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芒

    屋子里的人尽数散去,云裳才如释重负般坐在床前。

    “我可能给你惹麻烦了”云裳看着胤祥脸色苍白的病弱模样,又觉得此刻与他说周太医和三爷的事不妥,所以道“饿了吧,我叫人去拿些清粥小菜过来”

    “不饿”胤祥握住她的手,眼底尽是眷恋柔情“我昏睡这些时日,真是辛苦你了”

    窗外月影疏斜,屋里烛火轻摇,云裳坐在他身边,听他说辛苦了,莫名觉得心酸,压在他心底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温恪突然离世,他的心里也不好受。

    “没什么辛苦的,你能好起来便好”云裳温柔的笑着“虽然你不说,我也知道这些时日你过得艰难,总归是还有条命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胤祥被她的话给逗笑了。

    “你不相信?”云裳有理有据道“那唐僧去西天取经不还得历经八十一难么?”

    “你说的话,我自然是信的”胤祥认真问她“你困了么?我抱着你睡”

    “行”闻言,云裳退去外衣就往被窝里钻“是有些困”

    胤祥微微侧身将云裳拥入怀中,低眸瞧着怀里的云裳,恍然觉得这段晦暗难捱的日子有她在似乎没那么难捱了。

    陈大夫虽不在太医院任职,但好在医术高明,为人谨慎又家世清白,胤祥的身体渐渐好转唯有右腿时痛时止行走有些困难。

    不过他的精神看起来至少好了许多,这让云裳放心不少。

    三爷的事,云裳没告诉他,但也未故意瞒着。

    直到胤祥醒转之后第四日,三爷亲自上门拜访他这位十三弟,又当着胤祥的面好一阵阴阳怪气,最后只说“弟妹放心,周太医日前已经离开太医院了”

    “三爷说笑了”云裳坐在胤祥身边,少有的端出主人家的架势道“原也是周太医猪油蒙了心,做出自毁前程的事,不过他既然知道悬崖勒马,我自然不会死咬着不放”

    云裳说这话时,一双杏眸透着寒光,饶是一个笨蛋也能知道云裳和三爷之间有着不快,更何况是有着七窍玲珑心的胤祥。

    只是,此刻的他只顾着高兴了,毕竟以往自己的兄弟们总说他的福晋性子温和柔顺,现在让老三也看看,他的福晋是一只披着羊皮的刺猬。

    “希望弟妹说到做到”

    “我能否做到,全凭三爷的决断”云裳淡淡笑着,话语里尽是警告和提防。

    胤祥在一旁并未开口,三爷和他交清不深,甚至在很多方面都有不合,如今看他吃瘪,心中自是畅快,更何况这是自己的福晋为他出气,让他平白添了几分骄傲。

    再者,别看云裳如今对他和颜悦色,温声细语的,那是因为他的病还没好,等他病痊愈了,只怕是要好好哄上一阵子,既然如此,三哥就只能帮帮弟弟承受一部分云裳的怒火吧。

    三爷在云裳这里吃瘪之后,怂着脑袋走出十三爷府,云裳扶着胤祥院子闲逛一圈后,胤祥才明知故问道“你怎么惹着三哥了?”

    “什么惹?”云裳拧着眉道“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她是惹吗?她这是警告和报复三爷而已,这是有理有据的反制行为。

    “我错了,我错了”胤祥妥协道“是我说错话了”

    “周太医之前替你看过病,所以这次你出事后,我便让宝瑞去请了周太医来,也不知道怎的,当时就多长了心眼,让宝瑞去请了京中的大夫来,加之你的病情反复,所以也就派人去查了那周太医的底细”说到这里,云裳挑眉看向他“宝瑞聪明,你手下的人办事也利索,这才在短短几日便被将周太医底细查了出来。”

    “那你是怎么怀疑三哥的?”胤祥放下手中的拐杖,静静地等着云裳的答案。

    “猜的”云裳道,虽然知道历史上三爷的确是在康熙询问十三爷的病情时不太尽心,但云裳也确实不知道三爷竟然可以缺德到如此地步。

    “猜的?”胤祥脸上的笑容愈深,看向云裳时眼里有着不可思议,但又觉得云裳想法总是奇怪的,也就见怪不怪了。

    “嗯”云裳无所谓道“反正事就是这么个事儿,我算是替你把三哥给得罪了”

    “无碍”胤祥摆摆手“横竖有我呢”他和三爷之间的矛盾也不是一两天了,多一件少一件有什么分别呢。

    云裳本也未将三爷放在心上,如今听到胤祥这般说,心里更是无比放心了,如胤祥所言,一切都有他在筹谋,她自然可以安心的待在府中。

    胤祥的腿在白日的痛感轻微,可每每到夜里便事剜心刺骨的疼痛,又担心吵着云裳休息,所以常常时忍着不发出一点声音。

    云裳瞧着心疼,心里琢磨着若是胤祥在这般疼上一回,也不用等陈大夫消息直接抓药来给胤祥试试。

    结果在第二日,陈大夫便喜笑颜开地见了云裳,说是方子管用,前段时间医馆来了一名病状与十三爷极为相似的八旬老太,双腿患有严重的鹤膝风症,无法行走。

    与她一同前来的还有自己的儿子,据那位儿子所言,母亲常年受此病症折磨,生不如死,且每一次发病比以往要强烈许多,便寻京城名医也只能缓解一二,求千金良方未果,不得不求助于城西道观的声名远扬的老道士,不想老道士一番做法后,只摇头故弄玄虚道“还是为令堂准备一副上好的灌木吧,也就是这半月的事了”

    可孝子执拗,一心只想将母亲从危难之中解救出来,故才寻到陈大夫这里。

    原先陈大夫也是没辙,后来却突然想到云裳给了他一副新方子,兴许可以试试。

    结果一剂药下肚,老太太腿上的痛感尽数消散,第三日后竟然能奇迹般的下地行走,陈大夫见到这方子有用,忙不迭来府上送来这个好消息。

    听到陈大夫的消息,云裳自然是喜不自胜的。

    一来,胤祥终于可以摆脱病痛,不用再借助拐杖行走。

    二来,这个方子是在道光年间出现的,如今可以用这药方救更多的饱受此病痛折磨的人,也是功德一件,早知道如此,当初就该多看看姥爷的药理书了。

    不过,千金难买早知道。

    如今也不错,能多救一个是一个。

    四神煎服下几日后,胤祥的右腿也有了好转,拐棍儿也不用了,也能按时上朝了。

    云裳坐在院子里的秋千架上悠闲的荡着,阳光正好,树影斑驳,心中也是无比畅快自在。

    九爷带着温恪的灵柩回来时已是七月,公主的丧仪从简,云裳身子重,未曾参加,只是在府中的小佛堂,供奉了她的排位。

    她不曾相信神鬼,如今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慰藉活人,让他们的思念能得到寄托。

    她站在跪在她的排位前,无比伤怀,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像是人生被按下快进键一般,经历了出生、丧母、远嫁、生产、离世,她的一生甚至也不过是历史上的只言片语。

    小佛堂的门被推开。

    云裳回头看向他,他穿着月白色的衣裳,面色平静、模样清隽。

    “跪在这里多久了?”胤祥蹲在她面前,剑眉微蹙,不满道“你如今也有7月的身孕了,若是伤着身子怎么办?

    说罢便要扶她起来。

    “没事,我心里有数着呢”云裳扶着他的胳膊慢慢站起来“把牌位放在这里,她才算是回家”

    他们兄妹三人,总要生死一处的。

    “现在想起来温恪临嫁时对我的嘱托,总觉得像是昨日才发生”

    “八妹嘱托你什么了?”

    “说让我好好照顾你,若是日后你遇着难处,让我不要抛下你,说你对妹妹好,她和敦恪都记在心里,你是她们永远的兄长,最好的兄长”云裳挽着他的手臂。

    两人相互依偎的影子在廊上渐渐被拉长,胤祥的眼眸中闪着若隐若现的泪光,半晌没说出话来,额娘离世后,他学业繁重,皇父待子要求极严,他自认没多少时间陪伴两个妹妹,尽到多少做哥哥的职责,甚至不曾去接温恪回家,可他却不知,温恪临嫁前尽是对他的不舍和担忧。

    见他如此,云裳便闭口不言,人生总归是要向前的。

    死者已矣。

    但她总要让他知道,温恪对他的深厚情感,让他明白,皇家亲情虽淡薄,但温恪和敦恪始终将他放在心上。

    太子一废后复立,胤祥在康熙四十八年受尽冷待和蹉磨之后,又短暂的得到皇父的重用,变得渐渐忙碌起来。

    只是胤祥知道,皇父待他早已不复从前,以前锋芒必露的他,也学会收敛棱角,审时度势。

    声名远扬的八贤王也因为群臣的举荐而被康熙忌惮;大阿哥因为陷害太子被终身圈禁;至于四爷,在这一场无声的夺嫡硝烟之中渐渐走到康熙面前。

    云裳只是觉得有些心凉,康熙帝有二十多个阿哥,却唯独只有一个儿子,哪怕这个儿子不尽如人意,他也愿意一次又一次的给他机会……

    可八爷呢?十三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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