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转过身来。
不是阿珣。
谢惊风叹了口气,随手将马上的干粮拿来递给了她:“冬日苦寒,姑娘大可以回鹿城,燕人的士兵并未在城内烧杀抢掠。”
说完就调转马头,马慢慢的走,谢惊风颇为惆怅的念起了诗:“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
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雪开始飘落,谢惊风拿起酒袋饮了一大口,月色温柔,照耀在他的脸上。
“阿珣,我好想你啊。”谢惊风望着月亮,大声喊道:“我真的真的好想你啊。”
.......
阿珣此时渐觉体力不支,身体至今仍未养好,此时天空飘雪,更觉寒冷,冷风灌在伤口处,只觉全身的血都要渐渐冻上。
眼皮逐渐变重,呼吸紊乱,阿珣狠狠的掐着自己,绝不允许自己倒下。
她知道暗处是有暗卫,她不会冻死在这里,可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什么也未做成。
倒下那一刻,阿珣才发现,原来这地也并非寒冷,反倒软绵绵,轻飘飘。
眼神迷离中,她看到一人向自己奔来,高高束起的马尾迎风飘扬被月光照耀,阿珣眼眸无法聚焦,分辨不出来人是谁,但却感到安心。
......
房间是浓重的药味,阿珣睁开眼睛,反应了好半晌。
屋门推开,一个女子身穿黑色的衣裙,眼眸含泪,直接扑到阿珣身上:“王后,你终于回来了,你都昏睡了好几日了。”
阿珣不动声色抽出被这个女子抱着的胳膊:“王后?”
女子抬头,眼睛漂亮的让人失神;“对啊,王后。”
“顾伊尔。”谢惊风的声音传来:“你别在阿珣这里叽叽喳喳,阿珣等会儿该被你烦死了。”
顾伊尔撇了撇嘴,不情愿的站起身。
谢惊风手拿汤药进来,脸上堆满笑:“阿珣,喝药了。”
顾伊尔帮着扶起阿珣,谢惊风舀起一勺药,放在嘴边仔细的吹着,然后喂给阿珣。
阿珣撇过头,谢惊风有些失落的将药随手放下,无措的搓了搓手:“那我让顾伊尔喂你。”
顾伊尔看着眼前这幅画面,有些不理解的问道:“王后,你这是和王上吵架了吗?”
阿珣不理会两人,自顾自的问道:“这是在哪里,是鹿城吗。”
谢惊风点了点头:“等你好些,我们就回白城,幺儿还在等着我们。”
阿珣并不理解自己此刻的心情,她看到谢惊风,不知为何,心里总是恨不起来,可不该这样,理智告诉她,她应该恨他。
谢惊风看着不说话的阿珣,没话找话的说道:“医官说你身体亏空太过,但你不要担心,只要仔细将养着,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阿珣依旧不说话。
谢惊风又强扯着笑说:“以前你一直跟我说,让我陪你去吃白城陈叔的羊汤,可我们每次都没吃成,但是我已经将陈叔接来鹿城了。”
阿珣目光冰冷。
谢惊风低下头,垂着眸子,半响,又坐直:“那夜,我是在鹿城附近捡到你的,你浑身是伤,衣服也烂了,你怎么突然到了这里,宋时桉是把你给扔了,自己跑了吗....”
屋内气氛算不得好,虽烧着碳,却觉得同外面一样冰冷。
顾伊尔绝望的用手扶住额头,天啊,她从前从没有发现王上是这么不会说话,屋子里的气氛被他搞得更不好了。
谢惊风也意识到自己显然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也怯怯的闭上了嘴。
阿珣沉默良久,才说道:“我与宋时桉走散了,他并未抛弃我。”
谢惊风闭上嘴巴,虽有许多疑问,但他看着阿珣不知是不敢还是怎地,竟问不出来。
阿珣强打起精神:“把药给我吧,我自己喝。”
谢惊风连忙将药递去。
阿珣边喝药边说:“如今你们已攻下鹿城了,打算什么时候攻下朔关。”
谢惊风轻轻咳了一下:“既然你都回来了,冬日正是马儿要休息的时候,不如我们回白城吧。”
“只不过。”谢惊风顿了顿说道:“朔关是你的家乡,不若我将朔关夺来送与你,也省的被那群恶心的盛人不好好对待。”
阿珣手握紧药碗,顾伊尔觉得王上这句话说的霸气极了,她要是王后定然感动极了。
只不过,阿珣在听到这句话时,手将药碗握的更紧了,父亲一生远离上京,一生都在和燕人争斗,如今宋惊风竟说将朔关夺回燕国,送给自己当礼物,这般的羞辱,将父亲置于何地,将战死的大哥置于何地。
阿珣一时气堵,开口说道:“朔关与鹿城一直便是盛国的,不是你们的东西,你们夺回来又怎样。”
宋惊风又闭上了嘴不敢说话。
顾伊尔颇不理解说道:“王后,昔日盛人将你害的如此惨,你如今怎么帮着他们说话。”
“顾伊尔”宋惊风厉声喝道。
“王上吼我做什么,我又没有说错,盛人卑劣,害的王后.....”
“住口。”宋惊风连忙打断:“出去。”
顾伊尔委屈极了,跺了跺脚:“反正我就是没有说错。”离开了屋里。
“顾伊尔说的是什么意思。”阿珣尽量提取信息。
宋惊风顾左右而言它:“我去看看羊汤怎么样。”
“你别走”阿珣唤道:“她说的,盛人将我害的如此惨是什么意思。”
宋惊风直直的看着阿珣,不知如何回答,若说了真相阿珣不信是一回事,但阿珣若信了,便又会陷入苦闷自责中,终日抑郁,若是再消失,再受到伤害,那他会恨自己将真相说出。
虽然此时,阿珣不理解他,可怨恨他总比怨恨自己好。
谢惊风叹了口气:“顾伊尔就是这样,小孩子心性,与盛人不对付,在她眼里盛人便是恶人,你父亲为了盛国立过如此多的汗马功劳,盛人怎会害你。”
阿珣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宋惊风也走出房间,看着天空。
盛王宫内
皇帝与太子宋时桉坐在一起下棋。
皇帝神采奕奕:“我以前最不喜欢的便是下棋,后来姒嫆送我的生辰礼物是独山玉所做的棋盘,我日日都捧着看,渐渐地开始学下棋。”
只是再喜欢棋盘,也终究是个工具而已。
为个棋盘学会下棋又怎样?
宋时桉乖乖的听着:“父皇说的,儿臣明白。”
皇帝眼睛细细上挑,盯着宋时桉:“朕所说的,你真的都明白?”
“阿珣已经去鹿城了,父皇还有什么不满的。”
“小满我儿。”皇帝笑道:“当日你与朕做交易,你已经光明正大与她做过一段时间的夫妻了,不该生的感情还是不要生。”
宋时桉依旧低垂目光:“儿臣明白。”
“冬至那日,就将李清欢好好纳入你的东宫吧。”皇帝说完,甩了甩袖子,漫步离开。
宋时桉缓缓起身,脸色苍白,脚步有些虚浮往外走去。
回到东宫,宋时桉召来伍肆:“阿珣这些日子怎么样。”
“我们安插在鹿城的人根本接近不到燕王和娘娘。”
宋时桉目光阴狠:“不管怎样,决不能让阿珣再出事,父皇有可能趁乱刺杀阿珣,你们一定要将阿珣平安带回。”
伍肆退下。
宋时桉眼睛眺望着远方,只觉头痛厉害,他曾经因着责任对一个人好,在失去她之后,后悔莫及,后来,他又拼尽全力将她救回,可是他终究还是再次伤害了她。
“她若恢复记忆定会恨我。”宋时桉将杯子捏碎,抬起头:“那不若便永远没有记忆,这样我们便还是夫妻。”
李府内
清还将自己屋中最大的一个箱子打开,里面赫然放着一件婚服,金丝绣的鸳鸯在裙摆处仿若真的在戏水,婚服繁琐但绣的却是十分的细腻,瑰丽绝伦。
清欢淡淡的笑了。
这是房门被推开,清翎走了进来:“你该入东宫了,皇后娘娘让我多来看看你。”
清欢连忙将婚服放回箱子内。
清翎自嘲的笑笑:“侧妃也能穿红吗?”
清欢脸色骤白,却依然说道:“我总有一日是能穿上正红衣裙的。”
清翎坐下,自顾自倒了杯水:“你对太子有情吗?”
“有情如何,无情又如何,我只知道,我争取的皆是我想要的,阿姐你倒是对煦然哥有情,可又怎样,苏家落败,他们最终都死的那样惨。”
清翎将茶杯重重放下:“昔日之事,不要再提。”
清欢目光幽深:“全盛国都以为是燕人夜屠苏家,可事实姐姐清楚,是陛下心怀不满将他们秘密召来上京,折辱致死,而这其中,我们李家是出了一份力的。”
清翎不愿再听,立马起身,清欢却不肯放过清翎牢牢的抓住她的手:“阿姐,以前在朔关你就偏疼了阿珣些,难道如今,妹妹马上就要大婚,阿姐却还是想让妹妹放弃吗。”
清欢笑道:“阿姐,苏家那样惨,煦然哥死的也那样惨,阿姐和他就算到了地下也不可能,为何就不愿意好好的做我李家人,好好的祝愿妹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