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昔日柔软的乌发此刻凝固了,拂过去是冰凉的,亦不会随着风吹而微动了。

    洛缪给她的头发上色时忽然停下了画笔。

    青鞘:【怎么了?】

    洛缪:【我会找到“渊”的下半卷。】

    青鞘没在意,她觉得现在这个身体挺好的。

    仓库保存条件好,颜料果然还能用,色彩鲜艳逼真。出乎她意料的是,洛缪的绘画技术似乎也不赖,她照了照镜子,宛如真人。

    她评价王的画技:【深藏不露。】

    在离开陆地前,青鞘思考片刻,决定给现在不知在哪里的芫苏留下口信。

    然而她现在的身体受限,无法使用普通的记忆质,连梦术都无法施展,只能使用“晦”。幸而,除了人类以外的物种都通晓“晦”。

    她随机点了一条小鱼:【如果有芫苏的消息,可以告诉我。你问我芫苏是什么人?……芫苏是一个今年二十三岁的年轻人,眼睛是大海一样的颜色,来自设拉岛的秋栗福利院。】

    小鱼在她的手心贴了贴,悠悠地在海水中往前穿行。

    准备好了一切,两人往海的更深处潜去。

    洛缪王在多年前曾过去怪物巢穴,他在前面引路。

    周围海中的光线越来越弱,游动的鱼类也渐渐减少,没有任何通道,连尸骸都没有,像深渊般深不见底。

    没有声音,没有活物,连在身边的人都看不清。

    为免失散,洛缪抓紧了她。

    除了触觉以外的所有感官都失去了功效。

    不知下潜了多久,可能是几天,也可能是几个月。

    他们的速度不算慢,“渊”让他们有如游鱼。但即便如此,两人在漫长的下潜中也失去了时间概念,累了就牵着手一起在黑暗里休息。

    青鞘醒了,她察觉到洛缪还在沉睡,便没有吵醒他。

    这段黑暗的旅途太过漫长,她变得有些困惑。尤其是关于为什么休留能从海下逃脱,来到陆地的真相。没有“渊”的保护,难道是“源”吗?

    这一切都只是猜测,到了海下城应该就会明白。

    洛缪在上一次追寻怪物巢穴时,是独自前往的。她简直不敢想象他在这种环境中独自度过那么久。

    前面出现了一丝强光,洛缪停了下来。

    洛缪:【是我不认识的路。】

    在习惯了无尽的黑暗后,骤然间在海下见到这种刺目的光线,两人都有些退缩。

    青鞘:【上次来的时候没有吗?】

    洛缪:【没有。】

    两人背过身去,重新面对来时的路,让眼睛在黑暗里稍微得到恢复。

    青鞘:【……这可能相当于海下城的太阳。】

    太阳。

    虽然这个比喻不恰当,但她猜测这个光体大概就类似于太阳的角色。海下城的人类需要生存必须有光源,草木生长也必须有阳光的照耀。

    这个光体从何而来?为何会出现在海下?她无法得知。

    现在的问题是,他们该如何绕过“太阳”进入海下城。青鞘不敢确定这个光体的热力是否会让他们粉身碎骨。

    青鞘:【我们去另一个方向。】

    洛缪没有说什么,这回让她引路。

    他们没有继续往下潜,反而往上回游了一段路,然后朝水平方向游动过去。

    在水平方向移动了一段时间后,他们遇到了嶙峋的巨物阻挡。

    青鞘确认了她的想法是对的。

    她不敢断定海底地形,但她可以猜到的是,海下城的人类不可能是聚居的。成片大陆上的文明水平一般高过分散岛屿,聚居和交流永远是发展的条件之一。

    ——所以,怪物圈养着他们,是不可能让他们有条件聚集起来的,免得出现叛乱。

    皇后湾群岛之间有海洋阻隔,而海下各城之间有高山阻隔,都是散居的群落。

    两人顺着高耸的岩壁一路下潜。

    青鞘也放心了:【既然有高山阻隔,这说明每个海下城可能都有一个太阳,这种光体的热力并没有那么强大。】

    到光体所在的区间时,两人几乎是闭着眼睛贴着岩壁下潜的。

    好在那个区间很快就过去了。

    之后的旅程中,海水忽然从身边消失了,只有绵密的云团和下坠的雨丝,太阳光线照耀着他们。

    双脚终于触碰到了陆地的那一刻,青鞘抬起头。

    太阳雨中,岩壁高耸入云,仿佛另一个世界。

    而他们是从“天梯”上爬下来的。

    洛缪单臂揽住了她,她也抱住了他。多日以来在黑暗中下潜的旅程终于结束,无止境的孤独里互相依靠的旅伴久久无法松开手。

    从陆地上穿来的衣服已经褴褛不堪,只有用浮盐岛特殊的自炼钢所锻造的剑还保持寒冷的锋芒。

    *

    海下城似乎终年下着雨,太阳也终年照耀。

    至少他们来到这里的这几天,每天都在下着太阳雨。

    青鞘和洛缪两个人在这个名叫若宜镇的城镇里暂时安顿下来了。

    镇上的人都知道他们是哑巴兄妹。

    早晨,青鞘打开窗户。

    外面阳光普照,不断落下的太阳雨反射出微微的光亮。

    她有些恍惚。

    这里的景色一切如常,每天都下着太阳雨,树木茂密,偶尔有松鼠跃过。被称为“天柱”的岩壁高耸入云,围出这个城镇。

    镇上的居民生活水平和海上的岛上居民生活水平有差距,但是仔细说来并不算天差地远。

    如果不是一直刻意记着,她几乎要想不起来这里是在海下的城镇了。

    洛缪昨天手上不小心蹭掉了一点颜料,他们今天必须去买点颜料。

    “送信车,送信车!”窗外,街道上响起声音。

    青鞘目光下投,看见石板路街道上,一个穿着绿色邮差服的人骑着一辆自行车慢慢穿过。

    送信车?

    那个送信的邮差在某家门口停下,敲了敲门,那家的门应声而开,邮差从他的包里把信递给从房里走出来还在揉着眼睛的主人。

    青鞘蹬蹬跑下楼,准备询问以下送信车是什么情况。

    邮差是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人,他看到青鞘,有些诧异地抬了抬眉毛,主动问她:“你叫什么?”

    【青鞘。】她在板上写字道。

    邮差翻开挂在身侧的包:“你好像有信……下次登记一下住址吧。”

    她有信?

    青鞘难以置信。

    她才初来乍到,怎么会有她的信件?

    邮差问了她的住址,把那份薄薄的信封递给她,随后就骑着自行车离开了。

    青鞘纳闷地打开信封,抽出其中的信纸。

    信纸的抬头上有一片鱼鳞。

    负责誊抄的写字员用工整的字迹写道:【代笔:工号1304】

    【写信者是一条鱼,写给……青鞘,就是那个在找芫苏的青鞘。】

    青鞘想起来了,离开陆地前,她曾拜托一条小鱼寻找芫苏的消息。

    【我找到你要找的人了。那个来自……的年轻人现在在……来回,他过得很好,不用担心。】

    青鞘读着读着,发现语句里明显有缺失。是代笔者把来自海上的信息屏蔽掉了吗?

    设拉岛被屏蔽了,芫苏现在所在地的信息也被屏蔽了。

    但是,小鱼的信又怎么能穿过万里黑暗海底的隔绝,来到海下城镇的?

    里面一定有什么猫腻。

    她暂时搁置疑问,继续读下去。

    送信的小鱼是一条啰嗦的鱼,叽叽咕咕说了很多。

    【我跟在那艘船背后好多天,发现他会钓很久的鱼,我差点咬钩。】

    她继续读下去。

    【他很伤心,看他平时都不太笑的。整天愁愁巴巴的。】

    【我同伴傻乎乎游过去咬住了芫苏的钓钩,幸运的是,芫苏把它放走了。】

    【“她什么时候回来呢?”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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