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云

    孙传尧看着瘦弱的阿云,想起阿吉,想到他现在的处境,拿起酒杯大口喝着酒。

    孙传尧道:“你想到哪里去?”

    “洛阳或者长安,离凉州越远越好。”阿云低着头,强作镇定道:“突厥人攻占金塔镇的时候,杀了我的父母和亲人,我已经没有家了。前两天到这家客栈,掌柜在招伙计,便打算停留几天赚些工钱,再往东走。”

    孙传尧神色哀伤,拿起酒壶,往阿云杯子里倒下酒水,说道:“快点喝吧,去了洛阳忘记过去,重新开始生活。”

    孙传尧和杨峥来到鄯城之后,孙传尧让杨峥先去凉州,关照他一定要将宝石戒指亲自交到温乔手上。随后孙传尧在县里闲逛,在杂货铺里偷了一枚与宝石戒指差不多大小的翡翠戒指。孙传尧身上还有些杨峥偷来的钱,本来可以买下它,但是为了节省银两,还是将戒指偷了回来。

    孙传尧不敢去想蒋以泉知道自己偷东西,会有什么反应,还有李燕亭和李季彦。孙传尧冷笑着想到,自己本来就是一个罪犯,害死了杨恺,还私自逃匿,他们还能指望一个罪犯做什么事?

    孙传尧看到贺真和随从走进客栈,独臂的身形很快吸引了堂内吃客的目光,贺真穿着紧身胡服和短靴,单从穿着上就能看出是突厥人,腰间配着弯刀,目光凶狠冷漠,扫视一眼大堂,稳稳落在孙传尧身上。

    阿云也注意到了贺真,眼里泛着怒火,孙传尧沉声道:“阿云,你想报仇吗?”

    贺真咬着嘴唇点点头,孙传尧道:“阿云,你在厨房帮忙,身上应该带着火折吧。”

    阿云从衣袖里拿出火折,交给孙传尧。

    孙传尧道:“等会儿按我说的做,杀了这些人,我替你报仇。”

    贺真从随从手中单手抽出弯刀,堂内吃客听到刀刃出鞘的声音,尖叫之声不绝于耳,逃命似的涌出门外,阿云仍旧坐在孙传尧对面,犹豫地望着孙传尧,没有离开。

    贺真走了过来,说道:“孙传尧,交出戒指,我饶你一条性命。”

    孙传尧道:“在五亭镇,你没有饶过任何人的性命。”

    贺真轻蔑道:“你们在反抗,我只能杀人灭口。”

    孙传尧低声道:“阿云,你先退开。”

    贺真转动手腕,刀尖抵着阿云,挡住他的去路。孙传尧抽出灵均,刀刃对着贺真。

    贺真的随从依次抽刀出鞘,将孙传尧围了起来。

    贺真笑道:“孙传尧,我们可是陷入了僵局。”

    孙传尧一字一句道:“你绝对不会想和我比速度,放开阿云!”

    贺真放下手中弯刀,冷漠道:“你没看到杨恺是怎么死的,我看到了。”

    孙传尧放下灵均,低着头,握刀的手不禁颤抖起来。

    阿云跑到大堂门口,孙传尧喊道:“阿云,出去之后把门锁上。”

    阿云停下脚步,愣着神,转念跑出了大堂。

    门闩落下的声音在堂内响起,贺真挥刀直落,孙传尧侧身翻过桌面,手腕轻动,砍伤两名随从,退到墙边。

    随从追赶而至,十几柄弯刀同时刺来,孙传尧移动脚下步伐,旋身横刀格挡,刀刃相抵,随即转动灵均,缠住对方手腕,砍伤另一人的腹部,踏上肩膀,跃身踢拽左侧敌人的颈部。随从接连倒地撞伤酒坛,酒水翻腾而出,淋漓在地上。

    孙传尧转身用刀鞘打坏其余酒坛,餐盘酒瓶亦碎了一地,地面湿滑,几近站不住脚。贺真挥刀而至,将孙传尧带着灵均,压到墙边。孙传尧俯身躲过刀刃,瞬然移动脚步来到贺真身后虚晃一招,对方转身挑刀而上,灵均乘势疾刺,砍伤贺真的腹部。

    贺真后退数步,大吼一声,挥刀而来,孙传尧挡下招式,却还是自肩部一下被划出了血痕,坐倒在地上。

    孙传尧冷笑着从怀里取出火折,抛落在门口。堂内燃起耀眼的火丛,直窜而上,二楼走廊的木板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断板碎屑在火焰中支离破碎,纷纷坠落而下,浓烟弥漫四处,遮蔽了视线,无法找到出口。

    孙传尧站起身,迎着贺真,双手握紧刀柄,连番砍击其胸膛,贺真还未来得及回手,身中数刀,倒在地上,没有了气息。

    孙传尧自知身受重伤逃不出客栈,也无意逃跑,转身看到一个突厥人,跪倒在地,求饶道:“别杀我,我什么都告诉你,木昆部潜逃到大唐境内,不止我们这些人,真正的贺真不是你刚才杀的人。”

    孙传尧质问道:“你少废话,他不是贺真,怎么会带着宝石戒指?”

    突厥人跪坐地上,声音嘶哑道:“我们在五亭镇是在等人,你被我们骗了,真正的贺真已经去找你的朋友了。”

    孙传尧神色惊异,来不及反应,听到身后一阵响动,脑袋亦遭到重击,无力支撑身体,火光在眼中天翻地覆,未倒地之前被人牢牢抓住,失去了知觉。

    黑暗之中,孙传尧再次梦见龙岩国被屠城的情景,空气中弥漫着湿冷血腥的味道,耳边响起水滴石板的声音,浑身疼痛,虚弱到无力挣扎,喉咙像被烈火灼烧过一般,这份致命的伤痛将自己拉回意识,逐渐清醒过来。

    孙传尧发现自己躺在山洞里,鲜有日光,不是清晨便是傍晚,但是分不清到底是在哪个时刻。山洞中燃着火堆,善迁坐在对面,灵均放置在他的身边,眉眼和鼻梁在面颊上倒下阴影,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握刀的右手在火焰的映照下伤痕遍布,粗糙不堪。

    他有没有杀了客栈里的人?杨峥怎么办?若是贺真找到他,必然会将他灭口。善迁为什么不杀了自己?

    一连串的问题萦绕在孙传尧脑海里,想要开口,喉咙却干涩疼痛,只得伏在地上咳喘不止,还好没有咳血,或许是被大火烧伤了喉咙。

    善迁往火堆里加了一根柴火,开口道:“孙传尧,你身上是外伤不碍事,昏迷的时候我给你服了毒药,除非喝下解药,否则你这辈子都不能开口说话了。”

    善迁说得很轻松,对他来说让孙传尧失去说话的能力,就像去茶馆吃顿早饭一样随意。

    孙传尧眼神茫然,望着火光,右手抓起火堆内的柴火,挥向善迁。善迁腾跃翻转身体,将火把踩在脚下。孙传尧起身拉着善迁的手腕,向其胸膛踢拽两脚,闪退数步,捡起地上的灵均,自下而上出鞘挥斩。

    善迁踉跄地躲过攻击,右肩被砍出一道血口子,眼眸闪烁出极寒的光芒,随即脱下外袍,甩手扔到地上,踏步上前抓着孙传尧的衣襟,连番踢拽对方腿腹,继而踢落手中灵均,将其凌空翻身摔倒在地上。孙传尧腰背抵着岩块,用手肘支撑地面,想要站起身,却被善迁起脚踢到火堆旁,肩部的伤痕再次裂开,渗出血水,侧身伏在地面上,扯着嗓子嘶声叫喊起来。山洞内火星四溅,零落在孙传尧的头发和脸颊上,隐于黑暗,只剩一簇微弱的火苗在柴堆上,噼噼啪啪燃烧着,发出轻盈的响声。

    善迁抓着孙传尧的双手和肩膀,半跪在地,横刀插在腰际却没有出手。恍惚之间,孙传尧觉得善迁确实想放自己一条生路,但是他这种人向来随性,杀人就像拍死一只小虫,或许不是想放自己生路,而是根本就不关心自己的死活。

    “孙传尧冷静下来,听我把话说完。对李绪而言,我已经杀了你。不过长安有位官爷用三十两黄金买你的龙炎血脉,”善迁悠悠冷笑,紧紧抓着孙传尧的手腕,说道:“你说谁会拒绝三十两黄金?”

    龙炎血脉?孙传尧切齿想到,想要龙炎血脉的人根本不会放过自己,除了放尽鲜血,他们还想用黄金换什么?

    此去长安路途还很远,孙传尧想起杨峥,紧紧咬着嘴唇,眼眸暗动,不再挣扎。

    善迁见孙传尧安分下来,放开双手,起身坐到原来的地方,从布包里掏出一个荷叶包裹的饭团,扔到孙传尧身上,说道:“从现在起孙传尧死了,你是我的弟弟阿力,我带你回长安。”

    两人连日赶路来到秦州,秦州的官办驿站位于城西,庭院格局,房舍众多,除了外出办公事的官员,平民若是有闲钱也能在这里歇脚。

    善迁站在驿站门口,打量着驿站的门面和门口出入的驿卒,沉默片刻,决意道:“我们在山里没住过好地方,今晚就住在这里吧。”

    善迁嘴角微微上扬,冷讽道:“很久没来驿站了,故地重游。”

    孙传尧听着善迁的话,不作回应。这些天已经习惯了不能说话的生活,无关紧要的事情,都不去理睬善迁,由着他做决定。

    善迁和孙传尧两人来到大堂,掌柜问道:“你们几个人,从哪里来?”

    官办驿站,掌柜也是拿着俸禄,算是驿卒。这里又是官家的地盘,问得仔细一些,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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