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娴本想解释自己已在山庄教出了几个年轻徒弟了，就算自己忙不过来，也还有人继续给她做的。突然，她才反应过来。最近传闻小庄主喜欢上了一个小郎君，莫不是……

    “哦哦！”她张大着嘴，“是婶婶想的不周全。亲自做糕点给自己喜欢的小郎君才是最有心意的，是我没想到，月清长大了。”她一脸我是过来人的样子。

    “婶婶，不是呀，我就是学……”她涨红了脸，想着赵娴已经脑补得越来越多了，立马想中断，还未等她说完，便被打断。

    “婶婶没有多想，”赵娴摆摆手，“只是你自己多学点本领，婶子肯定是全新全意教你……”

    不想越描越黑，王月清也不再做多解释了。就这样，定好了隔日一学，就学点简单的杏仁糕点和桂花糕。

    吴月小时候可没吃过这么精致可口的甜点，长大后忙于学习和工作更没有时间精进厨艺，对她而言，便是简简单单的食物，普通的烹饪，保证熟了有味道即可。在这里的王月清，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更别提自己进厨房和做糕点了。

    所以，这几次的学习便总是一个惨不忍睹的灾难现场。赵娴深知，这不仅是做一份点心那么简单，更是那少女怀春般的甜蜜期待和憧憬，她得尽力鼓励王月清。

    今日已是第三次的学习和练习，在赵娴的帮助下，她终于出炉了第一份杏仁糕。花了两个时辰，在厨房中累得手忙脚乱的王月清已是头晕脑胀又累又饿；她夹起一块糕，轻轻只咬了边缘一口，味道好似还行。

    细琢磨好像也不太对，自己之前吃的好像不是这味；细细一品，这味道好似有些古怪，她递过去一块给赵娴。

    “婶婶，这个味道怎么样？”怕自己的口味不一样，还得问问师傅。

    “嗯！很不错，这个味道可比我那些徒弟们第一次做的味道都好了。”味道实在一言难尽，赵娴狠下心来睁着眼说瞎话，至少要先鼓励鼓励她。

    “咦，是嘛？我怎么觉着有些奇怪呢？”

    “奇怪？我不觉得呀，不是很甜，是时下流行的口味。味道不错，造型也可以。”赵娴既已说了瞎话，就得装得像一些，她将盛满糕点的盘子挪给玉瑶，“你也试试呢，玉瑶。”

    玉瑶点点头，感慨让赵娴婶婶都夸奖的糕点是多好吃，赶忙拿起一块糕点大咬一口。刹那间，玉瑶的脸像是变了两个色，她赶忙不经意的挪开脸，眉毛和鼻子像是拧在了一起。然后咳咳咳，“吃得太急了，呛着了。”

    吓了王月清一跳，她还以为不好吃呢。

    玉瑶觉得自己是傻了，故作惊喜，又半带疑问反问：“娘子方才也尝过了，您自己觉得呢？”

    “啊？还行吧？”她不懂了，难道这儿人的都爱这一口，那这仔细想想方才的口味还是比较独特的。

    听这小主人这语气，又见赵娴使了个眼神，玉瑶便自然地接了她的话：“那可真是好吃，娘子做得太成功，我觉着这是青出于蓝呢，比婶婶做的还好吃。”

    玉瑶再拿起一块递给赵娴，“婶婶，这也太好吃了，你多常常小徒弟的手艺把。”

    赵娴心里打鼓似的咚咚锵，这玉瑶咋还坑自己人一把。也不好意思不吃，略为难道，“这么好吃，我都不舍得了。”便也小口小口的咬碎咽下。

    自己做的糕点，真是越看越顺眼，王月清有些遗憾这次没有多做些，两个人夸得她都不好意思了，做好的这些还得给父亲母亲还有杨远，便也没再吃。

    她满意于自己方才奇思妙想的创新，在赵娴的教学下，她还自行加了好些羊奶代替水去搅拌面粉，虽然品尝起来有点奇怪的味道，的确是风味奇异，与众不同。自己甚至已经舍不得吃了，便让玉瑶和自己一起将全部糕点装进食盒带了回去。

    王月清从不会主动的找阿爷阿娘请安。下午，她主动跑去父母房里，分装了一碟杏仁糕。她期待地望着王引晖和章元；所幸他们俩都好喜欢。

    阿爷说好吃，一口气连吃了三个，吃得急还呛着了，喝了好些水来顺。阿娘也说好吃，竟然感动得直哭，边吃边抹眼泪，夸奖她长大懂事又能干，还吩咐玉瑶嘱托赵娴婶婶别太累着女儿，这种活儿又累又苦，学会了就不必再做了。

    她此时才明白，作为山庄的掌上明珠，随意只做一点点事情，父母都会感动欣慰，今后可要多多听话努力。

    这一大盘糕点，分了几个人之后，便都没有剩余太多了；她自己也才吃了一小口；本也想自己再吃点，还是想着给杨远吧。

    傍晚时分，杨远又从练习场结束一天的课业；王月清早已坐在石桌旁等他。

    他一眼望过来，便是今日略有不同的王月清。近日的她，好似不太喜爱那种珠光宝气的打扮了，以往那满身璀璨总与她的小小年纪格格不入。自跟着王月清后，她的穿戴打扮都是清爽简单。只是今晚，又是在这简单中多了一份的精致。

    再走近，桌上是一盘品相不太好看的糕点；以往她身前就不会这般面相不入流的吃食。

    “你来”她指了指食盒旁的糕点，“这是今日我做的杏仁糕。我做了两个时辰呢，大家都说很好吃，你来尝一尝。”

    少年行礼，表达谢意，便坐下来品尝。

    他将手指擦得干干净净，修长白皙的指节拿起一块，慢条斯理地细细品尝。

    吃糕点要配些茶，王月清怕他渴便泡了些茶。又想着夜晚饮茶容易睡不着觉，便只取了几朵茉莉花泡水。因此，茶水极其清淡，但仍然有淡淡茉莉的清香。

    少年慢慢咀嚼，这杏仁糕用料过于丰富的，仿佛像这少女从不懂火候和分量的接触和关切；杏仁没有香甜，隐隐约约有些苦涩，就像他也搞不清楚，她偶尔表现出的焦虑苦涩来自哪里；糕点中心她加了一些奶，但是还夹杂着一些并未蒸熟的块状面粉，就像她现在的复杂和奇怪，杂糅在一起让他看也看不清。

    对面的少女满是殷勤，就算自己是仆从她是主人，却分明处处自己占主动，而王月清除了处处对她讨好，却从未真正差使他半分。

    他细细咀嚼，这口味真是奇怪又特别，但是有趣。

    他慢慢咽下，没有说话，吃了一块又一块。迎上了少女投来的炯炯有神的目光，便才想着喝一口茶。茶水沁人心脾，如她此刻眼眸中的清澈，乃是自己诸多的排斥和厌恶下，仍然有一双他愿意相信的眼睛。

    想着送糕点前来的时候，玉瑶还劝阻自己，说不能对杨远太好，不必给他。她内心倒不怕介意对他好，只想让他欢喜。她见少年已经接连吃下去了好几块，心里已有十足的把握，笑着开口：“如何？”

    杨远再喝口茶，轻声笑答：“好吃，也有趣。”眼神里却没有往日那般的丝丝缕缕的冰冷和漠然，甚至有些意味不明。

    “嗯？有趣，是何意思？”王月清微眯了眯眼睛，不解问道。

    “这糕点有趣，娘子也有趣。”他用帕子擦了擦手，直勾勾端视着她。

    “你说着杏仁糕有趣倒还说得过去，我怎么有趣了？”

    他饶有兴致地看看王月清，“娘子这般尊贵的人，为何会对我这样好？”嘴角漾起浅浅的弧度，轻声开口追问，“或者，娘子并非想对我好，是出于某种目的？”

    还在想怎么开口问镜子的事儿，这就轻易被他拆穿了，“你！可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对上杨远投过来的眼神，她的目光开始躲闪。

    还是被这少年看穿了心思，看出了端倪，尴尬又丢脸，立即找补：“见你模样俊俏，对你格外好些。若是你还这般胡思乱想，我便把你扔回欢月院。”

    “娘子不会再送我回去的。我身上定是娘子要的东西吧，或者说娘子需要在下做些什么呢？您直接讲明不是更好，和我又何必弯弯绕绕。”杨远淡然笑着问话。现下将心里的话问了出来，心情反要轻松些。此刻他散漫扬眉，双眸紧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的心剖开看看答案一般。

    “我愿意对谁好就对谁好，不管别人乐不乐意。至于要从你这里得到什么？那便是我对你好，我期待你同样的反馈于我。”多跟他说了几句，反而让她心里有些没底，也心里泛起一阵阵的烦躁。

    她干脆直接起身，准备回去。

    见她将要离开，玉瑶跟在身后小声问到：“小娘子，那剩下的这点杏仁儿糕怎么处理？”

    她心烦意乱，懒得想着事儿，也不管桌旁的杨远，大声道：“谁愿意吃谁吃，不愿意吃扔了喂狗。”

    夜晚的风轻轻，灯火下的叶面泛起闪闪金光。

    此时，同一片夜色下，是心里带着怒气冲回房的少女王月清，是内心疑惑不得解的少年杨逸之。

    唯有一人，一路都在心中窃喜，那便是玉瑶：谢天谢地，这盘杏仁儿糕总算解决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