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故渊一路稳抱崔久温飞奔，魏海惊恐跟随，在崔久温的感知里并没有过多久他便停下，喊着踢开一扇门。
“柯利亚！”
所谓的医务室昏暗不清，窗帘并不属于很遮光的那种，但并没有几束光冲破黑暗，而是被窗帘抱住。
室内只有一张规矩摆放的白色桌子，一台电脑，除一张病床外，用来隔开空间的帘子处还有张行军床，上面有块并不高的起伏，很显然，医生还没起来。
崔久温惊恐地看着躺在行军床上阴郁抬头的女医生，深刻感觉到自己打扰了一个难得睡到清早的医生，无比诚恳的拍拍沈故渊的肩：“沈队，要不先放我下来？”
沈故渊不理会，紧接着把她轻放在病床上：“她刚刚咳血，眼眶涌血，你帮忙看看。”
崔久温撑着胳膊没有完全躺平，沈故渊利落下手把她胳膊抬起，让她完全躺下。
“这个点能开工的只有你了，柯利亚。”沈故渊对着面带黑眼圈，一身丧气的高瘦女医生柯利亚一点头，退后一步，不放松地说：
“记得全面检查。”
崔久温看不见自己衣服上的盛况，紧张吞咽口水。
从柯利亚的视角看去，崔久温仿佛刚吃了小孩，不光嘴角没有擦去血迹，胸前衣服已经被血浸湿一大片，脸上也有类似泪痕的血迹。
“知道了知道了，”柯利亚认命带上手套，拿上小手电，表情淡漠，“眼睛向上看，嗯，哪里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崔久温任由柯利亚摆弄，小心瞥了一眼还没走的沈故渊，“我能走了吗？”
“急什么，”柯利亚把她摁回病床，疑惑地撇了她一眼：“还有全套检查等着你呢，对检查有阴影？”
柯利亚敏锐盯着她：“还是说，你身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崔久温瞳孔不自觉紧缩，咬住后牙强行镇定。
“没有，只是对检查有阴影罢了。”她沉默几秒，憋屈别过头去老实躺好。
柯利亚拉开旁边的抽屉，摁下里面的一圈按钮，松了口气：“没有不舒服就先起来，到左手边的房间找到铁柜换下衣服来躺好等我。”
“好。”崔久温不明所以地老实起身，赶紧开门离开。
直到隔壁房间传出门关上的声音，跟沈故渊冷冷僵持的柯利亚才难以置信地开口道：
“我是搞研究的，只是处理点伤口什么的塞我这没问题，但是大清早你把重症患者塞我这儿是几个意思？隔壁就是专诊二十年童叟无欺的老医生，你过来踹我的门？？”
“我一路盯着她，受的伤都只是皮外伤，不该出现咳血这么严重的躯体反应，帮她检查一下。”
沈故渊回想着崔久温一路上的不自然，眼睛又垂下，点点抽屉里剩下的按钮，“全套检查，越快越好。”
柯利亚灰绿色眼珠一转，火气小了些：“怀疑她？”
“有可能，”沈故渊也不绷着脸了，轻快一指隔壁，“有点不对劲，感觉像是‘异种’。”
柯利亚一下来了兴致，感兴趣地拍下抽屉里剩余的十几个按钮，眼睛都亮了几分：“你的感觉可从来没出错过。我这就给你加急，记得到时候给她登记完让我研究研究。”
沈故渊点头，甚至有些敷衍：“你得问她愿不愿意。”
柯利亚摁下最后一个按钮，走近窗口一把拉开窗帘：“不过你怎么一直绷着脸，现在还好，刚才那表情真该给你拿镜子照照，跟平日比一点都不自在。救援路上突发事故？”
沈故渊的脑海中随着柯利亚一句话冒出一车让人忍不住翻白眼的活宝，夹带着自愿担任登记处临时主任只为找到宝贝儿子的活宝魏什海，沉默片刻。
半晌后才在柯利亚好奇的眼神中咬牙地道：“不，我渡劫去了。”
他目光下敛，睫毛顺势扫下，右眼睑处的红痣被遮挡住。
短时间的放松让他连带五官一起回归到最本质的凉薄感，气质更加贴脸，一丝丝幽怨的气息透出，含情眼又生的标志，给薄情的五官揉和了几分情义。眼睫彻底抬起时才将不同于深棕左眼的右眼暴露出来，那是如同被在迷雾中的灰蓝色，拥有宝石的纹路，冷淡的颜色非常吸睛，不多废功夫的让人把他此时的情绪猜个七八。
“行吧行吧，你呢？你受伤了没有？”
“没事。”沈故渊摇头，并没有说出几乎长好的大腿伤口。
柯利亚作罢，穿上白大褂带好口罩摆摆手走出了她的办公室。
什么异种不异种的在魏海脑海中回旋，他可怜地蹲在墙根抱紧了自己，在柯利亚愣住的几秒功夫里小心翼翼的为自己谋求生路：“我什么也没听到。”
柯利亚眯眼：“……你谁？”
魏海更加努力抱紧自己：“……魏海，那什么，你们登记处临时主任魏什海的儿子。”
柯利亚走到门口又折回来抱墙，诚恳的眨着她那双灰绿色眼睛，面对沈故渊最后问一遍：“门口那傻孩子还用我检查吗？”
“……”沈故渊吸气，又闭眼缓缓吐出，感觉自己已经达到心情气和一步升天的心态后肯定回答：“你问问他。”
“沈队让我询问你的意愿。”柯利亚轻踢一脚。
“不不不，不需要了。”魏海一脸无辜接着蹲好，打算就这样就此与世隔绝。
柯利亚在再次离开前又折回来，一指自己办公桌的抽屉：“抽屉里有那几个女孩给你的礼物，拿走昂，不是给我的，看得我心痒痒。”
“……”沈故渊打开另一个抽屉，里面躺着三个长扁盒。
柯利亚动作极快地打开隔壁抽血化验室的门，抬眼便看见崔久温身穿病号服坐在小板凳上老实本分的等她抽血化验。
这里是外界看不出来的空间之大，里间被纱帘遮挡住，来者根本看不清仪器的模样。
仪器也遮，这里远比想象中未知。
崔久温暗想着，细细感受着自己一路狂跳的心跳终于逐渐平稳，紧绷的肌肉也终于放松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等她再次回过神来时，柯利亚已经完成所有准备工作坐在她的隔壁了。
抽血就像在医院里那样，十分常规。柯利亚看样子并不喜欢多讲话，一言不发的把崔久温的胳膊拉过来，消毒，扎针，那种淡然让人感觉自己像案板上的冻肉。
柯利亚晃动采血管，抬眼在那张五官极其优异的脸上察觉到了不能再明显的沉思。
在抽完八管血后，柯利亚还是释放了自己心中的疑惑：“你会追着以身相许吗？”
“啊？”崔久温眉头挑起，一脸茫然，“什么以身相许？”
柯利亚瞬间明白，郑重点头：“沈队会感激你的。”
崔久温摁住棉签，依旧云里雾里：“沈队之前是经历过什么暴动吗？”
“暴动不至于，就是被沈队救的适龄女性红脸追着以身相许，大龄女性追着介绍对象，被沈队一一婉拒。”
柯利亚尽量简短了说，回想着当时的解决方案，还是没有说出口。
那天的太阳都比平日烈，二人站在办公室窗户旁激情对问。
“我已经拒绝了那么多次了，她们到底有什么执念？上辈子我踢了她们的炼丹炉是吗？”
“沈队你那是孙猴子，现在这个程度，估计是上辈子盗了她们家的墓吧。”
“我相信你，柯利亚，”沈从文当时语重心长地拍拍她的肩，宛如在传递什么命运的火炬，郑重道：“我已经拒绝了，剩下的交给你了。”
“什么？”柯利亚愕然，随即便在沈故渊下一步的动作中猛地起身，试图抓住他，“等等你别从窗户走！我的办公室在四楼！”
“我跳下去都比走门安全！”
沈故渊的声音随风渐小，在最后一个字蹦出的一刹那，柯利亚办公室的唯一一扇正门被敲开，三位貌美适龄的女孩子略显羞涩地问：“柯利亚医生，请问沈队在这里吗？”
柯利亚：“……他不在。”他刚翻窗走。
三位女孩失望地打开门走进：“这样啊，我们就不打扰他了，心意先放柯利亚医生你这里吧，他似乎经常过来，谢谢了。”
三个用心包装的礼盒摆在柯利亚办公桌上，柯利亚极度控制自己的手，没有当众把这些礼物收拾到最里层的抽屉让沈故渊自己去找。
“冒昧问一下，你们到底图他什么？”柯利亚抽抽嘴角。
三个女孩一下来劲，兴致都变高了。
扎着低马尾的女生激动道：“柯利亚医生，你们天天跟高质量男性接触，完全不了解外面的男性都是什么样子的！尤其现在已经世界末日了！”
“没错！像沈故渊沈队长这样又帅又在编制内，哪哪都好还尊重女性的男士，根本不会遇见几个！”长相甜美疑似做自媒体的精致女生重重点头，“尤其是现在正值末世，他还会保护你！这朋友必须交啊，不交太亏了！”
柯利亚被唬住，以至于后面的内容都听花了，更加震惊：“……＆#*?#？？？外面的世界这么恐怖吗？”
“不过保护人是工作……”柯利亚又说。
“他确实很优秀！”最后的机车服女孩惆怅道：“我好歹还小有资产，但凡现实让我遇上个这样的，花钱多点当哥们也很有用处的。”
柯利亚：“……”不是追过来想当女朋友吗，怎么变成哥们了？
我是断网了吗，世界优质男性如此紧缺了吗？
柯利亚整个人都混乱了，完全没有想到这几个女生追着沈队处朋友，而不是处女朋友。
柯利亚想起沈故渊的嘱托，冷静开口：“他不可能接受你们的。”
“为什么？”三个女孩齐刷刷开口，“我们也不是要当——”
柯利亚：“……他喜欢男的。”
女孩们一噎：“……啊？”
空气自这句话后陷入了寂静，柯利亚查看三位姑娘的脸色，这理由总该放弃了吧？
完全会错意的她看着三位女孩喃喃着什么，脚步悬浮的离开了她的办公室，还不忘轻轻带上门。
只是想当铁哥们无心恋爱的三位女孩因意外得知沈故渊性取向而前去冷静沉思，处朋友一事从长计议。
估计过不了多长时间，本来就极具话题和争议的沈姓领导人就会以另一种全新的方式掀起一阵狂浪，到时候又是一阵血雨腥风。
我的罪孽就先深埋心底吧。
柯利亚罪恶地想。
沈故渊站在柯利亚办公室揉揉鼻子，总感觉背后有丝凉意，他踢踢还蹲在墙角的魏海：“起来找你爸去。”
“不行不行不行，”魏海揉了几把自己的头发，漏出几撮荧光绿挑染，欲哭无泪，“我才想起来，我把这玩意弄成了绿的。”
沈故渊：“……看不出来。”
“真的吗？”魏海眼睛里充满了光。
沈故渊在他期待的眼神中再次开口：“看不出来你还向往自由。”
“我爸……”魏海一噎。
沈故渊一挑眉：“异种都能杀，还怕你爸？”
魏海瞬间没了底气：“这能比吗……”
沈故渊呼出一口气，像拎小鸡仔一样把魏海拎起拖走，在魏海挣扎中淡淡开口：“你知道魏主任为什么去担任登记处临时主任吗？”
魏海看着他，颤巍巍摇头。
沈故渊神色不明地看向他，薄情在这一刻仿佛混杂着精明出现在他的脸上，转眼间消失不见：“就为了找你。所以我有你这个能利用的人为什么不用？”
“……”魏海惊恐万分，接着挣扎，挣扎无果后仰天大喊，“沈故渊你不是人！”
魏海的惨叫穿过化验室，二人听的一清二楚。
崔久温心想自己越来越摸不透这里了，默默转身做下一个检查，柯利亚愧对沈故渊的心作祟，为沈故渊正名道：“其实沈队还是领导人里面很温柔的。”
“那几个姑娘说他哪哪都好，不是没有道理的。”
“……我大概，不会误会？”崔久温笑着看不善言辞的医生解释，一笑整个人都明艳了许多。
柯利亚对这个举止大方情绪稳定的难民好感大增，问：“你叫什么名字？”
“崔久温，久违的久，温度的温。”
“你心里素质真不错，末世前是干什么的？感觉你很面熟。”
“我是战地记者来着。”
柯利亚动作一顿，倒是仔细端详起来：“还真在电视上见过。”
彻底检查完已是深夜，途中崔久温与医生柯利亚达成了友好关系，在充满善意的微笑中护住了自己有异变的左手，还在医生的带领下跟其他病人一起吃了顿饱饭，感觉自己应付了无数复杂人际关系，终于能回归家人怀抱。
只是各位走的比谁都快，下班那一刻简直要飞起来，柯利亚接了通电话宛如下班号角，脱下大褂头也不回的挥手走人，崔久温穿着崭新的病号服站在另一栋楼的走廊上无所适从。
光让我回去，没告诉我路啊？！
巡逻急救军照常走这条路，努力打起精神让状态倍增，却在注意力猛提的几秒钟发现从没变过的空荡荡走廊里多了个人。
只见这个长相不亚于明星，年轻貌美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女士充满希望的看向他，小跑过来，凌厉的五官都被她无比礼貌和仿佛见到上帝的态度软化了棱角。
她歉意地指着自己，又指指不知通往何处的走廊，礼貌开口：“不好意思，请问登记处在哪里？”
巡逻的年轻小兵盯着她看了几眼，脑里飞快对比今日进出人物，立马想起今天沈姓领导人搜救归来，单独带领其中一位女士去检查，有事离开后叮嘱他们如果遇见就带到A108-5楼找崔姓中年男性。
关于特征就说了一句话：“名字崔久温，发型赶时间剪的，一米七多点，一眼就能注意到她。”
长得好像烈火中绽放的鲜花，美得确实一眼就能注意到她。
“名字？”
“崔久温。”
“是你啊，领导人吩咐过了，跟我来吧。”巡逻急救军转身，对这工作中的不确定性温和对待。
崔久温松了口气，快步跟上：“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