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心瞑目

    子夜时分,林向晚带着苏叶赶回到了妖族王庭。

    钮良正在宫门前焦急的踱着步,看到他们回来喜出望外,连忙给风期送消息告知。

    风期现在还在向东沿路找寻苏叶,若是今天找不到,也许他就要去联合黄景明攻打西武国,直至卫珂交出苏叶。

    钮良看到林向晚和苏叶共乘一马,心中略感不快,待苏叶下马后忙将他们两个分开,把苏叶拉到了自己身后。

    “多谢林公子把妖王妃带回来,妖族上下不尽感激。”钮良为了让他们拉开距离,特意强调苏叶的身份。

    “钮将军,我们不是说好只一日......”苏叶觉得妖王妃的身份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了,便打算澄清道,却不成想钮良打断了她的话。

    “妖王妃,今日可还没有过去,所以你不能否认。”钮良想到这一日还没有过去,便向苏叶得意的说道。

    又转向林向晚,“林公子看笑话了,我喜欢与妖王妃说笑,还望你不要介意。”

    林向晚淡淡的说道,“不介意。”

    没有人能够看到他的悲喜,或者任何情感波动,他像是给自己穿上了一件冰冷的盔甲,将自己的一切都埋葬其中。

    苏叶想到今日确实是林向晚的大婚,这一日还没有过去,那么她还是妖王妃,这是她曾经答应过的。

    她又想到,因为妖族与西武国的开战,将林向晚和乐察的婚事都耽搁了下来,他抛下新婚妻子和重病的琴璧白帮妖族平定叛乱,之后又单枪匹马从卫珂手中将她救了出来,这些都是占用他的大喜之日。

    这一日都要结束了,他怕是来不及举行婚礼了,不知道他作何打算,若他的婚期改了,那么她还是要和风期再去的,只希望到时不会再出意外。

    “这一日确实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都以为过了好久。林公子,今日多谢你为妖族和我奔波,以至于耽误了你的大喜之日,我和阿路都深感抱歉。”

    “我先在这里祝你和乐察公主鸳鸯壁合、举案齐眉,你们改日补办婚礼的话,我们一定再去,到时候没有这些纠葛,只有诚心诚意的祝福。”

    苏叶早已摒弃了旧怨,诚心诚意的说道。

    林向晚听到苏叶说这些话才想起,今日是讣告上他与乐察的大婚之日。

    他一直把这个消息当做琴璧白找他的手段,苏叶已死他也并不在意其他人的想法。

    此刻,他却不想让面前的这个人误会,他想要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告知于她。

    “其实,我和乐察并没有......”

    林向晚正要解释,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还有人大叫他的名字,他扭头看去裴力和风期向他们这边疾驰而来。

    “林盟主,我终于找到你了,少师大人薨了,乐察公主让我请你赶紧回魔宫。”

    裴力从马上下来,跌跌撞撞的跪倒在林向晚身旁,话音中带着哭啼的颤音。

    林向晚听到琴璧白不在的消息,心下一沉,悲从心起。

    自从他离开云虚之后,是琴璧白如知己般一直照顾着他,支持他想要做得到一切事情,纵容他的固执,待他如亲兄弟一般。

    在他最落魄的那段时间,他们一起家人对他的照顾和安慰,这一辈子他都不会忘记。天地之大,何处能再寻得这样一个知己?

    巨大的悲伤如这无边夜色一般将林向晚吞没,他骑上枣红马向众人告别,朝着魔宫的方向疾驰而去,裴力在他的后面紧紧跟随着。

    他临行前对着苏叶说道,“周姑娘,你的祝福我收到了,只是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下次见面时我再给你解释其中缘由。”

    苏叶看到了他听到琴璧白不在了时的失魂落魄,她向他点了点头,带着悲悯的神情回道,“林公子,请保重。”

    他们走后,风期拉着问苏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把遇到的所有事情都跟风期说了,只是没有说河畔落水那件事,她想有一点自己的秘密。

    她想到林向晚又救了自己一次,她放下过往的感情也是可以和他做朋友的,那么她就不想带着假面一直跟他编假话,她决定下次见到林向晚就用自己的真实身份和真实面目。

    琴璧白收回忆梦珠后,身体就更加虚弱了,他知道自己也许撑不过今日了,还是硬撑着不让林向晚知道。

    他怕林向晚知道后就不肯去帮妖族了,这样妖族必败无疑,那么魔宫日后就更难立足了。

    想到魔宫的四分五裂,他不禁悲从中来,他多希望自己还能多活两年,他一定能够有机会收复失地,这样就能实现对乐焱夸下的海口。

    他躺在床上看向摆在窗前的圆桌,回想起乐焱出征前的种种,不禁悲从中来。

    他多希望乐焱没有做那件傻事,多希望自己早生几百年,成为辅佐他的贤臣,也不至于让他在自己的执念中沉沦、毁灭。

    他又看到,他和乐焱还坐在那张窗前的桌子前,桌上摆着围棋,他执白子,乐焱执黑子。

    乐焱不会下棋,琴璧白就拿出棋盘教他,他们都知道乐焱的时日不多了,明日便是云虚决战的日子,可是乐焱依旧学的很认真,几盘之后就能够和琴璧白下成平手。

    “少师大人,你不会是让着我吧?”乐焱开心的托腮看着琴璧白,脸上难掩的喜悦。

    “怎么会?是魔尊大人天资聪颖,短短时日便有如此进步,琴某实在佩服。”琴璧白拱手道。

    “你还敢再来一局吗?少师大人怕不怕输给我?”乐焱将棋盘上的黑子一个个收到自己的棋盒里,将白子收到琴璧白的棋盒中。

    “求之不得!弟子若能这么快出师,我可是高兴还来不及。”琴璧白瞥到窗外渐暗的天色,握紧了手中的白子。

    他们就这样一局又一局直到子夜,琴璧白脸上出现了倦意,毕竟他没有修为抵挡不了寒夜的侵袭。

    “此去我怕是回不来了,给云虚带来此等祸乱,我能够赔给的就只有这条命了,这条剩不下几天的命,想来还是云虚亏了......哈哈.”乐焱放下手中的棋子说道。

    “当初你也许就该听我的,先去云虚求救试试,也许颜凌的后人并不会见死不救。”琴璧白遥望窗外沉思道。

    “若是没有遇到你,我可能会选择向他们求助;可是为了你要在这个世间好好活着,我必须保证万无一失,就让我用这条残命换你一生无虞吧。”

    “那我便用余生让你看到魔域可以变的更好,总有一天四城将会不存在,角斗场也不再存在,魔尊才是整个魔域真正的主人,魔族百姓可以过上幸福富足的生活。”

    晚风兼细雨从窗外吹进来,把坐在圆桌旁的两人吹散了,随风而逝的还有刚刚的那些话语。

    琴璧白斜躺在床上轻咳着,想着他自乐焱走后所做的一切,是他故意让三族生事以期有机会收复他们,可是他却弄丢了千魔印以致于让父亲失了性命,至此一切仿佛已不可收拾。

    现在魔宫的唯一机会便是联合妖族,才能有机会将黄景明和卫珂赶出去,至于机会在哪里只能由林向晚去判断了。

    他刚开始只是出于怜惜和同情才收留林向晚,慢慢的两人却生出了许多默契和信任,他尽一切努力帮助林向晚育妖,他看出了林向晚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那份对苏叶的情谊,他也真心希望苏叶真的能够复活,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

    后来他看出了乐察对林向晚的心思,他百般阻挠也挡不住,只能由的她沉沦,再经历苦痛后幡然醒悟。

    自从知道苏叶复活不成了,他忽然舒了一口气,想着乐察和林向晚也许还有可能。

    这次他们结婚的讣告一方面是想要寻找林向晚,另一方面也是想让外界以为他们真的在一起了,也许有一天林向晚会默认这种关系,他知道没有了苏叶,林向晚就不会在意这些。

    有时候他在想乐焱若还在会是怎么样,他若一直辅佐乐焱魔族也许不会分裂的这般厉害,西武国不会这么轻易的建立成功,三城更不敢联合妖族袭击魔宫,发生这些都是因为身为掌权者的他空有智谋没有强大的修为。

    林向晚就像是他和乐焱的结合体,兼具了智慧和修为,他与林向晚的默契有时会令他自己吃惊,魔修后林向晚的修为也不在乐焱之下,他有时候觉得何其幸运遇到了林向晚。

    他不用向林向晚解释,他就知道自己找他回来是让他帮助治理魔宫,他和自己一样了解魔宫的情况。

    他有一个事情感到疑惑不解,林向晚见到妖王妃时那种冲动举动是他从未见过的,是林向晚告诉他苏叶再也不可能复活了,他相信林向晚是不会弄错的。

    可是林向晚为何会对一个刚刚见到的女子做出那般举动?他定是觉得那女子有何不同,只是后来林向晚失望而归了,上次看到他这次神情还是苏叶死后。

    在琴璧白沉思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乐察扶着重伤的琴泰蓝推门进来。琴泰蓝坐到了床边,乐察扶琴璧白起身,在他的身下垫了一双软软的被子,让他斜躺着。

    “三弟,你怎么样了?我本该早来看你,怎奈今日才能勉强下床。爹爹走之前嘱托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都怪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伤至此。”

    琴泰蓝想起父亲临终的托付,不禁落下泪来。

    “大哥你不必自责,命数皆有天定,强求不得!想必也是爹娘想我了,让我前去陪陪他们。”

    琴璧白拉过琴泰蓝的手紧紧握着,他走后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大哥。

    “说起爹,他一直都知道你的想法,他嘱托我找个合适的时机将南城城主令交给你,此后再无南城只有魔宫。”

    琴泰蓝从衣袖中摸出南城令交给你了琴璧白,他看到琴璧白的情况知道现在是最后的时刻了。

    琴璧白看了一眼琴泰蓝,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微微倾到右侧看向乐察。

    “乐察,你收着吧。我死后你就是魔尊,但是你要听林向晚的话,不管与妖族的盟约是否还在,他永远是魔域的魔神,永居魔尊之上。”

    乐察听到琴璧白的话点了点头,从琴泰蓝手中接过了南城令,她对琴璧白和乐焱规划的魔族未来有所了解,却不十分理解。

    她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才能达到,在她看来现在魔域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她看到琴璧白苍白虚弱的身体忙说道,“你放心,我会听林向晚的话的,魔宫经历了这么多我已经长大了,只是没有你们的脑袋聪明,遇到事情还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你帮我找来了林向晚,我一定会尊他敬他,就像你一样。”

    “咳咳......是魔神,唯有他才能带领魔族走向一个光明的未来,他会帮魔族把这些一一实现,这样我死也瞑目了。”琴璧白补充道,看着门口的方向,他多希望林向晚能够赶回来和他做最后的告别。

    “嗯,我记得了。”乐察看着琴璧白已经有些涣散的眼神,禁不住流下泪来。

    “乐察,其实乐焱从没有要求让我如此折腾,是我自己要接管魔宫,要给这数万年不变的魔宫播下巨变的种子。我想将这个畸形的魔域扭转回来,让魔尊有权,臣子有分,百姓安乐,现在我把这未竟的事业交给你了。”琴璧白说完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了,一滴泪从他圆睁的眼角滑落。

    乐察看到他这个样子,吓得不敢回话,呆立了好一阵。她却发现琴璧白也是一动不动,唯有那滴泪流进了他身下的棉被里,她慌乱的看了一眼琴泰蓝,她看到他的脸上也是一脸悲戚。

    琴泰蓝伸出手探了一下琴璧白的鼻息,眼泪从眼眶中不住的涌出来,他伸开颤巍巍的手掌将琴璧白的眼睛闭上了,之后就俯在琴璧白的身上大哭起来。

    他想到一年前刚失去了父亲,现在弟弟也不在了,他原本幸福的家庭就剩下了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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