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二十三年的冬日尤其寒冷。一大早李明诚就带着裴菀娘和两个孩子入宫。裴菀娘带着孩子们去清宁宫向皇太后请安，而李明诚自己则往太液池去。冬日的太液池上早就结了厚厚的冰。李青岚将自己裹得十分严实，站在冰面上冰钓。

    “这天寒地冻的，圣上可要保重龙体啊。”哪怕一身紫貂大氅，李明诚仍是觉得冷风刺骨。可李青岚似乎对这寒冷的气候浑然不觉，饶有兴致的让宫人凿开冰面供她冰钓。

    “既然你来了，就陪朕去熏风殿吧。”见到李明诚那副畏寒的样子，李青岚干脆放下钓竿往岸上走去。

    熏风殿是坐落在太液池边上的一座小宫殿，冬日李青岚冰钓的时候就会去熏风殿休息。李明诚跟着女皇走进熏风殿。宫人们早就烧好了炭火，烤肉架上烤着新鲜的羊羔和鹿肉。空气中弥漫着桂花香，又温暖又醉人。

    “这是今年宫里新制的桂花酒，尝尝吧。”李青岚将一个琉璃杯递到李明诚手中。李明诚喝了几口桂花酒身上渐渐有了暖意。

    “谢圣上。臣今日入宫是来替孩子向圣上谢恩的。”

    三日前，李青岚下旨将李玉仪之女李玄灵擢升为左翊卫羽林郎将。同时，李明诚之女李钰被册封为荣华县主。李钰与李青岚的女儿李翊只差一岁，自小就被选入宫成为了李翊的伴读。真定公主李翊被女皇允许开府，她身边的人自然也跟着高升。一时之间，李翊在朝堂上的势头直逼东宫李瑶。

    “如今东宫年少有成，朕的翊儿虽说也到了能上朝的年纪，毕竟还小。明诚，往后你替朕多看顾这个孩子一些。”

    “臣有一事不明，圣上宠爱真定公主，可是就这么允许她开府入朝，东宫肯定会不高兴。”女皇的话李明诚是听明白了，今后安平郡王府的责任就是守护真定公主李翊。

    “眼下朕可没心思去顾及东宫高不高兴。接下来你这个大理寺少卿恐怕要去庐州江宁县走一趟。”李青岚将一本密折递到李明诚手里。这封密折上详细的记录了江宁县目前的情形，一种奇怪的瘟疫正在此地蔓延开来。“孙清正已经从太医院调了最擅长治疗疫病的太医孙敏前去江宁县。你离开帝都前去上阳宫见一见沈惊鸿。”

    “臣遵旨。这就回去清点人手去江宁县。”

    “庐州江宁县靠近江州。当年查抄范氏的时候，羽林军查抄出两座银矿和一座铜矿。那座铜矿就在江宁县。”

    大周国境内的矿山无论金银铜铁大部分归国家管理，小部分矿山在一些世家大族手中。历代皇帝为了避免与这些世家增加冲突，只要是做的不过分，对这些私矿都是睁一只眼闭一眼。是以，查抄范氏时抄出几座矿山，那真是一点也不奇怪。

    离开熏风殿，李明诚直奔上阳宫。沈惊鸿果然在等候着他。

    “这是避瘴丹，带着这个去瘟疫瘴气聚集之地，万一有什么不测，这个药还是能抵挡一阵的，再不济也能让李大人你保命。”沈惊鸿将一个琉璃药瓶拿给李明诚。李明诚这才真切的感觉到此次任务的凶险。

    “治疗瘟疫沈国师应该比太医院的太医更擅长吧，圣上为什么不派沈国师与我一同前去江宁县？”

    “自然是因为本道长留在帝都还有别的事要去做。”

    “今日圣上宣我前去让我今后守护真定公主，我竟一时不明白是何意。如果是为了保全二公主，为什么又要让她与东宫成水火不容之势？”与沈惊鸿相处久了，李明诚自然而然的将心里的疑问吐露给他。

    “圣上有没有跟你说江宁县有一座铜矿？”

    “说了，这座铜矿有什么问题吗？”

    “原本所有从范氏家族查抄出来的东西都应该被户部列入国库，可不知道为什么前任户部侍郎崔明忠竟遗漏了这座铜矿。如今这座铜矿被皇太女赏给了宁郡王李明恩。”

    “竟有这等事，圣上可知道此事？”

    “圣上知道这件事以后只说了一句：东宫竟然对他信任至此。”

    宁郡王李明恩与皇太女李瑶的暧昧关系早就人尽皆知。皇帝选择对此保持沉默，所以朝堂后宫也没有人敢擅自议论此事。拥有一座铜矿意味着可以私铸货币，意味着源源不断的财富，也意味着更多未知的可能性。李明诚明白了，皇帝如此器重真定公主李翊，也许是真的对东宫有些失望。

    这一次去江宁县，李明诚只带了余敬一人。裴菀娘要求一同前往，被李明诚坚决的拒绝了。江宁县靠近江州，是繁华富庶之地。只是现在这富贵之地染上了一片阴霾。李明诚到了江宁县才感受到瘟疫有多么严重，城中老弱几乎全部丧命，余下的青壮年感染过半。太医孙敏每日焦头烂额的与当地医师商议应对之策，查看病患病情，可是再怎么努力似乎都赶不上瘟疫蔓延的速度。

    江宁县与江州接壤。江州刺史李云云向民间购买了大量药材送入江宁县，也派了一大批医师进入江宁县研究疫病。可是，瘟疫的蔓延始终没被有效阻止。

    “大人，大理寺的暗探传来消息，江宁县的铜矿现在的矿主是一个叫范全的男子，这个范全是从宁郡王府出来的。”余敬将搜集到的情报告知了李明诚。

    “范全，范氏，怎么又是范氏？”范氏和李明恩扯上关系，李明诚觉得这位宁郡王身上值得探究的东西实在不少。

    “李大人，依老夫和江宁当地的医师仔细检查了病人的症状，似乎不像是瘟疫，倒像是中毒。”

    过了一段时间，太医孙敏终于找到了瘟疫的原因，整个江宁县的河流至少有一半都蕴含了毒素，只有少许河流和井水没有被污染到。

    “难怪这瘟疫蔓延的如此快。百姓只要喝了河里的水就会被感染到。”

    “为今之计，可否请李大人一起帮下官查查这毒水的源头到底在哪里？若是找不到毒水的源头，就是眼下治好了病人，灾难也很难结束。”孙敏是治疗瘟疫的高手，他与江宁当地医师探讨良久终于研制出了能有效治疗这种病症的药物。再加上江州刺史李云云的支持，江宁县药物不缺。

    于是，李明诚向官府借了江宁县的地形图，在地图中挑了两条重要的河流，与孙敏兵分两路，开始沿着河流调查。

    “这两条河流在邙山脚下交汇，上游的水源没有检查出毒素，毒是从邙山脚下进入河流的。”经过孙敏的仔细勘察，这场瘟疫的源头似乎越来越清晰。

    “李大人，邙山上就是范氏那座铜矿。”就连余敬都看明白了，这场瘟疫和那座铜矿有着脱不开的关联。

    “孙大人只管救治伤患，我与余敬找机会去探探那座铜矿。”这一次李明诚让余敬扮成上山砍柴的樵夫在邙山附近探查了一圈，并没有查出什么异样。

    帝都皇陵谷，一群盗墓贼试图趁着黑夜混进皇家墓园。

    “沈公子，皇陵周围有有专门的守卫。如今宁王新死，宁王墓的守卫都是刚调过来的，我们真的能混进去吗？”为首的盗墓贼头子马老二犹豫着开口问沈惊鸿。他从事盗墓这一行有些年头，从不失手，在江湖上小有名气。可是，他平日里只盗掘前朝贵族的墓地。这一次，这位叫沈惊鸿的公子花了重金要他们跟他去盗掘当朝宁王李道元的墓。马老二听到他的要求原本想一口回绝，怎奈对方出的价格实在太诱人，他们这群人做完这一票就是今后立即在江湖上金盆洗手后半生也衣食无忧。因此，哪怕冒着一旦被抓住就会被斩首的风险，马老二也硬着头皮接下了这单买卖。

    “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三盏茶之后你们便可往宁王墓去。”沈惊鸿吩咐完这些，自己向皇家墓园走去。过了三盏茶的时间，马老二带着手下悄悄摸到皇家墓园入口处，只见守卫墓园的守卫全部都被放倒了。盗墓贼们这才放下心来进入陵园，一路上所过之处凡是有守卫的全部晕倒在地不省人事。马老二等人找到了宁王李道元的墓才发现沈惊鸿就站在宁王墓前。月黑风高，眼前这位公子虽然看起来仙气飘飘出离尘世，不知为什么让马老二感到有些胆寒。

    “沈公子稍等片刻，待我等打好盗洞公子便可随我们下墓。”

    “有劳各位。”

    “沈公子，可以下墓了。”盗墓贼手脚麻利的挖好盜洞。才没过多久，沈惊鸿就被告知可以下墓。“宁王李道元的墓，不知里面陪葬了什么好东西。”出于职业习惯，马老二下意识的发出疑问。

    “马当家，咱们可是有言在先，我付的酬金足够各位兄弟后半生衣食不缺，至于宁王墓中的陪葬却是一样也动不得。我只需要你陪我下墓帮我打开棺盖即可。”下墓前，沈惊鸿又一次重申他的要求。

    “是是是，我们都听公子您的。”

    沈惊鸿跟着马老二一伙人下到墓中，没一会儿就找到了宁王墓的主室。盗墓贼们拿出工具熟练的打开棺盖，之后真的很安分的退到一边等候。沈惊鸿上前查看宁王李道元的尸身。由于下葬了有些时日了，尸体有些腐烂。沈惊鸿可顾不上这些，剪下了尸体的一缕头发收好，随即仔细检查了尸身。宁王果然是中毒身亡。

    “马当家，将棺盖钉回去，我们可以上去了。”回到地面，在沈惊鸿的要求下，盗墓贼将盗洞盖好，一行人才离开了皇家墓园。

    “沈公子，这些守卫不会是死了吧？”从皇家墓园出来，倒在路旁的守卫竟无一个醒来。饶是胆大包天的盗墓贼也感到惊慌。

    “只是睡过去了，不碍事的。明日午后，剩下的一半钱财自然会有人送到你们手上。今后咱们在江湖上有缘再见。”

    “敢问沈公子是何门何派的高人，日后我等好去拜谢您?”

    “不必拜谢，有缘自会相见。”

    别了盗墓贼，沈惊鸿便一个人趁着夜色回到了上阳宫。上阳宫中，李青岚早就在等着他，身边一如既往的跟着一个韩琦。

    “参见圣上。”

    “可有查清宁王真正的死因？”

    “启禀圣上，安平郡王怀疑的没错，宁王是中毒身亡的。这种毒叫天芒，即使中毒身亡死者看起来不会有一丝异常，就像正常死亡一般。凶手很高明，若不是臣精通炼制毒药，哪怕是宫里的太医也很难察觉宁王真正的死因。”

    “哼，连抚养他长大的养父都能下的去手，还真是心狠手辣。”听到沈惊鸿的解释，李青岚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

    “他千方百计接近光儿，那光儿岂不是有危险？”一想到那样的贼子接近自己的女儿，韩琦心中忍不住担忧。

    “他还要借着光儿的势力积攒他自己的实力，眼下不会对光儿怎么样。沈惊鸿，这是明诚从江宁县送来的密函与东西，你看看吧。”李青岚指了指桌上的两样东西。“太医孙敏在邙山被一伙杀手打成重伤，命虽然保住了却昏迷不醒。你当速去江宁县与明诚汇合共同主持大局。”

    “臣遵旨。”李青岚离开以后，沈惊鸿拿起桌上的药瓶检查了一番。李明诚让人送来的是一瓶水，一瓶被下了毒的水。

    七日以后，李明诚终于等来沈惊鸿。

    “沈国师，你能来实在太好了。孙太医被一群杀手重伤，如今江宁的药局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见到沈惊鸿，李明诚终于松了一口气。

    “你在信上说毒的源头在邙山？”

    “正是，我派人去那座铜矿查探过，可惜几次下来都一无所获。孙太医告诉我必须找到毒物的源头，否则这瘟疫的局面难以控制。”

    “倒也不必如此麻烦。天芒的克星是一种叫索索草植物，这种植物在江宁遍地都是。只需要将索索草煮水大量倒入河流，毒自然就可以解决。”

    “只要这样就行了吗？”李明诚不敢相信的看着沈惊鸿。

    “王爷，本道什么时候欺骗过您？普天之下不会有人比我更精通天下毒药。”沈惊鸿推断对手也只是在江湖上寻来了天芒的配方，并不是真的精通毒药之人。

    李明诚按照沈惊鸿的指示命人制作了大量索索草汁一部分倒入被污染的河流，一部分分给中毒的百姓。不出三日，江宁百姓的“瘟疫症状”就解开了。一时之间，安平郡王李明诚被江宁百姓奉若神明。

    “沈国师，为何不让我说出你才是解决这次危机的关键人物？”面对民间扑面而来的赞誉，李明诚反倒有些心虚。

    “本道是出家人，不喜这些世俗名利。况且王爷为江宁百姓殚精竭虑，这些赞誉你担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