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雨

    从一开始,天人的部队就有意无意地在把整支攘夷军往着悬崖那边赶,看上去是打定了主意要把他们堵到绝路上一网打尽。

    单纯凭借个人能力杀出重围对花崎遥和高杉晋助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但他们很快就发现攘夷军的大部队因为突然的袭击已经被冲散了,视线所及甚至看不到几个熟悉的人。好在坂田银时的卷毛和一身白色实在显眼,尽管现在已经染上了不少鲜血,仍叫花崎遥能够一眼在人群里看到他。

    “高杉,花崎!医疗班被分割出去了,之前保护他们的班不知道怎么样了,但刚刚来通知的人说已经快到了悬崖那边了!”

    “知道了假发!我带人去那边把医疗班救回来!”

    花崎遥为了让和自己有段距离的桂听清楚,不得不提高声音喊道。面前的天人手里寒光闪动,剑锋直冲她的面门而来,被她屏住呼吸,侧过身子险之又险地躲掉,然后抬手自下而上地直取他的命门。

    “你一个人太危险了!银时,你和花崎一起过去吧,医疗班就交给你们了!”

    桂同样抬手解决掉背后想要偷袭自己的人,冲边上正用衣袖抹去面上溅到鲜血的坂田银时说道。

    “假发,在我们回来前,大部队的撤离就交给你们了。”

    坂田银时立即应下,生死关头,也没人再说些什么有的没的。他在战场上的时候,神色向来认真。没有平时的不着调,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几乎每一次挥剑都能带走一个天人的生命。

    坂田银时极快地奔到了花崎遥身边,二人各自领了一队人,向着悬崖处医疗班被分割出的那里赶去。

    花崎遥和坂田银时赶到时,医疗班的护卫小队已经快不剩几个人了。悬崖那边本就靠近幕府军营,天人和幕府军联合起来,数量多的吓人。就算攘夷军平均水平略高于他们,在精良的装备和人数的压制下也坚持不了太久。

    无需提前沟通,花崎遥率领的一队人直奔医疗班而去,而坂田银时率领的小队则自发地将他们围在当中,充当起外围的保护圈,力图缓慢地向着外头移动。至于坂田银时和花崎遥这两个领头的队长,自然而然地负责阻挡着来袭天人数量最多的地方。

    千流的刀身上沾染了太多的鲜血,好在它的确称得上家传的宝刀,传承多年保养得当,因此仍然锐利如初,刀身也没有锈迹,轻轻一抖,便能将鲜血洒落到地上,显出那凛凛的寒光来。

    长时间的高强度杀敌让花崎遥的心脏跳得快的不行,她已经有些压不住急促的呼吸声,除去耳旁刀剑相交的清脆声响,便是自己那已然沉重的呼吸了。由于戴了护手,即使出汗也不会影响对于刀柄的抓握情况,但那种汗津津的感觉仍然不太好受。

    花崎遥挥剑的胳膊都有些麻木了,她余光瞥见医疗班已经快要被护着撤退出包围圈,心里的石头稍微落下了一点。另一边的坂田银时也意识到了状况,两人都不是什么会恋战的人,见到如今的情况自然也打算跟着撤退。下一刻,轰然响起的炮声打断了他们原本的计划。

    “没了那批新式武器,天人也有其他新颖的东西啊。”

    坂田银时眯着眼睛看向在那一堆天人士兵中的黑色炮筒。那说不上有多大,足以被一个人抗在肩上,可威力却足以匹敌传统的大炮,不仅如此,装填速度也相当的快,如果不阻止其继续发射的话,一旦打到医疗班那里,他们的任务也差不多失败了。

    好在数量算不上特别多,粗略地看过去,也就四五个人肩上扛着这样的东西。

    “遥,西边两个交给你,我去把剩下的解决了。”

    两人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聚到了一起,背靠着背,这熟悉的景象让花崎遥都有些恍惚。毕竟不久前和自己像这样并肩而战的还是高杉,距离两人从当时的包围圈中突围也没有隔上很久。嘛,下次有机会的话和桂一起出任务就好了,那样可就把三个人全都集齐了——还有辰马,可惜了,在他走之前还没有过机会这么直接地合作过。

    “对了,别忘了约定。”

    在飞身跃入敌人的包围圈前,坂田银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侧过脸对她说道。他脑后的发带被风吹起,在空中飘扬着,而处于专注状态的坂田银时的那双红色眼眸里尽是认真之色。一瞬间,花崎遥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了那个朦胧的月夜和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指。

    “‘别想轻易地死去’——我会努力守约的,阿银。”

    她轻声笑笑,感觉到力量再次在躯体里奔涌起来。

    “但要是发生了意外什么的,那我也没法保证了。”

    “这种时候就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了啦!”

    坂田银时抱怨道,手上动作却一点没有迟疑地将刀送入敌人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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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决掉两个带着特殊武器的天人之后,花崎遥转过身,恰巧看到攘夷军的大部队的上空已经出现了宣告撤退的蓝色信号弹,而医疗班更是在随她一起来的那个小队的护送下顺利退出了这边的战场。现在还处于敌人的人海里的,就只有坂田银时的小队和他们两人了。

    现在才算是可以真正地撤退了。

    她挥刀斩了一个天人,瞳孔却在望见坂田银时那边的时候猛地一缩。坂田银时正专心地朝着最后一个带着黑色炮筒的天人那边而去,背后已经被他杀出了一条血路,尸体歪歪斜斜地倒了一地,然而,在他没有防备的背后,一个天人对着他举起了手里的枪。

    没有片刻犹豫,她立即扑了过去:

    “阿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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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身战时,刀比枪还是有那么些优势的。坂田银时早已顾虑不上那么多,这次天人的军队可以算是有史以来最多的,看上去能否成功撤退还是个问题。

    他干净利落地将手里的刀捅进敌人的胸膛,又见悬崖边那个拿着黑色炮筒的家伙正不怀好意地将炮口对准自己,当即决定要先将那人解决了。坂田银时压下身,足下发力,便飞快地窜了过去,甚至顺路砍了好几个天人。

    很近了,他想。这个距离应该足够了。

    然而下一刻,坂田银时听见了花崎遥的声音,是极少会出现在她身上的慌张:

    “阿银!”

    枪声响了,却不是出自面前这个已经被他砍了脖子的天人,而是来自身后的某处。子弹射进身体的沉闷响声不知为何在乱糟糟的战场上清晰地传入到了坂田银时的耳中,他回过头,看见距离自己不过十步远的花崎遥胸口绽出血花,同时嘴边也溢出血来。

    她的身形晃了晃,却强撑着结果了那名原本试图偷袭坂田银时的天人。坂田银时从未想过几步的路能够这么遥远,而路上那些阻挠的天人更是讨厌到了极点。

    “你们这帮家伙给我滚开!”

    坂田银时咬着牙,用手里早已被染成血色的刀收割着一个又一个不要命了似的朝他涌来的天人,他们似乎打定主意要把白夜叉阻挡在这里。花崎遥已经停下了动作,低着头,看不清她面上的神色。千流直直地插在地上,刀身微微颤抖,用作支撑主人的东西。

    刺目的鲜血源源不断地从女孩的伤口中流出,在地上汇聚成了一小摊血泊,在坂田银时看来刺眼的不得了。

    快了,就快到了,还差一点点……!

    花崎遥的身形在视野里越来越近,不知道什么时候,藏在领口处的那个护身符飞了出来,在坂田银时的眼前一晃一晃的。最后的一小步路,明明已经是伸出手就可以抓住她的距离了,但……

    再次涌出的天人意识到了花崎遥才是更好的选择,转而向她发动攻击。花崎遥勉强举剑杀了几个,却因为枪伤实在是重了些,很快就没有了力气,甚至身上又多了几道刀伤。

    失血的晕眩感越来越强烈,花崎遥已经分不太清楚方向了。额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划出了一道口子,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来,搞得眼睛都有些黏糊的感觉。喉咙处的腥甜让人骤然升起一种反胃感,她咳嗽了几下,发现面前的地上出现了更多的鲜血。

    花崎遥抬手擦了一下那已经影响了自己视野的鲜血,随后腰间传来的钝痛感让她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勉力用双手一同握着千流,将刀刃送入敌人的的胸口。可那人的刀也同样插进了她的腰间,唯一幸运的是并不算深。

    为了方便之后的行动,花崎遥咬着牙将那柄已然破碎的刀从自己的腰间抽出来。生涩剑身硬生生从身体内拔出的感觉相当要命,等她将剑扔在地上时,身上已经全是细密的冷汗了。

    真是有史以来受过最重的伤了。

    花崎遥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在了地上,随后肩膀处传来的巨大推力让她完全无力反抗,只能软绵绵地应着那力道倒向一边。

    蓦然传来的失重感让她苦笑。

    糟糕,忘记这里距离在悬崖边可算不上远。

    剧烈晃动的视野和倒转的天地都让人难受,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花崎遥的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今天是个绝佳的好天气,虽然在一切开始前她就曾经暗自感叹过,万里无云的晴天很适合登高望远。

    七岁的坂田银时突然闯入了她的脑海里,那时的他像个不安的小猫崽,躲在松阳老师背后,朝着世界上一切他陌生的事物戒备地伸出爪子。

    接着是八岁的坂田银时,带着她学会了爬树。两人并肩坐在职业繁盛的大树上,时至今日花崎遥仍然能回忆起树干那粗糙的手感,毕竟当时她一直紧张地抓着,直到烟花绽放的时候,才逐渐放松了下来,也离得他更紧了些。

    个子向上长了一大截,十三岁的坂田银时端着碗热粥冲她笑了笑。花崎遥想起自己睡过头的清晨,彼时还很嘴硬的少年不仅专程留了下来,还悄悄地帮她处理了染血的床单。

    也是在他十三岁那年,自己获得了来自坂田银时赠送的樱花发簪——啊,现在还应该好好地躺在怀里,由于是太过珍视的东西,一刻也不想让它离开自己的身边。

    然后是坂田银时十五岁时松下私塾的那场大火,他用尚且不是那么壮实的身子支撑起她的重量,两人灰头土脸地看着松阳老师被奈落带走。

    再之后呢?

    她看见了十七岁的坂田银时恼怒地站在花街小巷向自己吐露真心的模样。他不知道,那时的他其实在她眼里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和不安的小猫没什么区别。

    只是,那晚的风很温柔,从坂田银时嘴里说出的“我喜欢你”也叫人心动的不行。

    花崎遥缓慢地再度眨了眨眼,看见坂田银时伸手朝自己奔来。他的左手已经负了伤,肩膀那边划来开了一道大口子,他却像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似的,执拗至极地向前够着。白色的衣服上尽是鲜血,和他的眼睛是如出一辙的色调。

    果然,坂田银时还是更适合笑,或者面无表情地说一些歪理,亦或者懒洋洋困倦的样子都很好看。坂田银时在花崎遥眼里一直帅气的不行,但这样一副感觉马上要哭出来的表情和他一点都不适配。

    花崎遥想着,努力向坂田银时露出一个笑容。

    抱歉了阿银,看样子我要失约了,但你可要继续坚守和我的约定啊。

    下一刻,视野陷入一片黑暗,身体坠下高高的悬崖。

    “不——”

    ——————————————————

    坂田银时看到了少女在摔下悬崖前最后的笑容,几乎在同时,脖颈间护身符的红线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竟一下断了开来。那枚纹着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银”字的护身符也就这么在他的眼前坠了下去。

    他完全不顾身后还在朝自己攻击的那帮天人了,扑到悬崖边伸出手。

    他未曾触及到少女沾满鲜血的指尖,也没能阻止护身符掉到地上,沾染上了泥土的尘埃。

    身上传来的痛楚不及心底的半分,坂田银时自然看懂了女孩最后微笑的含义,却从未希望过自己不要如现在这般懂她。他半跪在悬崖旁,握着刀的手颤抖起来,手指一根一根地,紧紧地贴合住刀柄。

    坂田银时抬起头,红色的眼睛里一片死寂。

    活下去。

    于是身体自己动了起来,刀尖没入人体内的感觉从指尖传达到大脑,却已经无法再引出什么多余的情绪波动。怀抱着泄愤的意思,同样还有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懑,坂田银时举起刀,以冰冷的视线注视着面前所有的敌人。

    等桂赶过来的时候,这里的景色已经能称得上是地狱了。他从未见过杀得如此之疯的坂田银时,头发、衣服上的血迹干涸后又溅上新的。手上挥刀的动作早已麻木,却能精准地收割掉一条又一条的生命。

    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得阻止坂田银时,高声喊道:

    “银时!前面的部队已经顺利撤退了,我们也可以走了!”

    被叫了名字,坂田银时才从那有些魔怔的状态中回神。他周围已经没了还能站着的天人,全是堆叠在一起的尸体。坂田银时随手抹了一下面上的血迹,垂眸去找方才掉到地上的护身符。

    因为距离悬崖很近,倒也没什么人主动靠近这里承担坠落的风险,他一眼就见到了已经变得灰扑扑的小布袋。坂田银时弯腰把它捡起来,重新揣进兜里,没再看悬崖下一眼,头也不回地朝着桂的方向走去。

    “不是要撤退吗,走了。”

    “等等银时,你……”

    他的模样实在太过反常,让桂不得不多问一句。等等,按照之前的安排,花崎应该和银时在一片区域掩护医疗班撤退的,现在医疗班已经退出了这片战场,就连天人都被坂田银时杀的差不多了,却没有看到她的影子……

    桂浑身一震,面色复杂地开口:

    “花崎她……”

    “背弃了约定,那家伙。”

    坂田银时没有转过身,桂却看着他未曾握刀的左手攥的死紧,指甲陷进血肉里,鲜血从指缝里流出来。

    “……这样啊。”

    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他似乎见到有一颗水珠飞快地顺着坂田银时的侧脸滑下来。桂摇摇头,脑海里也不受控制地出现女孩平日的笑颜。

    只是看错了,桂告诉自己。

    只是雨滴落在了银时的脸上。

    尽管今天是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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