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吩咐身边跟着的小丫鬟翠橘带着清月格格回府好生安置，自己却带着玉倩在御花园中四处走走。
“福晋”玉倩知晓云裳兴致不高，自家福晋进宫向德妃娘娘请安，平白被塞进府一个格格，更何况福晋同十三爷感情甚笃，福晋虽是一个宽容豁达的人，可终究是一名女子。
又怎会主动与别的女子分享自己的丈夫。
“你同玉倩好好带带翠橘和翠微，你和玉瑶也轻松些，别太劳累”云裳平和道“我也去信给阿玛和额娘，让他们帮忙为你和玉瑶家世清白的好郎君，想必不日就会有消息”
“福晋”玉倩的声音忽然有些哽咽，她们三个从小一同长大，从来没有想过分开“奴婢不要嫁人，奴婢舍不得您”
“又在胡说了”云裳笑着道“在这里，女子哪有不嫁人的”她所在的年代，女孩子并非只有嫁人一条出路，可这是在康熙朝，女子就是男子的附属品，若是不嫁人，恐怕只有出家做姑子了。
见她小脸皱成一团，脸上写满不情不愿四个字，云裳也不逼她，只说“等到阿玛和额娘有了消息，我呢，也不逼你，你也不要耍小性子不乐意去瞧，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不能马虎，知道吗？”
“若是你实在不愿意嫁人，就跟着我也是可以的，横竖你不要钻牛角尖，以为我不要你，要赶你走”
听见云裳这般说，玉倩这才乖顺的点头，抬手把眼泪一抹，道“奴婢记住了”
见她有松动，云裳这才说“这么逛着也是累了，昨日十三爷回来说如今京城里新开了一家酒楼，里面的果子酥酪甚是不错，待会子咱们出门尝尝，若是好吃就给玉瑶带些回去”
“嗯”玉倩扶着云裳边往宫门外走。
……
如今正值春节，街上人头攒动，商户叫卖声络绎不绝，云裳坐在马车里静静望着外面的风景，心里思绪万千也理不清一丝一毫。
清月格格想来也已经在府里安置了，也不知胤祥回府了没有，想到这里，云裳连回王府的心思也没了。
新开的酒楼味道极好，所以酒香不怕巷子深也是有一定依据的。
“福晋”玉倩站在马车旁。
“还有位置么？”云裳问
“没了，掌柜的说需要提前预定”
心情更不好了。
“将军”外面传来玉倩的声音，云裳正琢磨着是哪位将军，便听见富察定为的声音。
“十三福晋，进来身子可好”富察定为低着头，恭敬地站在云裳所在的马车旁。
在八爷府中听闻八嫂提起她产子血崩险些丧命，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总要见一见她，亲眼看着她平安，他才能放心。
“多谢将军关心”云裳掀开小窗，客气回他“现下身子已大好”
“如此便安心了”他的声音温润，气质温和，不像是征战沙场的将军，倒像是饱读诗书的儒生。
“将军”云裳平淡回他“如今我已嫁作人妇，你也早已娶妻，前尘往事或隐于心底，又或是抛诸脑后，他日相见也自当是桥归桥路归路，何必做过多的纠缠”
这些话从云裳的口中说出来自然狠心冷情，可她明白近日对富察的温言细语，他日便会化作刺向他们的利剑。
“你能忘却前事”富察自嘲道“我呢？”随即又顿了顿，对她说“见你平安我便放心了，他日相见，我自会记得十三福晋今日这番话，桥归桥路归路”
“多谢将军体恤”
“告辞”
说罢，将自己手中的食盒交予玉倩，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福晋”玉倩打开食盒“是福晋爱吃的牛乳糕”
这家酒楼的招牌糕点便是牛乳糕，加了厨师秘制的奶粉酿制而成，比寻常人家的牛乳糕要细腻香浓许多，只是每日只限定做上五十份，极难买到。
云裳垂眸瞧上一眼，又说“你拿着吃吧，给玉瑶留一点便好”
“福晋不吃么？”玉倩问
“不吃，这家酒楼也没位置了，在这里干等浪费时间，且回府吧，改日早些时候再来尝尝”
“是”玉倩这般应着，踏着脚凳边往进了马车。
云裳回来时，已经是斜阳西下，今日之事繁多，她现在只想在好好沐浴一番上榻睡着。
胤祥回来阴沉着一张脸，见到云裳抱着暾儿喂奶，身旁还有他们两岁半的女儿，正抱着云裳给她做的小老虎。
“乌苏氏是你同意纳入府中的？”即便他压着声音，正在喝奶的暾儿受了惊被吓得直哭，姲姲睁着一双眼懵懂地望着她的阿玛。
暾儿哭红了脸蛋，云裳连忙紧紧抱着她柔声哄着。
“阿玛”姲姲奶声奶气的唤着胤祥。
他一时懊悔自己的方才的行为，又实在气不过，只能抱着姲姲，去了外面唤候在门口的奶嬷嬷进来。
云裳安抚自己暾儿，知道自己今日未经过他同意便私自纳妾进府的行为有失妥当，便让奶嬷嬷将暾儿抱下去好生照顾着。
“今日带着暾儿去永和宫中请安，额娘便让我把乌苏氏带回府中安置”
“额娘让你将她纳入府中你便听话的纳了”胤祥冷笑着“那我让你不要见富察，你可曾听过？”
云裳闻言，心中莫名生气一股怒火，德妃娘娘已经把人带到她跟前了，摆明了是今日不带她回王府不罢休，她也委屈也有愤懑。
可听见他又提起富察，云裳倔脾气上来连解释都嫌多余。
其实胤祥说出富察二字是便已然后悔，可说出来的话便如同泼出去的水，又见云裳红着眼紧紧抿着唇，想到她身子刚刚恢复，又这般惹她生气实在不应该。
正要服软说几句好话，却听见云裳说“清月是额娘看中的姑娘，家世不错模样又好，你不乐意吗？何必装模作样来我面前数落我一顿”
他乐意？
她哪只眼睛看见他乐意了？
“云裳”胤祥沉声说“这些年我待你的心你不知晓吗？我若是乐意清月进府，早在两月前额娘对我提起这件事时便已应允了，何须你来送我这个顺水人情？”
那时云裳刚生产，身子尚未恢复，德妃娘娘在他进宫请安是多次提起他应当纳新人入府，他从未答允，只说如今府中有嫡福晋云裳、侧福晋温允、侍妾石佳氏即可，更何况云裳作为王府嫡福晋，能善待府中上下，待温允和石佳氏如姐妹一般，他也不想云裳受了委屈。
结果这人倒好，巴巴儿地将人家接进府好生安置，好吃好喝招待着，全然不知他的一番苦心。
竟然还说是送他人情！
云裳心有松动，可想到如今两人经历风风雨雨，原以为他早已经忘怀她与富察将军的往事，可现在又旧时重提。
“云裳，我在你心里究竟是怎样的位置？”他就站在她眼前，一双黝黑的眸子静静地凝视着她，似乎想要在她的脸上找到答案。
什么位置？
“我……”云裳想告诉他，这个世界一点都不好，处处都有压迫，处处皆是规矩，她不能行差踏错，不能对长辈说出半个字的不情愿，甚至连人命那般重要，都可以悄无声息的消失。
她自由生长的时代，是无数先辈浴血奋战而来，那里女性也能顶半边天，也能同男性一起上学，考试，不用依附在男性身上去找寻卑微的存在感。
她有自己的名字，她叫谢与还。
若是雅如、若婉、意宁生活在她所在的时代，她们定然不会是史书记载的四福晋乌拉那拉氏、八福晋郭络罗氏、十四福晋完颜氏。他们只会是雅如、若婉、意宁。
可她在不适应这里，不喜欢这里的文人臣子有关皇帝“罚即是赏”“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酸腐论调。
可这里有胤祥，她即便再不喜欢，只要想到他，她也觉得日子没那么难捱了。
“既然你没想好，便等你想好再说吧”他没有等到她的答案，转身出门那一刻，也没有看见云裳的眼里蓄满的泪水。
云裳瘫坐在榻上，脑子里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楚，心中异常酸涩，又委屈又伤心。
她要怎么告诉他，她不是兆佳云裳，她来自人人自由平等的国度，她有自己的家，有疼爱尊重她的爸妈，有自己的朋友……
可是胤祥在这里，她慢慢地也不想回去了。
“福晋”玉倩走进来，见她坐在榻上哭，又着急又心疼。
“他怎么就不明白呢？”云裳任由玉倩给她擦着眼泪。
“十三爷去书房了”玉倩轻声哄着她，十三爷向来是宽容的，可在富察将军和福晋一事上却尤其小心眼，一碰就炸毛。
偏偏她家的福晋也是一个倔脾气，宁愿躲在背后哭，也不愿意好好同十三爷说一句软话。
“你去给宝瑞抱两床新缝的被褥，让他好生伺候着”云裳一边抽抽一边对着玉倩叮嘱，虽然现在已经开春了，可还是有些冷，万一着凉了又要费好一番功夫调养身体。
“福晋”玉倩坐在床沿之上“如今玉瑶都懂事稳重许多，怎的福晋越活越像小孩子了”
“十三爷待你一片真心，你也真心对待十三爷，怎的就不将今日对富察将军说的话再原封不动转述给十三爷听呢”若是一句不落水说出来，十三爷又怎么会如此动怒。
“他不信我”云裳瘪着嘴，和小格格委屈时一模一样。
两人在一起这么久，他连这点信任都不曾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