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不生气的样子还挺帅的？”

    琴酒一个眼神都没给我，开始给手中的枪装填子弹。

    “……我可以解释，真的。”

    手枪上膛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中回响，再微弱的呼吸声此刻也被衬托得清晰无比。

    银色的长发遮住了男人的侧脸，我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想必不会太好。

    我想自己大概编不出一个合理的说法来应对他的质问，刚回到基地就被琴酒传召，而且是单独审讯。

    我不清楚他是否听说了毒品组织落网的事……不过想也知道肯定瞒不过他。

    琴酒的情报网是组织里数一数二的级别，这种大事第一时间就会传入他的耳中，瞒是瞒不过去的。我担心的是警方牵扯其中会不会引发他的怀疑。

    “在我的枪口下发呆，你还是第一个。”

    回过神来，琴酒手中的伯.莱.塔已经抵在了我的眉心，冰凉的触感还是那么熟悉，让我想起曾经那些与死亡擦边而过的时刻。

    “失血过多，意识控制不住地有些涣散而已。”下一秒，咳嗽声十分自然地从我口中漏出。

    这可不是装出来的，伤口一直拖着没有处理，回来后第一时间就被琴酒绑了过来，我都佩服自己还有心情和琴酒开玩笑。

    不过有句话没说错，他不生气时确实很帅，当然，生气想杀人的时候更帅。

    琴酒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依然是往日那般看人如蝼蚁的神色。

    我在他眼中大概就没被当成人过。

    “把怼我的功夫用在训练上，也不至于被人收拾成这样。”枪从额头移开，顺着破损的衣物滑到左肩的伤口上。

    他手中愈发用力，新渗出的鲜血覆盖了原先已经凝固的污迹。

    我隐忍住即将泄出口的痛呼，倒吸了一口凉气。

    冰凉的物体托住下巴，这个被迫抬头的动作让我刚好对上了他的双眼。

    如果自然中的绿色代表灵魂的生生不息，那么映入我眼帘的这抹墨绿，一定是死神为收割生命而调配的专属颜料。

    “为什么不接电话？”

    “啊？”

    我都做好回答一些刁钻问题的头脑风暴了，没想到他居然只是问这个。

    “为什么不接电话。”

    “奥，因为……绑架我的人把手机收走了。”我观察着他的面部情绪，似乎没有什么波动。

    “呵，他们为什么绑你这个废物。”他轻蔑的嘲笑声成功惹到我了。

    但是我得忍。

    “上次和波本出的任务……交易对象被抓了，他哥为了给他报仇，就绑架我威胁波本。”

    “用你？威胁波本？看不出你们关系倒是挺好，是不是我给你的自由太多了，让你有闲心在这谈情说爱。”

    “首先，让我带新人是你们安排的，其次，任务搭档也不是出自我的意愿。最后……琴酒你的眼睛不好可以去找医生看看，我和波本哪里像谈情说爱的关系？”

    话音刚落，枪口再次落在我的头上。

    丫的，这个人玩不起。

    “谁给你的自信一而再再而三顶撞我？明光酒，你最好认清自己的身份。”

    千篇一律的威胁，不过有用。

    我噤声了，但他显然没打算就这样放过我。

    “现在，你可以解释解释，为什么警察会追查到那里。”

    果然逃不过这个问题的，前面兜兜绕绕那么多就算他跟我客气了，最终目的就是从我口中审讯警方为何介入。

    “从上次的任务就可以得知，警方早就盯上他们了，顺藤摸瓜而已，这个结果难道很意外吗。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尽量以调侃的语气是如今最恰当的陈述方式，正常情况下，那个组织的死活我们又怎么会在乎。

    所有人都是因为利益勾结在一起，在黑暗滋生的淤泥里，没有谁比谁安全。既然做了这一行，就要有东窗事发的心理准备。

    “呵，然后偏偏在同一天？偏偏恰好又和你们有关？”

    “琴酒，我知道你向来疑心病很重，但事实就是如此，不是你怀疑什么，什么就是假的，不信的话，你可以去查，警方里又不是没有你们的人，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另外提醒你一下，作为你的同事，请把我当一个人看待，再不帮我找个医生小心我死给你看。”

    琴酒似是觉得我的话好笑，或许像他这种强者根本看不起我身上的枪伤吧。

    但好在他暂且还没打算弄死我。应该是觉得从我这里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就收回了枪。

    “这种程度就死的话，组织有你可真是太丢人了。至于医生？如果他们两个的答案能让我满意，或许还有人可以为你联系医院。”

    琴酒转身离开了这间屋子，我勉强松了口气，紧绷的身子一瞬间软下来，所幸有椅背支撑才不会过于狼狈。

    不过，他们两个可就不好过了啊。

    兴许是太过疲倦加上失血过多，琴酒走后我就陷入了昏睡，这样昏昏沉沉地过了不知多久，我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我来背她。”

    “不行，你刚刚被琴酒……”

    我听见了像是谁被推开的声音，撞在墙上的力度不小。

    “我们商量好……离远点……以后保持距离。”

    “……嗯。”

    声音突然变小许多，像是为了防止别人偷听，两人的分贝压到最低，离得最近的我也只能听见一部分。

    “滚开，先是任务被搅黄，现在这该死的处境也是因为你，波本，我警告你最好别再妨碍我，假惺惺的戏码还没演够吗？”

    “呵，不知好歹的家伙，既然如此，这个烂摊子你自己收拾吧，我也腻了和你们的虚与委蛇。”

    门“啪”的一声被人从外面关上，对话的两人显然闹得不愉快，昏沉的大脑还没吸收完刚才的信息量，身体突然变轻。

    我被抱了起来，空气中隐隐约约有丝血腥味，这个人受伤了。看来他是对话中被琴酒惩处的那个人，鼻息间的气味过于熟悉，很容易猜出他的身份。

    “谢谢……苏格兰。”

    勉强说完这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黑暗的世界没有任何人的声音。

    *

    我是被点滴的声音吵醒的，这副身体睡饱之后，周围一点点细微的小动静都变得无比清晰。

    “你醒了啊。”苏格兰在床边温柔地看着我。

    他的小腹受伤了，小麦色的肌肤上裹了一层厚厚的纱布，我立刻就明白了这是琴酒干的。

    “琴酒……他惩罚你了？”从床上支起身子，我直接问出口。

    苏格兰向我伸出手，试图再把我按回去躺着，在我身体的强烈抗拒下他才放弃了这个动作。

    他重新坐下，叹了口气。

    “不用担心，这点伤并不严重，从琴酒手里出来只是这样算好的了。倒是你，枪伤拖了那么久，手术后又昏迷了一天半才醒过来，还需要好好养伤，尽量别乱动。”

    “我自己的身体，心里有数的，现在已经好多了，本来也没伤到要害，只是流的血有点多，现在都处理好了，很快就可以出院了。组织的医院我可不敢久待，琴酒肯定盯着我的报告呢。”

    以前训练的时候也没少来医院，每次琴酒都会随时检查我的身体报告，只要没什么大事就得立刻滚回去。

    经历多次后，我倒是也习惯了，反正待在医院等于被他监视，我还不如早点回家，离开他的掌控范围。

    不过有一点我现在特别感慨，“希望下次任务结束醒来不是在医院。”

    “我会好好保护小明光的。”苏格兰调皮的捏了捏我的脸，然后握住我的双手，郑重地对我说道。

    脸皮厚过城墙的我毫不客气，心安理得接下了他的承诺。

    “那以后我就靠你啦，大佬快快升职加薪然后带我飞！”

    “……好。”苏格兰掩去了脸上一瞬间闪过的苍白。

    升职加薪……对于他来说，真的算好事吗？当然如果是站在卧底获取情报的角度上，至少意味着他离需要的信息更近了。

    他会努力“升职”，在覆灭这个组织之后，送面前的女孩回到正常的社会。

    一定会有那一天的。

    *

    出院要收拾的东西不多，我一身轻松地告别医院，和苏格兰回到别墅，却在门口撞上了打包行李准备离开的波本。

    “可恶啊，我在医院躺那么久，你都没去看过我，波本，你这是打算去哪，怎么，之前你自己要求搬进来，现在又擅自逃跑？”

    “我可不想和某个人同处一间屋檐下，明光酒，搭档到此为止吧，下次见面说不定我就和你平级了……或许也有可能是你的上级？”

    这只金毛一如既往地令人讨厌，说话跟吃了炸药一样，言语中尽是挑衅的意味。

    “呵呵哒，随便你，慢走不送～”

    金毛丝毫没受打击，扔东西上车的动作干脆利落，随后立即驾驶他那辆白马自达扬长而去。

    其实他这个态度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想想那天昏迷时隐约听见的对话就能猜出来，他俩是打算撇清关系了。

    这段时间总是在一起做任务，又发生了不少意外，在这样下去容易被组织怀疑，或者万一以后其中一个出事，另一个因为走得太近也要遭殃。

    他俩正好可以借我被绑架的事假装决裂，从现在起营造两人敌对的境况。

    虽然间接算是被他俩利用了，不过我也很赞同这个方案。按原剧情走向，苏格兰迟早会出事，万一因为他俩联系过多导致波本被怀疑，那红方的势力将遭受巨大创伤。

    “……大概就是这样，小明光，以后离波本远点，他不是什么好人，之前都是抱着利用你往上爬的目的接近你。”

    我没想到苏格兰他们的剧本还挺完善，从头到尾逻辑都非常合理，不过波本牺牲有点大，两个人编了不少他的黑历史，名誉不保啊……算了，反正他也不需要。

    “这家伙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就知道他之前搬进来没安好心！苏格兰你放心，以后我见他一次揍他一次！”说罢慷慨激昂地拍上他的肩膀。

    苏格兰被我过于夸张的表现吓到了，“倒也不必这样……反正我们以后和他保持距离就是了，没必要惹祸上身。”

    “我都听你的，放心，我不会乱来，毕竟还是身处一个组织的同事。”

    又被灌输了好多不要“惹事”的思想，终于送走了苏格兰。

    上面暂时没给我派任务，我打算利用这段空闲时间做件事。被抓走的那些人还是有些麻烦的，其他家伙也就算了，不清楚我们的交易内幕暂时可以不用管。

    田中已经死了，还剩一个中居知道波本假意叛变的事。如果被他泄露出去，警方介入的事难免会遭琴酒怀疑。

    首先，波本有叛变的嫌疑，不管是不是真的，组织里只要有人被发现一点苗头就不会被放过。宁可错杀一千，不可遗漏一个。

    其次，被波本接手的交易对象，两次被警方抓个正着，这实在太过巧合。只要中居透给琴酒的口供有一点不对劲，他必然会怀疑波本身份。

    我不确定琴酒会不会真的派人去查，以防万一，最好让他带着肚子里那些秘密下地狱。

    然而当我着手攻破公安防火墙，以便获取信息制定暗杀计划之时，意外得知了一个重磅消息：中居死了。

    这件事很蹊跷，据我所知琴酒的人还没有介入调查，这就至少说明不会是琴酒干的。而且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和深仇大恨，他也没必要大费周章处理掉中居。

    那么剩下的最可能的人选，大概只有一个———波本。

    得到中居死亡消息的同时，我听说公安成功获取上次海岸酒店爆炸案幕后集团的犯罪信息，并放出消息称两者有所牵扯。

    海岸集团与贩毒组织勾结在一起，通过种种业务合作共同获取更多利益，这个设想很扯，但经过一些调查，我发现这俩还真有点关系。只能说，误打误撞同时收割了两方势力，还不引人怀疑地处理掉了中居———海岸集团的人派手下暗杀他，成功的同时不幸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不知内幕如何，但表面消息就是这些了。

    波本这个家伙，居然在此时用上了我给他的U盘，还被他查出了两方势力的关系，不愧是警校top1的传奇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