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九歌 >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华阳夫人看着静静坐在自己面前的孩子,她一如往昔的安静沉默,面上并无悲愤亦或是不舍难过,只是沉静,微微低着头,一副静候安排的模样。

    乖巧,且让人无力,她深吸一口气,道:“此去万里迢迢,要好好照顾自己。”

    意料之中,她乖巧地应了一声“诺。”

    她眼色复杂地看着她,片刻后,轻轻叹了口气。

    芈元耳朵微动,神色未变,依旧不动如山地坐着。

    “她姓俞,此后便由她照顾你罢。”她指了指一旁恭敬顺从的老妪,说道。

    芈元闻言抬头看去,右侧站着一位上了年纪神色温和却不失精明的老妪,她衣着工整,发髻整齐,整个人都很精神。眼角有微微细纹,微微笑起便显露出来,格外的和善。

    她上前一步,行礼:“老妇拜见殿下。”

    “起来罢。”芈元点点头。

    俞嬷嬷便顺从地起身站在她身侧。

    “她随吾来陪嫁至咸阳,后吾见她年事已高便置了一处宅院让她荣养。”她顿了顿,目光温和地看向俞嬷嬷,“只是如今时机特殊,吾实在无人可托,只能扰了你的清闲日子了。”

    俞嬷嬷闻言,温煦地笑道:“夫人待人一向和善,况,此乃危难时刻,老妇义不容辞。”随即她看向芈元,“夫人放心,只要老妇在,无人能伤害殿下半分。”

    “有你在,吾向来放心。”

    几人寒暄交代一番,芈元便带着俞嬷嬷回到自己的居所。

    自她从咸阳宫回来后,安歌便忙着整理芈元的日常所需,以便不久启程。她忙前忙后,指使得仆妇团团转,自己也忙得脚不沾地,让原本跟着芈元前来的咸阳宫婢女面面相觑,却也不知如何插手。

    她们纷纷看向离歌,而离歌只是默默挪开挡住的路,静静地站到一旁,她们也只好照做。

    离歌默默看着安歌,心思百转千回。二人虽共事一主,可到底分属阵营不同。殿下姓芈,楚国公主,天然更加亲近华阳夫人,自然也就更信任她身边的婢女,而安歌显然便拢着殿下身边大大小小的琐事。

    她初来乍到又是不速之客,实在应该处处小心。是以安歌处处无视她,她也心平气和。

    芈元入院子时,虽没折腾出什么声音,而屋内的婢女纷纷迎出门外,打头的便是安歌,而离歌则默默地退到一边,连带着宫中婢女也散至一旁,无端就泾渭分明了。

    芈元皱了皱眉,微微眯起眼看向安歌,原本要行礼的安歌,打了个怵,硬生生将声音堵进喉咙里,哽在其中,脸都憋红了。

    大庭广众之下,她只觉得满脸骚意,低下头让开了路。

    芈元路过离歌时瞥了她一眼,不悲不喜,让她惴惴不安。

    待要进门时,芈元回头不悦道:“吾不喜欢如此。你们若无法一心一意,便自回去罢。”

    此言一出,安歌更是大汗淋漓,腿一软跪了下来,发着颤:“殿下……”

    顿时,一院子的人战战兢兢,不敢言语。

    芈元站在门口,呼了口气,只觉得此事必须快刀斩乱麻以免有岔子,“此行故都,少不得要住上十数年。若是往后每日都如此般情景,不要你们也罢。”她声音虽然稚嫩,却中气十足。

    一双眼睛淡淡地扫过院中众人,“一盏茶的时间,若要离去便离去。吾这里不留事二主之人。”说罢转身进了屋子。

    任凭屋外的人如何惴惴不安,如何担惊受怕,又如何左右为难,她都不在乎。只坐在一旁,抱着趴到她身上的长耳朵轻轻地抚摸。

    此刻,她心静安宁,嘴角微微上扬,整个人如同茶碗中的茶叶舒展且舒适。

    俞嬷嬷站在一旁,见她心情丝毫不受影响,也微微松了口气,可也有些心惊。

    她想要说些什么,可芈元一副天外游神的模样,实在让她找不到时机,只能默默地闭上嘴。

    不久,芈元抱起长耳朵,转身要往内室去。

    俞嬷嬷连忙跟上。

    走到一半,脚下出现一个挡路的箱子,她皱了皱眉,朝外道:“乱成这样,无人收拾吗?”

    俞嬷嬷立刻道:“老妇立刻使人进来。”而后又去看芈元的脸色。见她点点头,,俞嬷嬷松了口气,转身出去。

    而后她又匆匆赶来,道:“殿下,并无人离去。”

    芈元垂着眼点点头,然后浑然不觉地说道:“这里的人杂乱,原先又各为其主,想必是不能同心协力。此事,交于嬷嬷罢。”她站起身,也不管俞嬷嬷为难或是顾虑的脸色,自顾自说着,“一朝天子一朝臣。嬷嬷是被旧主荣养之人,却是因吾而起复,心中自然有所掂量。”

    俞嬷嬷听着她的话,心中如惊涛骇浪,原本的有些活泛的心思此刻也不敢有了。

    “来日故都只有吾一人为主,往后,也只有吾一人。既然来到此处,想必是聪慧的。那些不聪慧的,于局势一无所知的,如吾的傅母,已经不知去往何处了。”她意味不明地看着她,眼中的警告之意不言而喻,“吾年幼,却不蠢。你的责任是辅佐吾,而不是管辖。吾,总归是要成人的。”

    她深吸一口气,极力平静地回复道:“老妇明白。”可是发颤的尾音出卖了她。

    “你出去吧。”她只觉得意兴阑珊,摆了摆手。

    俞嬷嬷如释重负一般,满头大汗地从内室离开。

    离歌偷偷瞟向她,只绝庆幸。

    原本就与芈元相处时日不久,又自恃身份的安歌此刻更加谨小慎微,只专心做好自己的事情。

    派去打探消息的婢女回到华阳夫人处回禀消息。

    安漓听得有些心惊,也有些欣慰,她不由得看向华阳夫人。

    她沉思片刻,笑道:“芈启白操心一场。”

    她附和着:“毕竟是血脉相连的兄妹。”随即,她有些担忧,“殿下如此而为,是否——”她犹豫片刻,没有说出口。

    华阳夫人轻笑一声,看向她,“她终究是要成人的。这条路只能她自己走,我们只是引导。”她端起茶盏吹了吹热气,抿了一口,“若是连这些人都摆不平,王后之位不坐也罢,平白丢人现眼。”

    安漓有些疑惑,“殿下孤身一人,远在千里之外,无人教导——”

    “她身边的离歌难道是个摆设?”她笑着摇了摇头,“大王悉心培养之人,又将此人安排在她身边,用途不明而言。况,那些随行之人,不是有那味秦使吗?”她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大王都安排好了,我们再怎么操心也是枉然。”

    她低声喃喃,“原本想将这孩子养在膝下,一则抚养,二则承欢膝下,却不想……”她有些出神,“所以当初选了安歌,只当做是提醒,谁曾想……如此,安歌就不适合了,不过既然她留下了,便留下罢。”

    此时安漓走到她身边,轻轻为她捏肩,轻声宽慰道:“夫人已经尽力,不必自责。况,此事自有大王安排,您如何左右?”

    华阳夫人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手,有些怅惘地叹了口气,“并非为这个。只是觉得,有些心狠了。我倒不担心她的安危,只是年幼孤身,又远离父母亲人,想来是不好受的。”

    她回头看向安漓,有些急迫地问道:“你今日可看见了?那孩子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也无悲愤意,可无端的,我就觉得,她在怨怼。”

    安漓闻言凑上前来,轻声细语,“短短数日,一桩接着一桩大事,即便是您也回不过神来,更何况是公主。她前些时日不也闹过一阵?想来是觉得无用,索性就不闹了。”

    “我倒宁愿她再闹一场。”她抚着心口,只觉得心慌,“闹出来心里的委屈便也出来了。憋在心里,就怕突如其来爆发出来。我有些担心她独自一人去故都。”

    安漓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那就多安排些护卫。每月让俞嬷嬷写封信来,您也好安心。”

    主仆二人叙着话,而芈元则拿出尘封许久的画卷。那是她生母的画卷,她将它小心翼翼地卷起来,安置在一只精美的匣子中,然后又将她交给专人看护,她几乎每日都要看上一眼。

    后客居于此地和咸阳宫她许久不曾见过了。

    好不容易回来,她迫不及待地取出匣子,轻手轻脚地将画卷拿出来,铺在床上。

    画中人数年如一日的静谧祥和,只需看一眼便能心神安宁。芈元轻轻地抚过画中人的脸颊,留恋且眷恋,她想画中人能透过画布,感知到她的温度,也希望她能感知到画中人的温度,手指在画卷上流连忘返。

    她突然觉得有些委屈,鼻头微酸,眼眶一红,眼泪便不由自主地滑落,生怕泪水沾湿了画卷她手忙脚乱地擦干,可是越擦泪流的越凶猛,到最后,简直难以遏制。

    数日的不甘、苦闷和屈服,让她无法宣泄也不能宣泄,只能默默打开画卷以寻求安慰,不曾想,这画卷便成了她的宣泄口。

    俞嬷嬷将手帕递给她。

    芈元匆匆接过,胡乱抹了一把。

    她仔细端详画中人,宽慰着,“殿下与夫人颇为相似,想必也心灵相通。”

    芈元顿时止住眼泪,又小心翼翼将画卷卷好放进匣子里,然后将匣子郑重其事地交给俞嬷嬷,叮嘱着,“收好了。”

    俞嬷嬷内心火热,双手发颤,连忙应声:“老妇必定好生收管。”

新书推荐: 伽蓝记 漫漫星天外 飞雁 瑾舟 原来我是电竞大佬的白月光 牵住我的手 [JOJO]鸠占鹊巢 就当我日行一善 向晚行止 别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