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霓的话一字一句都落在云裳的心里，大雪之后的京城的天空也渐渐变得澄澈，温恪和敦恪的死恍若昨日。
“我瞧着你那七姐即便是嫁入皇室，也没有什么用，如今那定柱也已经外放做官，唯独你还是一个芝麻大的小官”
说话的便是关柱的福晋陈氏，两人的婚约是在她嫁给胤祥时订下的，那时候胤祥还是除太子之外最受陛下宠爱的皇子。
马尔汉一连生下七个女儿，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儿子，自然是掏心掏肺地待他好。
谁知云霓同她的夫家在太子两废两立之间纷纷被厌弃，连带着这个不甚出息的儿子更加仕途无望了。
“我看你七姐也没把你放在眼里，那玉倩不过是府里的奴才，你姐姐还四处托人处处为她的终身大事考虑，她可曾把你这个弟弟放在眼里过”
“你别说她了，原以为嫁给十三爷能多少对我帮助一二，谁知道那十三爷如今也是纸糊的老虎，没什么太大的本事，前些日子还被陛下关在长春园，可见靠他也是没什么指望了”关柱没好气道“你也不用再说，这些事我心中自有数”
云霓在外面听着生气，正想上前理论几句，被云裳拦住“何必逞一时之气，由着他们说去吧”
说罢，拉着云霓便往后院走去。
“你也是好性子，若是换做我，非得好好说道说道”云霓依旧不服气“那陈氏嫁入咱们家，伙同赵姨娘处处给额娘难堪，现在倒好，那关柱自己不争气，整日在家怨天尤人，一会子怪阿玛过早乞休，一会子又怪我的夫君未曾帮助一二，这会子又来怪十三爷……”
“六姐”云裳这才开口“他毕竟还是兆佳氏的儿子，若是今日你进去同他们吵一架，他日传出来，传到陛下耳朵里，岂不是又是十三爷和六姐夫的罪过，如今咱们还是小心谨慎一些为好”
“这倒是没错”云霓道“只是他和陈氏这张嘴吃早会出事”
“这些事情不用咱们操心”云裳笑了笑“让阿玛去说罢，咱们何必去自找不痛快”
“他会听吗？”云霓闷闷不乐道“自从赵姨娘有了关柱这么个儿子，若非看在我们两的面子上，只怕是额娘在府里的日子愈加难捱，那赵姨娘也是……丝毫不知分寸”
“会的”云裳拍拍她的手“有什么能比阖族性命，阿玛的官声要紧呢？”
“若真是这样便是极好的了”云霓这才想到什么“不想了，今日本是一个好日子，无端生他们的气做什么？”
“是的呀”云裳释然一笑“这些事才不用咱们操心呢”
云裳这般想着，玉倩的房间便已经到了。
“福晋”玉倩见云裳走进来，扑通一声便跪在云裳面前“多谢福晋替奴婢细心周全”
“你们主仆先聊着”云霓带着玉倩身后的翠橘只往外走“我同翠橘在外面四处走走”
“嗯”云裳将玉倩扶起来，翠橘挽发的手艺很好，玉倩现下的装扮已是不凡。
“福晋如今身子可好？”云裳一进门，玉倩的眼神便只落在她一个人身上，仔仔细细将云裳周身瞧了一遍，觉得一切都好，又不全然放心“玉瑶和翠橘两个丫头福晋用着可还舒心？”
“站着做什么？”云裳拉着她坐在她身边“今日我来也只是想看看你，瞧着你一切都好才能放心”
“奴婢一切都好”玉倩泪眼汪汪地望着云裳“若不是福晋，奴婢这辈子恐怕也无法这般体面”她自从入了兆佳府，便从未想过自己还会有红妆出嫁的一天。
“这是哪里的话”云裳用丝帕给她擦着眼泪“如今你是正儿八经的良民，若是嫁入夫家，也不能妄自菲薄”云裳道“若是你自己看轻你自己，那你的夫家还能尊重爱护你吗？”
“可是奴婢舍不得福晋”
“你若真是舍不得，便好好的活出一番天地”云裳道“你是从很小很在我身边长大的，如今我看你出嫁，心中甚是宽慰开心，京城虽繁华，可不比江南水乡秀丽多姿，你在那边生活，总好过跟着我在京城风霜刀剑之中惴惴不安”
“奴婢知道”玉倩低着头“奴婢知道福晋待奴婢一片真心，奴婢放心不下福晋”玉倩的眼眸所及，无非是云裳那微微隆起的小腹“福晋如今有了身子，若是奴婢不在身边……”
“这些事你不用担心”云裳笑了笑“玉瑶和翠橘能干着呢”
“额娘说你见过那位周大人了？”周大人是真心想要娶玉倩的，在得知有机会见到她时，大喜过望，带着聘礼便登门拜访。
玉倩脸颊绯红，低着头不好意思道“见过了”
“斯斯文文的，是个读书人的模样”云裳笑了笑“额娘眼光毒辣，她为你择的夫婿自然是不错的”
玉倩在云裳身边，抽抽嗒嗒地哭泣良久，云裳心有不舍又瞧着可怜，安慰她“若是你嫁过去站稳就脚跟，他日还是可以回来瞧瞧我的，十三爷府是始终在那里，我也跑不掉”云裳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你说对不对？”
玉倩听罢，觉得云裳说得也是有道理的，她的父母俱亡，如今孑然一身，只有福晋一人是牵念。
“那奴婢还回来伺候福晋”她的眼角噙着泪水，笑起来时又格外动人。
“行啊”云裳道“到时候我给你多多的月钱”
“那福晋可不要耍赖皮”
“我什么时候耍过？”
“福晋和十三爷下棋的时候，福晋和十三爷下棋时总喜欢耍赖”可谓是臭棋篓子中的翘楚
云裳：……
……
玉倩是在黄昏时送出门的，云裳站在门口痴痴地望了许久，知道送亲的队伍消失在长街尽头，才默默的收回视线。
“别看了”云霓见云裳站在台阶上许久才出声让她回来。
“福晋”宝瑞在她身后问她“福晋打算何时回府？奴才先去准备着”
“吃过晚饭吧”云裳一步步走上台阶“天黑之前”
“是，奴才知道了”
“今日你跟着我也辛苦了，待会子去厨房有好酒好饭招待，待恢复之后，去大嬷嬷处领赏钱吧”
“爷吩咐的，奴才自当尽心尽力，不求什么赏赐”宝瑞回道，十三爷今晨特地叮嘱过，要跟着福晋时时护卫她的安全，今日所做的，实是他的本分。
“走吧”云霓向他招手“外面风大得很，赶紧进屋暖暖吧”
“知道了”云裳这才加快脚步跟着云霓往里屋走。
两个人走到李佳氏的屋子里，才听见赵姨娘的声音悠悠传出来。
“奴才知道夫人您是心疼福晋，可她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儿，本就应该当承担母家的荣辱，咱们老爷是年纪大了才得关柱这么一个儿子，若不是受十三爷的连累，他怎么会早早乞休保全自身名声？”
“你这是在说什么话？”李佳氏厉声道“朝堂之事岂容你一介妇人置喙？”
“姨娘这便是越界了”云裳一个没拦住，云霓便冲进去指着赵姨娘鼻子数落“关柱若堪大用，当今圣上慧眼识着绝不会使珍珠蒙尘，何须姨娘你来为她梳通关系？”
云裳跟着云霓进去，赵姨娘瞧着云裳进来，眼珠子乱转，又上下打量最终才酸溜溜地说“哟，如今七小姐是贵人了，肚子里又有龙孙，想必七姐姐也是会帮衬关柱一二的”
“会的”云裳脸上带着客气的笑容“关柱是我唯一的弟弟，若是他对他如今的官职真有什么不满，可尽与我说。”又转头让莲淑去准备纸笔。
“七小姐这是做什么？”眼瞧着莲淑一溜烟跑出去，赵姨娘一时无措，只得问端坐在上首的云裳。
云裳倒也不急，慢悠悠地磨这位赵姨娘的性子，等到莲淑姑姑将纸笔拿来，才起身走到赵姨娘面前道“姨娘如今是亲自来了，不妨将刚才说的话一一写下来，再签字画押，并且保证这些涉及朝政之言尽是出自姨娘与弟弟之口便好，免得东窗事发，咱们府中上下跟着受累”
赵姨娘冷笑一声道“如今七小姐是贵人了，自然是不一样的，可须知墙倒众人推，我瞧着七小姐也是嚣张不了多久的？”
“翠橘，写下来”云裳冷冷地望着眼前花枝招展的赵姨娘，道“姨娘虽得阿玛宠爱，但阿玛为官清明正直，切莫说这些话传到皇父耳朵里，单单是传到阿玛耳朵里，想必姨娘也消受不起”
“若非额娘宽宏，姨娘您和陈氏岂能有如今的日子，事到如今，姨娘非但不念及额娘恩德，愈发蹬鼻子上脸，今日这番话活该让阿玛过来听一听，姨娘也是时候知道何为家法？”云霓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接着云裳的话继续说。
“姨娘刚才有句话是说错了，墙倒众人推是一回事，可也须知十三爷再不济仍旧是皇父的亲子，皇家玉蝶上依旧有十三爷的名字”云裳道“阿玛一生谨慎，却不想赵姨娘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糊涂人”云裳道“看在玉倩今日出门的份上，本想睁一只眼闭一只，谁知姨娘这般不知好歹非得到额娘面前扰额娘清净。”
“翠橘，将今日之事，陈氏同关柱的话一一说给阿玛听，便说是我让你去说的，请阿玛自行定夺，切不可从轻处置以致将来酿成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