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青鞘是在休留做信使第三十年的时候登上他的船的。

    “我来实习。”

    由于信使这个工作枯燥而孤寂,每当有人答应成为信使候选人,中心岛情报处就会迫不及待地把人送去实习。

    历代信使中最长的工作时间是一百二十年,即便如此,那个信使最后还是受不了一年中有两百天都在海上漂的生活了。更多的信使只工作二十年、五年或者更短就卸任退休了。

    就算有“矿山岛所属权”的承诺,也留不住人。

    休留比青鞘年长十岁,天生拥有感应记忆质的能力。

    “航道图是最重要的,要熟记于心。”他把大航道图摊在一边,又拿出一本厚厚的分区航道图,给她举例演示其中的危险地带。

    行船需要尽可能避开礁石区,风暴区,怪物密集区。

    青鞘喜欢钓鱼,休留每天都换着法子处理那些钓上来的鱼,做烤鱼、炸鱼、蒸鱼、炖鱼、熏鱼。

    直到有次吃饭的时候,青鞘发现他脸色有点苍白,尽量压低了声音咳了一声,而后站起身准备离开。

    “你是不是鱼刺卡住了?”她担心地问。

    休留有些不好意思地笑:“……是。”

    帮他处理好鱼刺后,她才知道休留不是很会吃鱼。不仅容易被鱼刺卡住,还有些受不了鱼肉的口感。

    “不要做鱼了,我也不喜欢吃鱼的。”她说:“我只是喜欢钓鱼而已。”

    两人又来往了几句,休留才决定下次把钓来的鱼一半放生一半煮了,他也保证不会再勉强自己吃鱼。

    送信的时候,休留给收信人构建梦境的方法和青鞘不一样。

    青鞘倾向于构建半真半幻的梦境,只让收信人见到写信人的模样,好让收信人留有理智,明白这一切不过是梦而已,免得太过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而休留喜欢掩藏去自己的存在,用写信人的形象和声音来对收信人说话,甚至会模拟信中所写的场景。

    青鞘从收信人家里出来,忍不住道:“太残酷了……把那个场景给他看也太残忍了。”

    休留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我知道了,下次会删掉一些画面的。”

    休留做什么事都尽心尽力,就连和她说话都神色认真极了,不像她每天优哉游哉又吊儿郎当的。

    她的床榻上被子乱七八糟,有时候一半悬空地拖在床沿一半危险地搭在她身上,有时候像被揉成一团的面粉团着。

    他的床榻上被子则整整齐齐,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有点强迫症。

    休留凑过来,帮她把被角掖好:“透出一点风路的话,睡着会冷的。”

    她给自己找补:“不会冷的。”

    去漂着浮冰的海域附近时,她早上起来就会冷得打喷嚏。

    “我不是说了吗?会冷的。”休留找出一件厚厚的斗篷,给她披上。

    每天晚上入睡前是休留写航行日志的时间。

    休留的航行日志已经写了二十多本了,他的记述详尽而富有感情,笔触柔和。

    比如同一天的天气,青鞘是这么记录的:【从早晨开始,前期有小雨,中期雨停,后期有雾。】

    而休留的日志上写着:【从早晨开始,先是慢慢地下了一阵雨,雨丝飘在脸上恍如无有,因此雨停的时候也悄无声息,雨水打湿的空蒙天地里,衔接自然地弥漫上来一片海雾。】

    “休留,我觉得你很爱海。”她一边照常坐在船沿做钓鱼佬,一边提起来。

    休留只是笑着,一句话都不说。

    青鞘知道他真的爱海,明明是司空见惯的天气和海洋景观,他都能怔怔地看好久。

    休留坐在她身边,目光渺远地看向风平浪静的海。

    “你在思念什么?”她问。

    他身体僵了一僵,随后像平时那样自然地答道:“说不清楚,什么都有。”

    她能大概猜到他在思念。

    他有一条挂坠,一直戴在颈项上,藏在衣领下,银质圆绳在颈项边反射出一丝微光。她瞧见了,便十分好奇那条银色绳下到底系着什么。

    她特意守在洗澡小隔间外,怀着不怎么好的念头等待他从里面走出来。

    休留在小隔间里就注意到了外面那个鬼鬼祟祟的家伙,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走出去,果然撞见她失望的眼神。

    “你想看什么?”他问。

    “挂坠。”她也坦白说了。

    他把那条挂坠从衣领下牵出来,挂坠是一颗黑色钻石,普普通通的颜色。

    休留笑着说:“你想看的话,我会给你看的,下次不要蹲在门口了。”

    青鞘觉得这可能是来自他家乡的物件,或者是他的亲人赠予的。

    她不可避免地对这件事产生了好奇:“你的家乡在哪?”

    休留看向辽阔无尽的海面:“我不知道。”

    “我记事的开端是一条海豚,其他什么都没有。”

    休留给她看的是他小时候的记忆。

    昏昏沉沉的小男孩被海豚托举着送上海面,睁开眼是一片模糊的蓝色,其余感官中只有冰冷的、湿漉漉的、沉重的感觉。

    休留小时候是被海豚救上来的,之后被中心岛的人发现并收养了。

    他说他对家乡和父母并没有什么印象。

    某次回到中心岛休整时,休留无缘无故消失了。

    寻找休留一个月无果,中心岛宣布休留这种情况属于叛逃。

    青鞘和他再见面是二十九年以后。

    他的性格忽然变得难以捉摸,说话不再带着温柔和气,而是用那种冰雪般的音色冷漠地碰撞出字句,有时带着一些阴阳怪气。

    “休留,你撞坏脑子了吗?”她是这样质问他的。

    他笑:“你说的对。”

    也正是因此,在七十六年后他们在蓝岛再见时,她直接对芫苏说“他脑子有病”。

    *

    其实和休留相处的时间很短,但不知为什么,她想起休留的时候总能感觉到不适和轻微的恼意。

    或许是因为她是信任他的,但对方却瞒着她很多事,比如为什么会不告而别,为什么性格大变,这些年又在做什么。

    此刻,黑衣黑面具的前任信使再次出现在这艘曾属于他的船上。

    “想必你已经破解了我给你的消息。”休留说这话的时候带着笑意,下一瞬笑意却带上了冷冽,他目光直直落在青鞘身上:“抱歉,你聪明过头,我必须动手了。”

    他话音刚落,寒光一闪而过,洛缪左手已持上了短剑。

    青鞘说:“洛,等一下。”

    硕大的雨点落在甲板上,砸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如果由以前的休留来记述,那应该是一种令人不想出去只想在卧舱里看书的疾风骤雨。

    休留注视着她:“我本来就不是你印象里的那种人,现在的我才是真实的我。”

    大雨里,他显得神秘、冷戾、平静而疯狂。

    她比以前冷静多了,神色也没有太大的变化:“谢谢告知,其实我也刚知道你以前说的都是骗人的。”

    青鞘抬起手,她的手中握着休留遗落在船上的挂坠。

    她用感应“晦”的方式再次感应了一遍那块黑色石头。

    石头里果然用“晦”藏着记忆质,而记忆里是休留的家乡,一个任何人都不会想到的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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