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

    孙传尧没有回话,另一只手抓起竹筒里的筷子,往吴亮手掌上刺去,吴亮来不及抽手,手背被扎出一块红色血痕。

    孙传尧叫喊道:“别来碰我。”

    吴亮站起身,却被郭虎按了下来,狞笑道:“现在别动手,晚上我们可以好好教训他。”

    孙传尧道:“你们准备带我去哪里?”

    郭虎道:“别问这么多,去了就知道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另外一支流放的队伍从延平门走了出来,为首的衙役是一个右脸有着刀疤,沉默寡言的男子,名叫杨恺。郭虎和吴亮将孙传尧带了过去,和杨恺打了招呼,杨恺打量着孙传尧,也没多话,转身走到前面继续带路。孙传尧便跟着队伍继续向前走,这回是向西,路线与刚才不同。

    孙传尧在队伍里看到了杨峥,杨峥穿着不合身的囚服,头发乱糟糟的,眼神却还是挺机灵,两人相视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当晚,一群人在野外过夜,树木丛荫之间共点起几处火堆,每班有两名衙役和四个案犯守夜。

    孙传尧靠在树边,吃着分到手里的半块馒头,黑褐色的外皮,干硬苦涩,不过孙传尧不在乎食物好坏,还是将馒头都吃了下去。

    夜深人静,除了来回走动值守的衙役,其他人都躺在地上,渐渐睡了过去。

    杨峥走了过来,坐到孙传尧身边,说道:“阿尧,你怎么也会在这里?”

    孙传尧道:“我被流放崇州,将来的事情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杨峥讶然道:“我们不是去崇州,是去沙州,你没看到吗?我们一路都在往西走,过两天就要到泾州了”

    孙传尧冷笑道:“沙州?没有人会去沙州,没有人会往打仗的地方走。”

    杨峥无奈道:“现在的情况,哪里由得了我们来做主。”

    两人一时无语,火光太远,暖意无法传到树荫下,但是孙传尧宁可忍受林子里的寒意,也不愿去火堆旁,与那群案犯和衙役待在一起。

    杨峥用手肘碰了碰孙传尧,低语道:“你有没有想好怎么逃走?”

    孙传尧道:“现在不是时候,两名衙役一直跟着我的,先要避开他们的视线。”

    杨峥往地上啐了一口,说道:“那两个官府走狗,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火堆旁,吴亮和郭虎换人起来值守,吴亮点了四名案犯,案犯睡眼惺忪地被拉起来,站在树丛里漫无目的的走着,毫无抵抗之力。孙传尧心想现在就是一群突厥将士杀过来,他们也不会报警,不过是用来吓唬野兽罢了。

    吴亮和郭虎低头说了几句话,眼神还看着孙传尧的方向,孙传尧察觉到情况不对,拉起杨峥想逃走,却为时已晚。两人走过来,将孙传尧和杨峥拖到草丛里,孙传尧身上带着镣铐,手脚施展不开,叫喊道:“你们两个狗贼,和杨峥没有关系,对付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吴亮一拳将孙传尧打倒在地,按着孙传尧的脖子,说道:“孙传尧,你白天敢在茶铺里伤我的手,看我怎么收拾你。”

    孙传尧挣扎着,看到杨峥从草丛里抓起一根木棍,打在吴亮的脑袋上,接着又被郭虎按倒在地,接连踹了几脚。

    等到杨恺带着衙役,将四个人分开,四人身上皆有伤痕,杨峥和孙传尧被衙役按倒在地,杨峥道:“是他们先动手的,我和孙传尧好好坐在树下面,他们走过来找麻烦。”

    郭虎走上前来,向杨峥踹了一脚,说道:“死小子,明明是你们两个想逃跑,被我们哥儿看到了,才拼命反抗,抓得我手上都是血,什么鬼东西。”

    孙传尧开口道:“这件事与杨峥没有关系,要罚就罚我吧。”

    杨恺的官靴踩在泥地上来回走动,看着站在一旁的郭虎和吴亮,又看了看杨峥和孙传尧,最后停下脚步,抓着孙传尧的衣襟,将他拖到火堆之间的空地上,温暖炙热的气息迎面而来,照着孙传尧满脸污泥的脸颊,泛起鲜血一般的红晕。

    衙役和案犯全都围上前来看着孙传尧,有的裂开牙齿狞笑,连刚才睡眼惺忪的四个人也站了过来,好奇又恐惧地看着,嘴里发出奇怪的低语声。

    杨恺对孙传尧呵斥道:“孙传尧,你是想对我逞强吗?好啊,我今晚就成全你,让你先试试队里的规矩。”

    杨恺随即抬头对众人说道:“大家看好了,孙传尧和杨峥晚上闹事,搅得我们都没办法睡觉。如果有谁也想像他们一样,对我玩些小手段,就是孙传尧的下场。”

    郭虎和吴亮站在火堆旁,暗自窃笑,杨峥想冲上前来,却被两位衙役抓在手里,挣扎不止。

    杨恺从随从手里接过与成年男子一般高的木棍,朝孙传尧身上打去,呼啸而至的木棍,第一棒就直接将孙传尧打倒在地。

    孙传尧强忍着疼痛没有叫喊,手指深深抓进泥土里,杨恺接连打了几下,孙传尧嘴唇满是血迹,实在忍受不住,才痛苦地哀嚎起来,杨恺却并没有停手,又加了几下,才叹声将棍子扔到地上。

    在众人窃窃细语和后退的脚步之中,杨恺径直走到郭虎和吴亮身前,冷漠道:“我们这次去沙州,路途还很遥远,我不知道你们是哪位大人授意放到我的队伍里来的,但是请你们记住,若是再敢在我眼皮底下对付孙传尧,我会立刻让你们滚蛋,滚到山崖子下面都给我去见鬼!”

    第二天,杨峥扶着孙传尧艰难地走着路,眼前是曲折的林间小道,两旁高山峻岭,荒无人烟。现在孙传尧有足够的时间想事情,甚至必须靠着想事情这个办法让自己缓解疼痛。

    昨晚,杨恺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郭虎和吴亮是被人安排下来的,不会是李景宣,他不会对自己下手这么狠,如果要杀自己,长安就可以动手,为什么要费尽心思找两个走狗对付自己。李绪,一定是他,崔小言畏罪自杀,他肯定怕自己走漏风声,所以才想着杀人灭口,要在他们下手之前就做好准备,对付他们两个人很容易,可是要避开杨恺的视线还得想想办法。

    杨峥道:“孙传尧,你还疼吗?”

    孙传尧苦笑道:“不怎么疼,我身上还带着治外伤的药,好像他们知道我会受伤似的,却没有人来救我。不过,我确实杀了人,也罪有应得。”

    杨峥望着孙传尧,沉默不语。

    孙传尧道:“你还记得我们想逃走吗?”

    杨峥点点头,孙传尧接着道:“我们是该走了,否则我都没办法活着走到凉州。”

    孙传尧说完,抬头望着远处的群山,轻声自语道:“前面的是什么山?”

    杨峥答道:“那些山我知道,是建着献陵的关山,听说很多大臣和皇族就是葬在关山之中。”

    孙传尧应了一声,没再答话。

    夜色降临,流放队伍在山崖下落脚,绿荫遮蔽天空,眼前是一条清澈的溪流,水声潺潺,在突起的石块与低洼处,回旋跳跃,淋起洁白的水花,自西向东流去。流动的水面与天际的墨蓝色交相辉映,倒映着影影绰绰的群星月影。

    孙传尧放下木棍,俯身坐倒在地上,又饿又渴,走了一天的路,实在不想再挪动身子去拿晚饭,背脊疼得难以言语,双手紧紧握拳,指甲嵌入了指缝,才勉强能坚持着坐姿。

    杨恺走了过来,拉起裤腿,坐到孙传尧身边。“小时候,我在凉州生活过。”杨恺冷冷道,“不过,没有穿越塔格沙漠,更没去过山雀镇。”

    孙传尧皱着眉头,咬牙道:“那里都是流民,窃贼和杀手,想是你这样正派的人也不会去。”

    杨恺问道:“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我为李绪做事,落到官府的手里,他们想杀人灭口。”孙传尧摆动着腿脚,蹭着草鞋玩起泥地里的碎石,不以为意道,“他们给你多少银两,让我混进你的队伍里?”

    “什么都没有。”杨恺拿起皮囊喝了一口水,答道,“皇城大官安排下来的事情,我们照办就是,从来都不多问。”

    一只野狸猫从河岸边跳跃到岩石上,向着水面猛然甩动尾巴,四顾回望,黑底金瞳的眼睛,在月色之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随即后腿蹬地,两只前爪扑到河对岸,失去了踪影。

    “你在长安可闹出了大事情。”杨恺旋上皮囊的木塞,叹声道,“谣言越传越离谱,我们都猜想你会是一个壮实的男子,没想到年纪轻轻,瘦弱不堪,一副怪可怜的样子。”

    “被你打成这样,能不可怜吗?”孙传尧瞧都没瞧杨恺,抓起泥地里的石块,往河里扔去,心里揣着怒火,无处发泄。

    “杀人是什么感觉?”

    “晚上会做噩梦,白天害怕仇家来寻仇。我被蒋安丰收养,他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从小就是如此,我不知道是不是还会有其他的方法,更适合我去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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