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涣散的意识渐渐回归脑海，勉力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嗓子喑哑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卧房里的人影憧憧却有条不紊，除了大夫和胤祥的声音屋中响起。

    “十三爷，福晋醒了”玉倩仍旧对云裳抱有愧意，若非是她回永和宫拿鱼食，福晋也不会被阿福缠着，又瞧见了富察小主在湖中溺亡的尸体，致使胎气大动。

    云裳半睁着眼，腹中一阵阵传来钻心的疼痛，这这种疼痛逐渐变得强烈，比她生小格格时还要疼上万分。

    “云裳”闻言，胤祥立刻转身大步到她面前，面容憔悴，连声音也嘶哑了许多“再坚持一下，等产下这个孩子之后便不疼了”

    这个孩子保不住了，才八个月大的孩子生下来哪里还有活路。

    尽管知道这个令人心碎的真相，她还是忍不住流下眼泪。

    “能保住的”云裳握住他的手，哽咽道“他才八个月，生下来会死的”

    “那你的命呢？”胤祥的声音陡然增大“你考虑过你自己吗？考虑过我吗？”又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强硬会吓着云裳，压低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你已经高烧不退昏迷三日了”太医们顾着腹中孩儿不敢用药，可若是不退热，云裳的身子又何尝能撑住？

    比起孩子，他更在乎云裳的身子，只要云裳能熬过去，拿他的寿命去换又有何妨？

    “你在乎孩子，可你考虑过我吗？”胤祥几乎红了眼眶“温恪已经没了，若是再失去你，我应当如何活下去”

    云裳垂着眼眸，下半身几乎已经被疼得没了知觉，腹中翻江倒海，孩子也在做着无力的反抗，她的第一个孩子没了，虽然也伤心，可终究不及这一个，日夜的胎动早已经让他们母子心脉相连，她想过自己会再经历一次让人惧怕的生产，无数次想过他出生的场景，却不曾想过这个孩子会活不下来，而且是他的父母亲手葬送了他的生命……

    她甚至想要用自己的命去换他健康长大，可当她看着胤祥病愈后清瘦的脸颊，泛红的眼眶，想到他日后还要经历十载的风霜刀剑，若是她真的死在今日，他该怎么办呢？

    “这个孩子……真的没法活下来吗？”云裳仍旧不死心地问。

    “我们还会有孩子的”胤祥紧紧抱住她，低着头去碰她的额头，她还发着高烧，这个孩子继续赶紧生下来。

    云裳不再说话，眼泪顺着脸颊簌簌流下，没有再问的必要了。

    催生嬷嬷上前来端着一碗催产药、轻声劝道“福晋，把这碗药喝了，孩子很快就会出来的”

    “十三爷，你先出去吧，产房不吉，若是见了血腥便不好了”催生嬷嬷见十三爷紧紧抱着福晋，虽然感动于他们之间的感情，却也知道规矩，爷们怎么可以在产房逗留，若是被宫里知道了，她们这些下人是要被问罪的。

    “你先出去吧“云裳道“你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腹中的疼痛愈加强烈，大概是知道连他的额娘也放弃他后做的无声的反抗。

    “好，我就在屏风外守着你，你叫我都能听见”胤祥看着云裳毫无血色的脸，她如今发着高烧，气血虚浮，又怎么能有力气产下来，他实在放心不下。

    “嗯”云裳点点头“我知道，你别担心我”

    怎么可能不担心，胤祥低头亲吻她的额头，松开怀抱将她安置在床榻之上，转身离开。

    催生嬷嬷连忙吩咐其他丫鬟去准备参汤、吃食、一旁的太医和张大夫在一旁待命。

    云裳被说催生嬷嬷喂下一碗催产药之后，阵痛愈加频繁强烈，体内五脏六腑错位般的疼痛反复蹉磨她的心智和身体，因为胎儿上不足月，不曾入盆，无论云裳再怎么跟着催生嬷嬷的指导用力，也无济于事，浑身的冷汗打湿了一件一件的里衣，最开始还能感受到大腿之间的暖流，直到后边，下半身已然没了知觉。

    整个人被疼晕又疼醒，反反复复好几次，云裳也记得太阳出来了，挂在树梢之上，照得整个卧房亮堂堂的，没多久便只有一轮圆月，屋子里又燃起了许多摇曳的烛火。

    孩子终于出生了，云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是个小阿哥，只不过他的哭声微弱，离开母体就只弱弱地哭喊了一声便没了气息……

    屋子里一片寂静，没有人说恭喜。

    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没什么生气颓丧的表情，催生嬷嬷将咽了气的孩子抱出去给十三爷，云裳浑身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恍惚间看见他落了泪。

    “我看看他”云裳应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发出声音。

    胤祥听见了，回眸看着云裳满是大汗的苍白的脸庞，心里隐隐泛着疼，又回头让催生嬷嬷抱着孩子赶紧走，又眼神示意太医抓紧时间给她治病。

    若是云裳见着他小小的模样，只怕是会伤心欲绝。

    太医上前替她把着脉，又拿出银针小心翼翼扎在她的穴位上，很快她便沉沉睡去……

    醒来时，屋子里的血腥气早已散得干净，除了一些药味儿，便是桂花淡淡的香气。

    胤祥在床前守着她，也不知守了多久，因为心中挂着事，所以云裳醒来时，胤祥也跟着睁开醒来了。

    他的眼里布满了红血丝，估计已经很久没有睡好了。

    “退热了”他抬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发现她退热之后才露出来一丝浅淡的笑容，又看着她“可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云裳摇摇头“没有了”又问“那个孩子呢？”

    “孩子生下来便断了气，我已经将他安置好了，你别担心”胤祥道“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也舍不得他，可终究是他与你我无亲情缘分……”说到这里他亦有些哽咽，太医说过，云裳孕中多有劳累，若是将养得好或许能平安降生，可偏偏遇上了富察这档子事，受到惊吓致使胎气大动无力回天。

    这是话他也三番五次叮嘱太医闭口不言，若是让云裳知道，只怕是她会多想，又责怪自己对身子恢复百害而无一利。

    “我知道了”云裳道，孩子出生之后就哭喊了一声便没了气息，她的心里着实难受，胤祥没让她见最后一面也是担心她若是看见那可怜的孩子，只怕是情绪失控，耿耿于怀。

    “你会不会怪我？若不是我执意拦着你去替我称病，我就不会进宫，这个孩子或许就能保住”

    “你真是一个傻子”胤祥道“若是这般说，一切罪过都在我的身上，失去孩子，你身为额娘难道不是最伤心痛苦的人么？若非是我病重，你又怎么会担忧我的身体，怀着身孕日夜不辍地贴身照顾我，以至身子劳累”

    胤祥坐在床边，温柔地替她理着额前的碎发，一边道“一连烧了好几日，把脑子都烧糊涂了，还说出这种傻话来戳我的心”又顿了顿“你也当知道，孩子万万没有你的康乐重要”

    这一番话字字戳心，云裳既感动又难过，泪水又开始没出息的淌出来。

    “怎么哭了？”胤祥连忙用指腹将她的泪水擦干，心疼道“月子里哭，是不担心之后会落下见风泪的毛病？”

    说到这里，云裳才擦干泪水道“我饿了”

    “知道你饿着肚子，我早已让人在厨房里给你煨了鸡汤，待会子叫玉倩端进来，吃完饭后再好好睡一觉，我就在这里陪着你”胤祥道。

    “嗯”云裳点点头。

    ……

    因为有胤祥整日不错眼地盯着，云裳每日除了吃便是睡，产后的虚空也渐渐补了上来，气色也要比之前好上许多。

    直到半月之后，太医亲自盖章证明说她的身子却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后，胤祥才松懈几分，终于松口然后她可以在院子里坐着，若是想要去府中的花园里瞅瞅，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月子里的云裳不能见风，所以只要她坐在院子里的秋千架上荡秋千，胤祥也得跟着替她挡挡风……在院子里“放风”半个时辰不到，就能听见胤祥悠悠地说，“回去吧，等出了月子我再陪你多待一会儿”

    云裳瞧着眼前俨然如教导主任一般的胤祥，心中有一千一万句抱怨也得生生憋回去，乖乖的跟着他回房间。

    至于那个孩子，云裳每每想起只觉得惋惜，只希望他能去到自由、平等的国度，无忧无虑地度过他的一生。

    这里有很多地方不甚完美，若是有选择，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回家，回到父母亲人身边，可胤祥呢？他便是她一生的牵挂和遗憾，若是上天垂怜，胤祥的生命尽头也是她灵魂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