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湖心亭歇息片刻，云裳同年福晋便往永和宫去了，翠橘让宝瑞回去拿的小老虎此刻正被姲姲抱在怀里。
“福晋放心便是，德妃娘娘可心疼格格和阿哥”了。”周嬷嬷在一旁细声说。
“暾儿倒还好，姲姲或许是要劳烦嬷嬷多多费心一些。”云裳摸摸自己女儿的脸蛋，只觉得这两个孩子怎么都看不够。
“福晋折煞奴婢了，这也是奴婢的本分。”
云裳起身对周嬷嬷说“我瞧着额娘的身子还是有些弱，我在府中闲来无事，查阅了一些医书古籍为额娘写了些药膳册子，今日进宫我特地人带了来，待会子劳烦嬷嬷去太医院找太医瞧瞧能否给额娘进补，若是可以也算是一份心意。”
“福晋心思细腻，主子也是时常记挂着您和十三爷，待会奴婢便拿着药膳册子跑一趟太医院让太医们看看。”周嬷嬷跟在德妃娘娘身边多年，也是在深宫里摸爬滚打数年的老人，云裳心思敦厚纯善，不仅德妃娘娘喜爱，即便是对十三爷有隔阂的陛下，也是挑不出十三福晋的错处。
提起十三福晋，陛下也是连连称赞，只说这些儿子中，十三阿哥和兆佳氏最是和谐般配，也算是不负敏妃死前所托。
“只是福晋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妇人生产宛如在鬼门关走上一遭，十三爷待福晋……若是福晋有恙，只怕十三爷会扛不住”福晋产下暾儿阿哥后遇血崩昏迷不醒，性命垂危，德妃娘娘在宫中焦心派她去十三爷府中瞧瞧，短短几日光景，福晋脸色惨白，十三爷形容枯槁，往日里意气风发的脸全然没了生的指望，十三爷丧母后便是由德妃主子抚养，她也是看着十三爷长大的，见到十三爷这副模样，她也万分揪心。
“嬷嬷”云裳道“额娘和嬷嬷的良苦用心，我都知道的，还请额娘和嬷嬷放宽心。”云裳道“入冬之后，额娘的咳疾似乎又严重了些，劳烦嬷嬷多多提醒额娘进些秋梨膏，若是没有了，我再送来。”她自己做的秋梨膏，虽然不值什么钱，但也是一份心意。
“嬷嬷的手如今也生了冻疮，嬷嬷也要多多敷些药贴。”
“奴婢知道的”周嬷嬷笑起来，眼角的皱纹愈加明显“福晋送来的药贴，奴婢每日都用的。”
留下姲姲和暾儿在西暖阁安稳睡着，云裳同周嬷嬷从西暖阁出来，再由着翠橘将自己捯饬一番，向阖宫娘娘请安的时辰也到了。
这一整套流程下来，云裳早已经是累得筋疲力尽，神思倦怠。
在回府的马车里靠着胤祥迷迷糊糊睡着了，还是被胤祥抱回房里的。
“现在什么时辰了？”云裳睁开眼，看见在一旁的椅子上坐着的胤祥。
“再过一会便是子时了。”胤祥起身走到她旁边，笑眼微眯，对她说“你醒了便待会儿再睡，咱们两一起守岁。”
“姲姲和暾儿不在，屋子里都要安静一些”云裳笑道，习惯孩子在身边叽叽喳喳，突然不在身边，她还有些不习惯。
姲姲喜欢和阿玛额娘在一起，每日一睁眼，便让嬷嬷带她来。
“清净一些不好？”胤祥抱着她，哼了哼“他们两个小的在这里还碍事。”以往姲姲和暾儿在屋子里，他想抱着云裳好好腻歪一会儿，两双葡萄大亮晶晶的眼便望着他，好不自在。
“那肚子里不是还有一个么？”云裳伸手环住他的腰，安安心心地靠在他的肩上，想了想，又在他耳边轻声对他说“其实，我也喜欢和你一处。”就他们两个人，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度过平静悠闲的一天。
胤祥情绪不太好，除夕家宴，皇父赏赐许多，但如往常一般，独独落下他。
但好在他心神坚韧，这些年又屡遭磨难，早已学会如何在逆境中自处，所以影响不大。
“这个孩子来得意外。”胤祥轻轻贴她的脸，她生暾儿时难产，早起时见了红，接生嬷嬷检查开了两指，可远远不到生产的时候，可之前已经生过姲姲了，所以嬷嬷们也不敢大意，只能让她躺在产床上，被越来越剧烈的阵痛折磨着，一张脸上全无血色，光洁的额头上布满密密的细汗，他在外面候着，心下万分煎熬，直到婴孩的声音从产房传出来，他还未来得及放下心，便听见接生嬷嬷说她血崩，他再也无法顾及什么规矩往产房狂奔，入目便是令他无比惊骇的血迹以及云裳逐渐涣散的眸光……
云裳明白他的担忧，虽然听他曾说过等养好身子再给姲姲和暾儿添一个弟弟妹妹，可在子女缘分上哪里有什么计划可言。
他们两之间浓情蜜意，自然是干柴烈火一些，即便是每一次行完房事便立刻抱着她去净房，这个孩子也意外地来了。
外面爆竹声四起，房间里的暧昧旖旎尽数消散，喜庆与期待取而代之，院子里寂静只在一瞬间变得喧嚣。
又是新的一年。
“岁岁安乐。”胤祥轻咬她的耳垂，如今的他不求青云直上，唯愿云裳一生遂意，随性自在。
可他也希望，她能遵循本心活着，不再因为他处处小心谨慎，事事周全体贴。
他的眼眸一如初见，云裳这才恍惚明白，那本不属于她的新婚夜，却是真实无比的让她跳动的心脏更加的鲜活有意义。
“那你要长长久久的陪着我。”尽管她无比清楚地知道一切都如历史记载那般分毫不差，可她仍旧抱有一丝希望，希望他能陪伴她长长久久。
“放心。”胤祥轻抚她的发丝“我和你还没过够呢。”一生那么长，他仍觉得不够，若是有轮回，他也只盼着能和她重逢。
新年后忙忙碌碌，胤祥如今也只是闲职，闲暇时间除了陪她，便会去书房练字，同四爷一起谈论禅学，又或者是研究古玩……
康熙九子夺嫡愈演愈烈，她甚至觉得连京城迎面而来的春风也带着似有若无的血腥气。
她最开始不明白，那把龙椅真的有那么重要么？可是随着她在这里待的时间愈久，才渐渐明白，很多时候不争也是死路一条。
一朝天子一朝臣。
如今的他们即便再落魄都是皇子，是当今皇帝的血亲，皇父也许会顾念父子之情，但不一定会顾念兄弟情分。
他们若是决定要争，便只能一争到底且只能赢。
云裳这般想着，坐在屋檐下望着院子里的梨树发出新芽，春日里的暖阳透过交错的树枝将人晒得懒懒的。
玉倩从江南寄来家书一封，告诉她在江南一切都好，这里风景秀美，人也淳朴、那位周公子人品贵重，是极好的男人。
玉倩能有好的归宿，她自然是欣喜的。
十三爷如今看似全然没了斗争的心思，在府中的时间也多上许多，太子二废之后，八爷依旧抱有夺嫡的期望，十四爷声望渐高。
云裳平日里除了在府中与十三爷一处，便常常去四爷府中找雅如话家常。
“你如今肚子大了，可得小心一点。”雅如为她乘一碗酸梅汤“喝点这个解解腻”
“有分寸着呢。”云裳摸着肚子笑眯眯地“还是你的手艺好，每一次来你这就馋这一口，旁人还做不出来。”
“那有什么难的。”雅如道“左右在府中也无事，如今四爷渐渐闲下来，专门寻来一块宝地种菜种果子，这梅子有现成的，你若是想喝，我日日做了送到你府上。”
“那我还要你做的梅粉山药糕。”
雅如听了，立即笑出声骂她“你倒是不客气。”
“我和你客气些什么。”云裳道。
两人正聊着，雅如的贴身丫鬟便进来说”福晋，年福晋小产了。”
雅如的神色立时沉了下来，又抬眸看了一眼云裳，才问小丫鬟“怎么回事？”这件事她全然不知“清晨请安时瞧着还好好的。”
“奴婢不知，太医正守着。”
云裳这才恍然想起，新年时同年福晋在御花园走了走，可那时她的面色已是有些孱弱，若是好好再养上一段时间，再妊娠远比现在小产致身体受损好上许多。
“我知道了，你去院子里盯着吧，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让她院子里的人找我。”雅如吩咐完之后又道“让年福晋放宽心好好养身子，这个孩子没了就没了，只当是没有母子缘分，不可太过伤怀。四爷若是瞧见了只怕心里也有疙瘩。”
雅如一番话倒是让云裳如梦初醒。
如今她做了额娘，才知女子丧子说是切肤之痛也不为过。可如今那年福晋自己顾不得伤心，却要考虑四爷的感受，不能让他看见年福晋如此伤怀伤了四爷的兴致？
这算是怎么回事？
“年福晋……”雅如道“还是心急了些。”
雅如道，见云裳不解，雅如便解释道“前些日子，她找自己娘家人花重金寻了求子秘方，也不顾自己身子是否能妊娠，那求子秘方喝了一副又一副之后终见成效，只是……”说到此处，雅如也不禁长叹一声“终究还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