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日子如常的过去，心中还有许多如影随形的遗憾。当一个人决定把什么都好好埋藏，自己一个人承受所有，不去打扰任何人的时候，偏偏命运偏离了本来就支离破碎的轨迹，把他的伤疤揭开，千疮百孔之下，是他不愿意说的话，和她从此变得遥不可及的距离。

    自古伤心人，该是举杯对明月，自饮自酌自己的不得已和难以说。

    罗音进入王城后就马不停蹄去找吴天征。

    吴天征的将军府非常恢弘气派，可见当今皇上对他的重视。

    “颜姝，听你所言，是怀疑程辽造反之事另有隐情？”吴天征摸着自己的须发沉吟道。

    程辽便是程槿安兄妹的父亲，也是前太尉，曾经掌管兵马之权，此次反贼安插在宫中的细作被捉，招出的幕后主使便是程辽太尉。

    “是的，颜姝虽然是女子，但也不忍心看到国之栋梁在小小年纪便夭折于冤屈之中，我观程槿安年纪虽小，就有那般不输于大丈夫的气魄，便斗胆猜测其父之事或许不是表面那样。”罗音声音不卑不亢，她知道自己此番而来，不是同师傅叙旧，事关他人生死。

    吴天征的眉头从一开始的紧皱倏尔放松，原本周身紧张的状态也一下子松散了，他用赞许的眼光看向罗音。

    “颜姝，你的猜测并没有错，但此番内情不是轻易能告诉你所知道的，师傅我只能告诉你，程槿安到了王城之后，宫中自会好好安排，等到皇上将谋反之事查明，他们一家就会团聚，所以你不必过于担忧。”吴天征说完此番话，罗音心中也渐渐有数。

    她庆幸自己带鸢儿来了王城，原本以为要有一场殊死拼搏的恶战，没想到有了意外收获。

    罗音正要告退，吴天征往她身边左右瞧。

    她也回头四顾，身后除了碧落之外就是将军府中原本的守卫。

    吴天征接下来开口的话打消了她的疑惑：“颜姝，违命此次没有随你同来？他要是来了，我还可以向皇上推荐他，这么好的练武奇才你可不要自私地留在身边，该让他为国家效劳才是。”

    罗音面上一怔，她眼神慌乱，不知该不该将违命的死讯告知吴天征。

    吴天征作为皇上的太傅，不仅武功高强，察言观色的能力也是有的，不然何以能从曾经的功成身退到现在的重回官场。

    “是不是违命离开了你？怎么可能呢，那小子......”吴天征猜到违命大概已经不在她身边了，只不过还是觉得有些太突然，从前二人以主仆相称，但彼此相处的亲密连他这个一心练武的师傅都发觉出不一般。

    碧落见小姐沉默，对面的吴天征又喋喋不休，于是开口打断他道：“吴将军有所不知，违命在您离开不久后也离开了柳府，而后遭遇不测，身死他人之手，可惜连尸骨都不曾为他收殓。”

    罗音眼睛有些酸，她强撑着不眨眼，同吴天征告别。

    等到走出将军府，她恍若撑不住般靠在碧落身侧，眼泪划过腮边。

    “碧落，幸好还有你在我身边。”罗音不知想到什么，朝碧落说着这句话。

    二人搀扶着走过一条街，经过一家糕点铺子，碧落的眼神落在一处，脚下的步伐停住。

    罗音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便看到摆在铺子外的樱桃煎。

    “小姐，你有多久没尝过樱桃煎了呢？”碧落语气虽是询问，但更像是叹息。

    罗音摇头，“我不记得了。”

    她忽而又想起在章台郡时锁骨娘娘命老鸨送给自己品尝的那盘滋味与众不同的樱桃煎。

    她不会下厨，但听闻菜品的好坏都与做菜时下厨人的心情和手艺息息相关。

    那盘樱桃煎是何人怀着何种心情所做，她都不得而知了。

    甜蜜与苦涩，是那盘樱桃煎给她留下的印象，想起时，舌尖犹如被两重滋味夹击，一面是甜，另一面是苦味。

    因为独特，被她记住。

    “小姐，需要碧落去买些吗？”碧落提议道。

    罗音仍旧摇头：“不必了。”

    主仆二人芳影从街头走过，一位身穿白裳的公子从街角转身走出来，他的目光久久落在铺子上的樱桃煎。

    “诠之，你该要回乾恒天了，天帝得知你醒来的消息，就让我来此处寻你，你果然在此。”不知何时，一位身着青衫的男子在白裳男子身后出现，他语气平静地告知。

    “莫钦，恭喜你成为了霜神，现在恭贺你，不会太迟吧？”白裳男子转身朝青衫男子道。

    青衫男子闻言嘴角勾起笑回道：“不算太迟，我们是好兄弟，再说了，我成为霜神时，你早已陷入沉睡，今日也算我们阔别许久后的第一次重逢，除了乾恒天的事，我此番来找你，也是怀着叙旧的私心。”

    “不如饮酒去？”沈诠之出言道。

    青衫男子眉头闻言一挑：“诠之，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我以为你这么循规蹈矩的人不会借酒消愁呢？”

    二人并肩行走着。

    “是吗？可能你并不如你所想的那么了解我。”沈诠之回道。

    莫钦闻言，压下胸口升腾而其的怒气，面上皮笑肉不笑：“是啊，有时候自己都搞不明白自己。”

    沈诠之步伐微顿，莫钦自然察觉，不过并不在意。

    “莫钦，我们从什么开始认识的呢？记忆太久了，我都有些记不清了。”沈诠之继续走着问他。

    莫钦道：“比你认识滕六的时间久得多。”他说话的语气平淡，但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表明了他心绪不稳。

    二人到了酒楼，小二上了满满一大坛的酒。

    酒水清澈，莫钦虽说是来与沈诠之同饮，可是滴酒未进，按他的话说，这些酒水臭不可闻，要喝也是喝乾恒天的仙酒，起码香甜。

    莫钦捂着口鼻坐在沈诠之对面，看着沈诠之豪饮的架势，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看着沈诠之一副醉态，莫钦嘴角出现一抹冷笑，嗤之以鼻道：“痴境海的凡酒怎么可能让一个神君醉？还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沈诠之闻言不答，还在自饮自酌。

    莫钦见他这副神态，彻底怒了。

    他腾的站起身。

    “沈诠之！我和你做了大半生的兄弟，最瞧不起你现在这个样子！”

    莫钦胸口起伏，情绪激动地说：“你是在后悔当初所做的一切吗？！可是咱们走到如今这一步，哪一步不是千辛万苦过来的！”

    沈诠之扶着酒坛子，他摇晃着身子站起来，一言不发的他看了看对面吼的脸红脖子粗的莫钦，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莫钦没有去追他，莫钦知道，沈诠之的意思，他们两个，都没有资格说后悔这两个字。

    事已成定局，时光不会逆转。

    他们都回不到那个问心无愧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