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枫桥位于西武国和妖族的交界处，横跨于丽水河之上，如跨越万年而来的老人，古朴而静穆。

    此时正值初冬，水面光滑如镜，水面上下的拱桥形成了一个圆，让人分不清桥上那人是站在桥上还是立在水上。

    远处的妖族在河的那边模糊成一副淡青的水墨画，偶有几只白鹭掠水而过，将站在桥上的人影弄皱了。

    林向晚从卯初已经立在了桥上，等着今日与卫珂的会面，在西武国的城楼上就能看到他的身影，他知道卫珂一旦起床就会有人报告他在陆枫桥的情况。

    无论是因为卫珂在琼楼的允诺，亦或是他目前表明的坚决态度，他相信卫珂一定会出来见他。

    他不是没有想过去妖族询问，只是妖族早已更新换代，知道旧事的怕早已不在了，关白等暗线早已撤出了妖族不知去向，现在只有卫珂才可能知道前因后果。

    卫珂自上次在炎火之山听到林向晚叫苏叶“周姑娘”就发现了他们之间互相隐瞒着什么，他回来之后就让暗探去查。

    当他得知魔宫上下都以为苏叶已死，而妖族王庭这边又刻意隐瞒苏叶早已复活的消息，就连苏叶本人去魔宫时也刻意改换了容貌，他就想到了利用这些信息打破魔宫和妖族的结盟。

    在剑城时他看到林向晚见到苏叶时表示的震惊，就更印证了之前暗线带来的消息，根据这些消息他还发现了之前弄错的一些信息。

    他本以为林向晚和乐察才是一对，苏叶爱慕风期，现在看来这些完全都被他弄错了。

    他第一次见到苏叶和林向晚是因为炎火之山爆发，当时他们还是云虚弟子，卫袁和苍葭夫人交换了条件，卫袁帮苍葭夫人杀了林向晚，苍葭夫人就帮卫袁杀了风期。

    卫袁派出的人本应该万无一失，却不成想苏叶替林向晚挡了那一掌死了，也许那时候苏叶和林向晚本就互相爱慕。

    之后，林向晚留在魔宫不是为了乐察而是苏叶，乐察一直只是一厢情愿，而林向晚的心还在死去的苏叶身上才找来了琼枝宝灯，希望苏叶能够早日复活。

    卫珂身边一个侍卫是当初跟着卫袁的，据他说当初苏叶逃跑时遇到了林向晚和乐察，怕是苏叶误会了他们的关系，才不愿意告知林向晚她是谁。

    否者凭着林向晚在王庭花园因为兰草死掉而拼了命的情况，林向晚若是知道了当时的人是苏叶，他定不会跟着乐察走，无论如何也会带苏叶离开。

    那个侍卫还向卫珂讲述了当时林向晚在王庭花园知道苏叶死后的心灰意冷，还有林向晚为了给苏叶报仇时对卫袁拼了命的报复，之后林向晚在密室中伤心等死的情况。

    魔宫那边暗线又跟卫珂报告了后续的内容，林向晚被风期从密室中救了出来，他回到魔域击退了黄景明就消失了。

    后来才知道，林向晚去了烈阳山买醉，之后因为当街杀人被关进了大牢里，林向晚从牢里出来之后就瘦脱了形。

    这一切的种种虽不能证明苏叶对林向晚有着深情，却能够从林向晚的一系列行为看出他对苏叶早已情根深种。

    在剑城卫珂看到林向晚见到苏叶的神情便能说明一切，也让他对接下来的计划更有信心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暗线在无意中发现了风期想要隐藏的秘密，这个秘密足以让林向晚和风期翻脸，

    正当他把所有的规划好之际，林向晚在琼楼却约他一叙，正给了他开始计划的契机。

    昨夜他几乎未睡，连夜派人去了一趟妖族王庭，把一切准备就绪。

    破晓时分他才睡去，没有理会有人通报林向晚已经等在陆枫桥的消息，他想让他多等一等。

    未正十分，太阳从头顶向西而去，把窗外金菊的影子渐渐拉长了。

    卫珂从床上醒了过来，他命人摆了饭菜，不徐不疾的吃罢饭才领着几个侍卫向陆枫桥而去。

    他知道林向晚等了一整天，这也是他对林向晚真心的考验，也唯有这样的真心才能让他的计划起作用。

    林向晚一直等在桥上，从卯初到现在仿佛才过了一刻，又似过了万年。

    他不在乎自己要等待多久，他只想知道真相是什么，在这样长期的孤寂里他经常会想苏叶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她是否还在剑城，还是已经去了别的地方，这些日子她一直在哪里呢？卫珂在剑城为何要追她？他们之间又有什么纠葛？

    卫珂走到路枫桥边就看到了林向晚在桥上孤寂的身影，仿佛这身影已经与这座古桥融为了一体，分不清彼此。

    他挥手示意侍卫停在桥边，他自己踏着长满青苔的石阶走了上去，走到了林向晚身边，和他一起远望浩瀚无边的江水。

    “魔神，抱歉来迟了，让你久等了。”卫珂率先开了口，他知道林向晚是知晓他的故意拖延的。

    “今日你我之间没有身份和国别，只当做是这么多年旧识谈谈可好？”

    林向晚转头向卫柯淡淡一笑，表示他今天是以个人的身份，而不是魔宫的身份前来。

    “哈哈，自然，我早就想与林兄交好，只是命运弄人让我们总站在不同的立场，今日你主动来找我，我甚至高兴。”卫珂报以爽朗的笑声。

    “我们从来不是不同的立场，你还记得最初炎火之山将要爆发之时是我们一起将它扑灭的，我们现在共同的敌人也是黄景明，我们有着共同敌人便是朋友。卫兄觉得我说的可对？”林向晚看着卫珂问道。

    “自然，今日相叙觉得林兄颇有少师大人的风采，只是少师大人遭人杀害实在可悲可叹！”卫珂惋惜道。

    “少师大人聪慧绝伦，我自是不能及。”想到琴璧白，林向晚握紧了前面的栏杆，知己已死，独留他在世上孤身一人而已

    之后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里，他们看着面前的江水中渐渐升腾起薄雾，如镜的江水在薄雾下渐渐变的朦胧。

    林向晚主动打破了沉默，问出了内心的疑问，“我在剑城听卢盛说卫兄正在追赶苏叶，我能问下为何吗？”

    卫柯终于等到了开场，按捺住内心的窃喜，面色如常说道，“你说的是躲入琼楼那个与苏叶长得一样的女子吗？我追的从来都不是苏叶，我追的是卫凌，我大哥已逝，他临死前将妖王之位传给了卫凌，即使现在妖族已经易主，卫凌也是西武国的王，这也是为何我现在依旧是首领不是王的原因，因为王位正待卫凌入座。”

    卫珂不愿意称卫袁的名字，也不能再称他为妖王，便把卫袁成为大哥。

    这个他心中一直想要对卫袁的称呼，也是卫袁死后他将他当做亲人怀念的理由。

    “卫兄怕是开玩笑吧？我可是亲眼见到那人就是苏叶，怎么会是卫凌？”林向晚听到这个荒谬的解释完全不相信，他当时明明亲眼看到那人是苏叶。

    “我起初也以为那个姑娘是苏叶，她被人从密室中救出来了，可是后来我才发现我错了，她早已是卫凌了。”

    “这要从当初苏姑娘的仙灵占据了卫凌的身体说起，那时我大哥将还是朱雀鸟的卫凌放入了琼枝宝灯，本来朱雀鸟是要吃了兰草的，不知为何苏姑娘的仙灵觉醒占据了朱雀鸟的身体并吞噬了卫凌的妖元，”

    “苏姑娘就迅速化为了妖身。我大哥气愤不已想要杀了苏姑娘，可是想到那是卫凌的身体就放了她，他把苏姑娘关进了妖族司狱。”

    卫珂说到这里看了一下林向晚，看到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仿佛是要和苏叶一起经历那些他不知道事情。

    林向晚虽不知道为何苏叶的仙灵为何觉醒，更不敢想象她当时是多么危险，最后只是愈发疑惑为何苏叶会变成卫凌，难道不是卫凌变苏叶？不禁问道，“你还没有说为何她是卫凌。”

    “林兄莫急，听我细细说来。苏姑娘当初和卢城主一起被关在司狱里，到底为何卢城主会在那里，我想林兄应该比我清楚。”

    卫珂说着瞥了一眼林向晚，他自从见到卢盛才知道他曾是魔宫的暗线，不过这些都是过往。

    他也不想追究继续说道，“苏姑娘不久之后就带着卢城主越狱了，与赶来救卢城主的林兄和乐察公主刚好在小巷中遇到，林兄可还记得？不巧的她当时化作了狱吏，与乐察公主还发生了冲突，后来我大哥就来了，你们不知道那是苏姑娘就走了，她被我大哥抓了回去。林兄可还记得？”

    卫珂特意停顿了一下，观察林向晚的反应，却发现他的情绪并未起太大的波澜，看来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的真相。

    林向晚再听到这些事依旧愧疚万分，他竟这样和苏叶生生错过了，当时他若能坚决一些把苏叶带走该有多好，只是时光无法倒流。

    他抬头尽量平静的说道，“这些事情不久前在琼楼我刚听卢盛说过，我才知道我那时竟这样和苏叶错过了。之后呢？卫兄依旧没有回答我的疑问。”

    “接下来就是事情的真相了。苏姑娘被我大哥抓回去之后就关在密室里，我大哥找到了一个秘术可以将卫凌的妖元从苏姑娘体内取出，这个秘术就是妖元对换术。当然这个做法十分残忍，需要在苏姑娘身上割出九九八十一道口子，让她的妖丹休眠，从苏姑娘的妖丹中将卫凌的妖元剥离，等到九九八十一天之后妖元彻底剥初，世上就再无苏姑娘只剩下卫凌了。”

    “当初林兄以为苏叶的仙灵已经死在王庭花园，与我大哥在花园中拼命，实际上苏姑娘就被绑在密室里等着生命一点点消散。直到你也被关在密室里，当时苏姑娘就在你的隔壁，你们当时也算是一对苦命鸳鸯，在仅有一墙之隔的两间密室里等死。”

    “直到后来风期前来将你救了出去，可是苏姑娘却已太晚了，卫凌的妖元已成。”卫珂一口气把后面的事情说完了，他没有再看林向晚，等着林向晚的疑问。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我在剑城看到那人明明就是苏叶，你骗我的对不对？当时一定还来得及，你说的九九八十一天根本就没有到，卫凌的妖元怎么会成，若她是卫凌为何又是苏叶的模样？”林向晚疯了一般紧紧抓住卫珂的双肩摇晃着，他不相信卫珂的话，可是他又担心这些话是真的。

    “你说的正是，正因为没有到九九八十一天所以她没有完全变成卫凌，许是她从苏姑娘而生便残留了一些她的意识和妖元便化作了苏姑娘的模样，亦或是她用苏姑娘的模样迷惑风期，这些我都不得而知，都只是我的猜测。”

    “可是我却知道她就是卫凌，因为苏姑娘已经死了，她的遗体就躺在第三间密室里。我当初本来把我大哥安置在那里，可是等我再去却发现那里躺着苏姑娘，我想正是因为如此风期和卫凌才不敢让你知道苏姑娘这些事的真相。”

    “如若不然，为何你明明就在苏姑娘的隔壁密室他们却不告诉你她的消息？风期难道不知道苏姑娘是因救你而死？他难道不知道你多么想要知道苏姑娘的消息？整个妖族上下都知道你为了苏姑娘闯了王庭花园九死一生，他们为何什么都不告诉你就把你送出了妖族？”

    “若她真的是苏姑娘为何又不敢以自己的面容见人呢？为何又要给给自己换个名字？只因她只是顶着苏姑娘面容的卫凌，我也是想要把她带回西武国好好调教。”卫珂说完长长吐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变暗的天色。

    “你说苏叶现在就躺在第三间密室？”林向晚的指甲早已因为握拳太紧嵌入肉里，鲜血从他的指缝里向下滴落。

    “嗯，若不是我亲眼看到，我也以为妖元转换术并没有成功。只是风期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他又对卫凌做了什么我一直不得而知，卫凌好像已经忘记了过去，只有一些苏姑娘残留的记忆，所以我要带她走，她就格外抵触。”卫珂说完就长叹一声，表示对卫凌的遗憾。

    “我这就去第三间密室探个究竟，多谢卫兄今日实言以告。”

    林向晚说完就对卫珂拱手表示感谢，随后匆匆下桥，向暮色深处走去，直到被黑夜包裹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