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李明诚避开巡逻的守卫和打更人，从院墙上翻进天香楼的院子中。天香楼的后门夜晚是不上锁的。李明诚轻轻推开一扇门走了进去。一楼是戏台和散客座位，白日里热闹非凡的大堂和戏台如今空空荡荡。二楼是雅座。李明诚直接越过二楼来到三楼。三楼是百戏班子存放道具的地方。一排一排的戏服和面具被挂在墙上，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李明诚点亮一根火折子在三楼寻找了一番，只有戏服和道具，除了一只只存放道具的大箱子，别的什么都没有找到。正当他觉得此行要无功而返的时候，只听见头顶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原来这天香楼还有第四层。李明诚在三楼转了一圈并没有看到有去到四楼的楼梯。只听那脚步声像是好几个人，突然三楼走廊另一侧的天花板被打开了，一张软梯从四楼被放下。李明诚知道楼上的人要下楼，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吹灭了火折子，找了一个空道具箱子躲了进去。

    “现在大理寺已经开始调查城北的民宅走水事件，你们行事要更加小心隐蔽。”说话的是一个男声。

    “遵命。”

    李明诚判断不出外面究竟有几人，只见他们从走廊的那头向他这边走来。

    “咦，这只箱子怎么是合上的，刚才我还看见是打开的？”一个甜美的女声发出质疑，听脚步声是停在了李明诚面前。

    “梦蝶，莫不是你看错了。天香楼今晚除了我们三个再没别人。箱子又怎么会自己合上呢？”也是一个甜美的女声。

    “也许是我看错了。”脚步声逐渐变远。

    “十一娘你看，这是欢娘的头面和戏服，真想把这个戏服撕碎啊。她现在已经十分相信菩提大神。过段时间，我只要对她稍加蛊惑，就能送她去地狱。”女子口中的欢娘是天香楼的名角，帝都无人不识。

    “到时候她死了，你就可以顶替她成为天香楼下一个名角。谁能想到梦蝶你白天是天香楼的女戏子，晚上是菩提神庙的圣女。”

    “你们两个可别得意，”那个男声又响起，“现在大理寺盯得紧，梦蝶你想要除掉欢娘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让大理寺注意到天香楼。”

    “是，公子，奴家都听公子的。”那个叫梦蝶的女子立马换了一副娇滴滴的语气。

    “你这副样子还是去对付那些信徒吧，城西的王连章老爷，家财万贯，要将他拉入菩提神教可要费一番功夫。”

    “公子，那个老家伙是个色鬼，咱们非要拉他入伙吗？”

    “他在西市产业无数，家财万贯，想要壮大神教，我需要他的钱。”

    李明诚躲在箱子里，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远，从楼梯一步一步走下去。最后，脚步声消失，天香楼又恢复寂静，李明诚才从箱子里出来。他从三楼往下看，天香楼又是空无一人，看来那几个人已经离开。从四楼垂下来的软梯还挂在那里，李明诚爬上去看了看，四楼是一间库房，里面存放着各种大大小小的菩提大神的木雕，灵谷县制作的木雕就被运到这里再从天香楼转卖给信众。

    再次回到一楼，李明诚注意到离戏台最近的一把椅子被挪动了位置。天香楼每天歇业的以后都会有伙计打扫一楼二楼，一楼的椅子都被规规则则的摆放整齐，唯有靠近戏台那张椅子歪了。李明诚沿着戏台转了一圈，绕到后台，只见后台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壁龛上也摆着一尊菩提大神的雕像。

    “雕像怎么会摆在角落里呢？”如果是信众，巴不得将神像摆在显眼的位置。

    李明诚走上前去摸那尊雕像，雕像是固定在壁龛上的，纹丝不动。李明诚又转动了雕像，只见雕像边上的墙壁上出现了一个门洞。原来是个机关，天香楼里竟然有密道。李明诚想都没多想就钻进密道。密道里漆黑一片，李明诚只好打开火折子一边照路一边沿着密道向前走。这条密道似乎并不长，才走了一刻钟，李明诚就走到底了。密道上方仿佛是一个井口，李明诚试着拿刀插入墙壁借力一步一步往上爬。才刚爬到井口就听到天香楼里那个男人的声音:“去告诉公主，今晚我身体不适，不能过去伺候了。”

    “公主？这里难道是舞阳大长公主的公主府？”李明诚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帝都的地图，天香楼不远处的崇仁坊可不就是有一座公主府。公主府里奴仆众多，就算是夜晚也是人来人往，李明诚只好从密道原路返回天香楼，从天香楼离开回去大理寺。

    “天香楼有一个女戏子叫欢娘的，你们派几个人暗中盯着她保护她。”回到大理寺，李明诚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是那个叫梦蝶的女子嘴里提到的欢娘。不出意外，这个欢娘就是下一个受害者。

    午时一到，一顶小轿抬着一身普通少妇打扮的裴菀娘来到城北三里亭。裴菀娘下轿一看，在三里亭等候的人还有好几个人。

    “这三里亭的蝉鸣真是吵闹。”裴菀娘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这句话是她用来跟国师沈惊鸿对接的暗号。她从来没见过上阳宫的大国师，她的郎君李明诚此番却让她来保护国师探案。

    “如今是夏季，哪有蝉儿不叫的。”裴菀娘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三里亭的角落里坐着一个一身粗布衣的书生。那身粗布衣的袖子和领口上还打了几个补丁，那副落魄的样子沈惊鸿装的十分逼真。

    “想要去叩拜菩提大神的跟我们来吧。”在三里亭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就有两个道士模样打扮的中年男子前来。听见是带去拜神的，三里亭等候的人纷纷跟上。出了帝都北门，走了约十里路，队伍停下了。

    “用这个蒙住眼睛，后面的人拉着前面人的衣袖跟我们走，可不许掉队。”每个人都被道士发放了一条黑色的蒙眼巾。裴菀娘将蒙眼巾带上，拉着前面的人向前走，又走了三盏茶的功夫，队伍停下了。

    “可以把蒙眼巾取下来了。”道士一声吩咐，裴菀娘连忙摘下蒙眼巾。只见他们一小队人置身于一个荒村。这个村落应当是荒废已久，街道两旁都是破败的房屋店铺。道士带着他们穿过街道向里走。街道的尽头，一座包金包玉的华丽庙宇和这个荒村的破败环境格格不入。

    “这就是菩提神庙？”

    “少啰嗦，进门礼拿来吧。”道士所说的进门礼就是在进庙门之前要给他们二人银钱。裴菀娘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交给了道士。

    “这位娘子，不如我们一起进去参拜吧。”沈惊鸿走到裴菀娘身边，将一个小药瓶塞在她手里。

    “好啊。”二人跟着小队从侧门进入庙宇。乘人不注意的时候，裴菀娘将药瓶里的药丸吞了下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神庙大殿，大殿之上供奉着一男一女两座神像。一起来的信徒连忙上去叩拜。裴菀娘和沈惊鸿也跟着一起叩拜。

    “各位施主拜完神像就可以去后殿面见菩提圣女，圣女是替菩提大神传递上苍旨意的，你们有什么心愿都可以告诉圣女。”从菩提神庙出来，一队人依旧被蒙上眼睛，原路返回。回到帝都裴菀娘就陪着沈惊鸿去到大理寺和李明诚分析案情。

    “本官昨夜去夜探天香楼。发现天香楼内有一条密道通往舞阳大长公主府的后院，这个菩提神教的幕后主使应该出自公主府。”

    “本道今日去那菩提神庙查了一圈，发现那个神庙后殿的蜡烛中被掺入了大量的娑婆香，人闻了以后就会产生幻觉。推测应当是百姓无知就将幻觉当成了神迹。”

    “国师可是找到神庙的位置了？”

    “并未，我们去的时候是被蒙着眼睛带去的。神庙在城外一个荒村之中。那群贼人很是小心不愿意让信众知道神庙具体位置。”听到李明诚追问神庙位置，裴菀娘有点泄气。

    “城外的荒村，意思就是离帝都不远。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是西市大商人王连章。依我看我们就从这个王连章下手。”

    平康坊的一处民宅内，欢娘正对着铜镜整理云鬓。她是天香楼最红的名角，从十二岁登台唱戏一炮而红到现在已经十二年了。台上，她演尽了才子佳人、名将美人的戏码，总是盼着自己有一天也能遇到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痴心人。可是她身为天香楼的名角到底只是一个戏子，太普通的男子她看不上，太显贵的男子又看不上她，这么不上不下一直蹉跎到二十几岁。别的女孩子都嫁人的年纪她依旧在台上唱戏。欢娘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容颜依旧美丽却没了年轻时的神采。难道真的要在戏台上唱一辈子？她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又看了看梳妆台前那本书。那是菩提神教传教的书本，是她的姐妹梦蝶给她的，上面写着：只要经历过烈火的洗礼，便能去到神域，见到菩提真神。这个世上真的有神吗？欢娘鬼使神差的掏出了一个火折子点燃了。正当她要拿着火折子焚烧屋里的纱幔的时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将她从混沌中暂时唤醒。门被踢开了，几个大汉闯了进来，其中一个抢过欢娘手里的火折子将火扑灭。

    “这里是大理寺，欢娘你可知道你刚才在做什么？你要烧死自己。”欢娘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间牢房之中。从欢娘的屋内，大理寺那几个穿着便衣的官差搜到了一堆东西：菩提大神的神像、还有各种菩提神教蛊惑人心的书籍。

    “这些书籍的纸张上都被加了娑婆香，只要打开书，就会使人产生幻觉，按照书本上的指示去做。”通过这些书，沈惊鸿推断出了自焚案件发生的过程。

    “一旦起火，这些书就会在火中被付之一炬，这样官府根本找不到百姓自焚的原因。”民宅走水，百姓自焚的原因终于是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