象如果被敌对国家所研究，就会发展出能够与超感视觉匹敌、甚至是超越超感视觉的战略武器。

    仅仅以纯逻辑推理，杨蔓萌就明白了颜冬芷是在做什么：我方推测枊国存在类似于超感计划的、从上世纪超能力研究中获得的战略武器研究项目，而这将有极大可能性影响国家之间军事实力的平衡；因此我方派遣间谍，收集一切关于此类“读心计划”的资料，以试图推测出枊国研究的“超能力”的类别和作用。

    因为目前对于枊国的读心计划一无所知，间谍应当分散于各种研究领域，寻找一切可能与读心计划相关的迹象。那么间谍选择最佳的开始场景就是枊国名校的大学校园，有机会接触各行各业的大佬，并且随时转换专业和兴趣方向也不会显得突兀。

    尚不清楚琹国在这个项目中投入了多少力量，但到目前为止显然对于枊国的读心计划仍然一无所获。不过在间谍们寻找迹象的同时，也因此收集到了枊国各行各业与读心计划无关的信息。

    “你是怎么？”杨蔓萌不由得奇怪。颜冬芷肯定是颜家的女儿，因为她是颜文新亲自生下来的，中间也不太可能被人替换过。

    “我中学时的钢琴老师。”颜冬芷简略解释道，“她以前是，后来发现从文艺界接近那些大佬的路行不通。”

    杨蔓萌理解了。

    之前的路子行不通，所以到颜冬芷这一代，在发展间谍预备队的时候就刻意选择了富人家的后代。这些琹国资产阶级的孩子更有机会出国留学，而且他们留学也不容易被怀疑。

    资产阶级的国际化联合，也导致了枊国的掌权者会对同为资产阶级出身的年轻人放松警惕。

    而为了一直保持这些间谍们的身份不被怀疑，在琹国联系他们的人的身份就得非常“干净”才行。显而易见，比间谍的身份更干净的，必然是保密级别更高的个人，而这其中最合适的也就是超感侦察员的普通人身份。

    因此调查读心计划的间谍，其联络人都是超感计划的侦察员。而静水之前会执意和颜夏清结婚，大概主要也是为了有正当理由和颜冬芷保持联络吧。

    可笑啊。杨蔓萌不由得湿了眼眶。

    她之前还那么多次纠结于静水的选择，甚至会感到怨念妒忌愤恨，觉得自己被辜负，认为静水没有公平对待。然而静水——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这个国家的人民。

    甚至于静水在遗嘱中安排她和颜夏清结婚，也是为了延续这个使命。

    “静水没了。”杨蔓萌彻底沉静下来，“以后我是你的线。”

    △

    杨蔓萌花了一段时间，才听颜冬芷捋清楚她在枊国干的事情。

    “所以说你是名正言顺申请进去的，学材料学？”杨蔓萌有点不太理解，“那为什么不能好好学，走招聘进那些军火公司的研发岗位？”

    颜冬芷也说了她的高中成绩非常好，以至于轻松就进了枊国顶尖名校，学了最容易进入她计划中要探查的目标公司的专业。

    但是颜冬芷后来并没有往学术精英的道路上发展，反而在本科期间勾搭了三个目标公司的老板的儿子。她确实借着谈恋爱的名义从他们那儿套到了很多资料，虽然从纯军事角度这也都是绝密信息了，但其中却没有任何可能与读心计划有关的内容——这些资料都可以相互印证，在说明信息可靠的同时，也意味着这些压根儿与读心计划无关。

    读心计划应当即使在枊国军方系统里也是极少部分人才能得知的秘密。就像琹国的超感计划一样，知晓其存在的组织不会多于两个，因此也就注定了如果消息真的与读心计划有关，那么它理应无法与其他来源的信息相互印证。

    因此从颜冬芷谈了三个男朋友所得到的结果来看，她现在还没摸到读心计划的方向。这倒没什么，毕竟那么多前辈都没探查到的读心计划，不可能被她读了四年本科就解决了。

    而对于杨蔓萌的问题，颜冬芷有点烦躁地再度吸了一口电子烟：“说得容易。研发岗的招聘要求高得很，我有可能纯靠自己学习就保持GPA前百分之五吗？你以为人人都是静水姐？”

    这话无法反驳，不过杨蔓萌觉得有点头疼：“但你这不只是谈了三个，而是同时谈了三个，还是三个军火上游产业公司老板的儿子——你这打算后续怎么办？”

    “说的就是这个问题。”颜冬芷又吸了一口，吐出浓郁的烟雾，“以前有事儿还能问静水姐，可是现在……唉。”

    这好像说得杨蔓萌就没点儿用似的。但杨蔓萌也不否认这一点，她知道自己在间谍活动这方面就是纯粹的外行。

    何况之前静水也就是充当颜冬芷和组织之间的联络人，帮颜冬芷传递资料而已，也并没有直接参与间谍活动。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情况？”杨蔓萌在她身旁重新坐下，“要是有什么问题，我帮你去问问也行。”

    颜冬芷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到她的背包里翻了一圈儿，摸出来一张SD卡先塞进杨蔓萌手里。这显然是她这次收集到的枊国军火产业上游公司的相关资料。

    杨蔓萌把SD卡揣进口袋，倒不是很担心这东西丢掉。间谍组织有充分的伪装加密技术，即使这张SD卡被无关人士拿到，也只能看见里面伪装的普通文件。

    “现在是这样。”颜冬芷从她卧室的小冰箱里拿了一瓶冰镇啤酒，用起子开瓶之后喝了一口，“这三个人，一个家里希望和我家合作，一个要求毕业了结婚，剩下那个怀了四个多月了。”

    她说完之后，又深吸了一口电子烟。

    “咳。”杨蔓萌摆了摆手，扇掉自己面前水果味的烟雾。

    “忘了，对不起。”颜冬芷似乎是刚意识到什么，把电子烟关掉扔到一边，又重新走去冰箱旁，“想喝点儿什么？”

    “随便什么汽水儿吧。”杨蔓萌抓了抓头发，接着问道，“那你爸知道么？”

    “当然不知道。”颜冬芷把汽水扔给她，自己坐进了冰箱旁边的单人小沙发里，“我爸可不想和军火产业沾边儿。以我们家的底子，何必要赚那些随时可能被制裁的钱？”

    “那你想怎么办？”杨蔓萌拉开易拉罐喝了一口。那些蘑菇房子里的易拉罐，大概就是这些饮料喝完剩下的。

    她还是第一次听说靠谈恋爱收集信息的间谍——虽然杨蔓萌以前也没有深入了解过别的间谍。

    不过听这个意思，颜冬芷这是有点儿悬啊。先不说合作能不能行的事儿，至少要求她毕业结婚和已经怀孕的那两个，本身就是互斥的情况。

    “我能怎么办？”颜冬芷拿着啤酒瓶摊手道，“总不能真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