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片雾蓝，早春的细雨倾斜，打湿了街道，树上抽枝的嫩叶接不住水珠。出了地铁口，李墨礼怀里抱着一束花，撑着把浅蓝色的伞。
一年没来，这片土地还是那样，环境优美，街景变化不大，远处是一条小河，落下的雨水荡开一圈圈涟漪。顺着人行道，墙壁上的宣传语，又换了一些上去，再远点是打理得很规整的陵园，背靠青山。
李墨礼抱着花撑着伞进了陵园，轻车熟路地走到了一块墓碑前。上面照片是个看上去很潇洒很帅的男人，看不出年纪，笑的很开心，并不像是那种让人感到肃穆的照片。
秦灯皑。
“小白，我来看你啦，有没有伤心，差点把这个日子给忘了。”
李墨礼抬手擦了擦相片上的雨水，凉凉的指尖在他眼睛的地方停顿了一下。
“我就当这是你委屈的眼泪吧。”
说完，李墨礼又笑了笑，嘴角渐渐抚平，放下怀里包装得很漂亮的火红玫瑰花束。看得出是精心挑选过的，每一枝都开得格外热烈，花瓣完全绽开，之后是长存不久的落败。
“死前非要说什么来看你只准带红玫瑰，胆小鬼。”
“王杰希说了微草拿下冠军就和我结婚，谁让你死了，看不到了吧。”李墨礼嗤笑一声，脸上又带着胜利的狡黠笑容，但是看上去有些难过。
“最厉害的礼礼要去打比赛了，谁拿下冠军还不一定呢。”李墨礼说完，吹了一个轻挑的口哨。
“再等等，我就带他来看你，小白。”她敲了敲墓碑，算作道别。
渐行渐远的背影，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站在路口的时候，又回望了一眼，转过身大步离开。
王杰希一直都知道李墨礼每年在这一天都会订一束火红色的玫瑰花，送给一个不知名先生。
在他们确定关系之前，她有和他说过，有一个胆小鬼死前说以后来看他只准带红玫瑰。王杰希听着很不是滋味，这时的他并不知道他早已对李墨礼的心思多了几分喜欢。
他在与她确定关系后的某一年遇见过一次，她去取花的时候并不开心。望向他时也没有解释，只是告诉他，这不是给他的，希望他不要难过。
王杰希失望，却也答应李墨礼，不去问这件事情。主动提起这件事情的是她的乐队队长L，在清明节时候，带他来过这里，李墨礼在每年春日伊始都会送一束玫瑰花的地方。
一方墓地，安眠着对李墨礼很重要的一个人。
L带着一束橘色玫瑰花，说：‘我们看他的时候都不送菊花，他不喜欢。他喜欢玫瑰，颜色越热烈越好。’
‘但是红玫瑰，是这家伙指名问小J要的。’
‘呸、恶心的成年人。烂人死了还不得安宁。’
‘小J那时候是个小孩子，她能懂什么。明白过来的时候，欲言又止抱着一大捧红玫瑰，狠狠摔在了他面前。’
‘她从大清早骂到了傍晚，那天的晚霞我还记得，红透了半边天。’
‘喂，我告诉你这件事情，你不要告诉她啊，她知道了能把我杀了。小J真要带你来，估计要等到你们结婚前吧。’
‘你……小J是没有那个意思的，不然也不会现在和你在一起的。’
王杰希没有说话。
他没有进去，站在陵园外面。看着L放下那束橘色玫瑰花，站了几分钟，嘴动了动说了几句，最后手指敲了敲墓碑。
‘千万不要和她说啊，我真的会死的。’拜别故人长眠之处后，L又忍不住再次嘱托了他。
‘嗯，我知道的。’王杰希怀着复杂的心思答应了，这句话不知道是回复他‘小J是没有那个意思的。’还是’千万不要和她说啊’。
入夜，扯上窗帘遮住外面的灯火通明的街道，李墨礼赤脚踩在地毯上，王杰希坐在床头回复着消息。
她三两步爬上床，双手撑在他的腰臀两侧，仰着头。
“我今天去看小白了！”李墨礼这是第一次提起这个人名，如此轻松，她直直望向王杰希道：“就是我那个死掉的朋友，我告诉他王杰希拿下冠军就要和我结婚了。”
“送玫瑰花的那个？”王杰希说，这话说的时候嘴角扬了扬。
这么多年，那个死掉的胆小鬼，他除了每年一束的玫瑰花还能得到什么？
礼礼可是坐在他的怀中啊，王杰希低头轻吻李墨礼的唇，触之即离。
“对，那个烂人。”李墨礼解开他的衣扣，一手扶上他的胸膛，顺势往下滑。她没有再想多说的欲望了，手指与肌肤相触的温热，是另一种欲望。
“不多说说吗？”王杰希按住了她的手。
“你在介意死掉的人。”李墨礼笑了。
“我怎么可能不介意？”王杰希早就不介意了。
“说什么？我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吗？在那一晚，我答应你的时候。”李墨礼附在他的耳边低语，声音多了一丝｜诱惑：“那束花他想要，给他就是了。”
“我不是把自己早就交给你了吗？”她轻轻咬在耳廓，呼出的气息交织。
“礼礼，你也是个讨厌的家伙。”
……
“对不起。”
“对不起！”李墨礼在意识到自己撞到人的时候立刻停下脚步道歉，手指紧张地搅着衣角。
“嘶……你没有事情吧？”少年担忧地看着转过身的李墨礼，她身后还背着一个不小的黑色乐器包，上面还沾了水渍。
“哎？我没事，但是……”李墨礼看着撒了一地的奶茶，和少年被弄的一塌糊涂的衣服。他手里还提着破掉的袋子，应该不止是他自己的份。
“这个……”少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被匆忙的李墨礼打断了。
“呀，这个点了。我叫李墨礼，你叫什么？这些应该够的。我把联系方式给你，我事后会好好道歉的。真的很对不起，但是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李墨礼从衣兜里掏出钱包，随意塞了几张粉红色的钞票，连带着很早之前夹在里面的纸条匆匆写下电话，一把塞入了少年的手中，然后飞快的跑开。
人行道上，焦黄的秋叶落下，奔跑的少女粉色的长卷发随风飘动，挥手打了下正巧在面前碍事的叶片，清脆的一声断开又悄然掉在地上。
少年望着远离的背影，手中被强行塞入的东西还带着少女身上的馨香，是茉莉花的味道。
“我叫王杰希……”
“我叫王杰希。”
坐在方桌一侧的王杰希又一次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他有点局促不安。他对面坐着的女孩长了一张特别好看的脸，像是洋娃娃一样，漂亮的玻璃蓝色眼睛望着自己，粉色长卷发搭在肩后，双手压在桌面上，手指轻微地带有律动敲击着。
“哪几个字？”她说。
“三横王，杰出的杰，希望的希。”
“真好听，木子李，墨礼，才不是茉莉花，是墨汁的墨，礼节的礼。这名字是我外祖母给我起的，说什么礼礼以后一定才高八斗、温柔敦厚。”她说。
墨礼、茉莉，王杰希笑了下。
“你笑什么？喂、我那天又不是故意的。好吧，对不起，我再给你道一次歉。”她说。
买完奶茶后剩下的纸币放到了李墨礼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还有衣服呢，你那件衣服不也是脏了吗？我知道那个牌子，我有大致算过的。是不够吗？”她说。
王杰希摇头，执意要把这个钱还给她。表示衣服上的痕迹并不是清洗不掉，这个钱他不能要。僵持不下，王杰希换了种方法，将这些钱付了这一单，又陪她逛了一下午的街，当了拎包的免费劳动力。
“你这个人，真是。”她说。
王杰希与李墨礼换了联系方式，将企鹅和号码存入少女的手机。
“好吧、那下一次，我请你。”她说。
有了下一次、就会有再下一次……
“我喜欢你。”
李墨礼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王杰希坐在她对面，这是第一次两人面对面坐下来时的餐厅。
甚至，还是那个位置。
“啊？”王杰希怔住了。
“啊什么啊？什么意思啊？”李墨礼嫌弃。
“喜欢我就答应我，不喜欢我也不会缠着你。”李墨礼手指敲击着玻璃杯，斜着咬着吸管，她敲击的速度加快，心中并不如表面那么平静。
她紧张、肯定紧张啊。怎么可能不紧张，这种事情、这种事情，要她来说，王杰希，可真讨厌啊。
“我不是……”王杰希企图言语，张了张嘴，最后在李墨礼有点失望的表情中，说出来一句让李墨礼心中炸开了烟花的话。
“我喜欢礼礼，我想让李墨礼做我的女朋友。”
“真的？”李墨礼嘴角根本压不住笑意。
“真的。”王杰希点头。
“王杰希，你真是太讨厌了。”李墨礼脸上咧开了一个格外灿烂的笑容。
……
“王杰希。”
“嗯？”
“王杰希，你真是太讨厌了。”
“嗯？礼礼、是讨厌我吗？”
“讨……讨厌、讨厌的……嗯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