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栖息在白坊镇土地上较为古老的房子是用砖石或木头筑成的,然而近年来开始有人用玻璃凝土筑房子。

    这种玻璃房子一多,卖布匹的商店和染料店生意就好了起来,几乎每天都有人来订购新的房帘。

    一大清早,又有人来问:“莉紫绿的布匹还有吗?”

    布匹店老板:“恐怕要再过十四天才有新的货。我这里还有老绿色的布匹,和莉紫绿很相似,你要看吗?”

    镇子上最珍贵的宝物是陈列在古馆中的一幅画,画中一个名叫莉紫的少女穿着绿色的衣裙在草地上奔跑。

    莉紫的绿裙子颜色艳丽而空灵,被认为是一种高贵的绿色,受到了很多人的追捧。莉紫绿需要玻璃凝土,也正是因此这种颜色的衣服和房帘经常断货。

    浅琳太太家开的旅舍里就有莉紫绿的房帘。

    青鞘拉开绿色房帘,让外面的阳光洒进来。

    她和洛缪来到这个城镇后,发现这里一半是普通房子,另一半是玻璃房子。

    这种质地透明的玻璃凝土有韧性,延展性高,经过锻造后能变得坚硬无比。但它有一个缺点——和青鞘洛缪的身体材质惊人地相似。

    两个玻璃人住在和身体材质相近的玻璃旅舍里,有种自己死后“化作春泥好建房”的诡异感。

    玻璃房子采光好极了,房帘只需拉开一个角,房间一下子就被光线挤得明亮无比。

    青鞘在桌子上摊开纸笔,开始写信。

    她想再试试海下的“信”是否真的能送到陆地上。

    【写给小鱼:我本来并不打算告诉芫苏任何事的。】

    青鞘顿了顿笔。

    关于她现在的状态和她在做的事,她一开始的确计划从始至终都瞒着芫苏,然而接踵而来的意外让她措手不及。第一次是芫苏被政客覃洋暗算,第二次是她在山下失温,两次意外让她不得不把事情告诉他。

    【既然事情已经演变成现在这样了,那么我索性把更多的事情坦白。】

    【我要提起的是那天在发光的鱼群边对他说的话,上次他没听清,这次我清清楚楚地告诉他。】

    写完信,青鞘用玻璃泥把信封密封上。

    浅琳太太家的猫又来巡逻旅舍了,在地毯和无处不在的房帘上东抓一把西挠一把。

    磨完爪子,那只名叫胡德的三花猫跑上房顶,在太阳雨中淋湿毛后,喵喵叫着下来找浅琳太太。

    浅琳一边给猫搓澡一边抱怨:“不喜欢水就不要去房顶上,这不是给我找活干吗?”

    衣服口袋边缘有点脱线了,洛缪咬着线头,手里拿着针,动作笨拙地穿针引线,试图把口袋缝回去。

    青鞘从他手里接过针,帮他拆了原来的线,重新密密地缝一遍,针脚扎实。

    洛缪口袋里的物品都被取了出来放在桌上,两颗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光体球,还有暗红书皮的两本出入许可证。许可证是在空泽镇的时候款冬帮他们办好的,下入海中时一起带过来了。

    安顿好之后,两人穿上雨衣,四处打听找到了白坊镇的玻璃凝土矿场。

    矿场辽阔而荒芜,地面崎岖,夹杂着不同的土石,小片玻璃凝土像水洼,大片玻璃凝土聚集处像玻璃海。

    青鞘捻起一把磨碎的玻璃凝土观察了一会儿。

    如果不是洛缪说他不需要假肢,恐怕她会尝试着用玻璃凝土给他做一个。

    回到旅舍的时候,那只名叫胡德的三花猫嘴里叼着一只半死的老鼠,匆匆走过廊下。

    邻居拎着篮子出门,刚好瞥见猫尾巴从门口晃悠过去,大声嚷起来:“琳太太,看样子胡德又要送东西去了,赶紧叫住它吧!”

    浅琳太太还在顶楼上晒干菜,远远地听到响亮的声音好像在叫她,应了一声:“什么?”

    那只名叫胡德的猫加快脚步,逃也似的飞奔出屋檐遮挡的范围,冲进雨里。

    赶紧跑!

    浅琳太太从顶楼上急匆匆下来,手里还抓着一把干菜,邻居挎着篮子在一边道:“走远啦!胡德早已走远了!”

    “真是会给我找事做,等会浑身湿透地回来还敢跑上床就打死它!”浅琳太太骂道。

    青鞘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回旅舍房间了。

    她和洛缪商量着行动计划:那两个光体球不仅能让怪物对他们产生恶意和攻击性,并且在靠近同样的光体时光线会变得更亮,是最佳指南针。

    晚上,猫回来了。

    还在廊下的时候,浅琳太太就一把薅住胡德的后脖颈皮毛,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确认猫毫发无伤后,放心地把猫放下:“今天别想进屋。”

    玻璃房子里铺满了地毯和房帘,要是放这么一只湿漉漉的脏猫进屋,过一会儿那些漂亮的房帘和地毯就会被黑泥梅花重新印刷一遍。

    胡德猫到中年,脾气也不怎么大了,“喵喵”地抗议了几声,认命地躺进廊下给它放置的猫窝里。

    夜雨。

    胡德缩在猫窝里听见有声音渐渐靠近。

    它睁开眼睛,两枚绿莹莹的眼睛疑惑地注视着那两个从旅舍离开的人。

    青鞘脚步微停。

    洛缪:【我们被一只猫跟踪了。】

    不是什么大问题,别吓到猫就好。

    两人继续匆匆前行。

    胡德蹑手蹑脚地跟在他们身后,肉垫偶尔踩到水坑里,发出轻微的响声时,自己先被自己吓一跳。

    光体球在雨水中升腾起淡淡的光雾。

    胡德看到了什么,身体拱了起来,大幅度地颤抖着,浑身的毛炸.开了一圈,尤其是尾巴,像松鼠尾巴一样蓬松起来。

    差不多到半夜的时候,浅琳太太于心不忍,打开门准备把门外的猫窝捞进屋里来。

    但猫窝里空无一猫。

    “又去玩了……”浅琳呵呵冷笑着把猫窝重新扔回门外:“亏我半夜起来。”

    凌晨时分,胡德抖了抖身体,躺进猫窝里。

    它现在余惊未定,任何一点响动都能让它从猫窝里跳起来。

    天还没亮,胡德就忍不住了,在门外凄厉地叫着:“喵,喵。”

    浅琳身体不舒服起来给自己煮东西吃,听到了叛逆中年猫的叫声,骂了几句就把猫从门外拎进来了:“不要把楼上的客人吵醒。”

    胡德被浅琳提着,四脚离地,全程没有沾到地毯半分,随后落到了又软又暖的垫子上。

    楼上的客房里。

    青鞘:【原来玻璃凝土是这么来的。】

    洛缪:【……】

    用光体球吸引怪物主动来攻击他们的策略是可行的。

    白坊镇的怪物是稍大一些的兽形,只是和若宜镇那些死后会只剩一滩血水的怪物不同,它们留下的是骨架,这些坚硬的骨架过不了多久就会粉碎,质地也会变成透明,变得和矿场上的玻璃凝土一样。

    他们住在怪物的骨架筑成的房屋里。这个认知令人感到惊悚。

    青鞘却将另一个疑虑存记在心:水术“渊”改造而成的玻璃身体,竟然和怪物骨架的材质差不多。

    楼下,浅琳太太按着猫,给猫穿上自制的小雨衣和雨鞋。

    “要出门就穿上,不然天天洗澡你愿意?”浅琳唬道。

    胡德不乐意地扑腾了几下,悄悄甩掉一只小鞋子。

    浅琳眼尖,捡起小鞋子又给胡德穿上:“穿好!我知道你听得懂!”

    胡德几乎不会走路了,歪七扭八地在地毯上跑。

    天亮了,浅琳把旅舍大厅处的灯台上那根点燃的蜡烛吹熄了,拉开东南角绿色房帘,雨丝在玻璃房子上打出的痕迹映着太阳的光芒。

    洛缪买了镇子上的地图,和青鞘一起在房间里研究路线和计划。

    洛缪指了指:【东边的墓地。】

    窗子推开了一点,楼下传来浅琳太太和邻居聊天的声音。

    “琳太太,你刚从医生那里回来吗?”

    浅琳却忧心忡忡的:“是。”

    邻居看了几眼浅琳太太:“不会是……”

    “是的。”

    浅琳太太就快迎来她的第三个孩子了。

    白坊镇的婴儿死亡率很高,浅琳太太很不幸,她的前两个孩子都在生下后几天之内夭折了。

    邻居脸色沉重,拍了拍浅琳太太的肩:“会好的,他们说到第三个孩子一般不会出事了。”

    浅琳苦笑了一下:“但愿吧。”

    浅琳的丈夫在外面做生意,每个月会回来一趟。前两次浅琳生产的时候,他都不在场,连孩子死了都是后来才知道的。

    浅琳按照白坊镇的惯例,把夭折的孩子葬在镇子靠近东边的墓地上。

    胡德已经甩掉了四只小雨鞋,“咻咻”地把它们拨进了隐蔽的角落里。

    它心里想着洗澡的痛苦,强自忍耐着,没把雨衣也撕下来。

    胡德鬼鬼祟祟地在旅舍里转了一圈,巡视完就跑出去了。

    青鞘听到门外有响动,打开门一看,一只死麻雀躺在房间门口,在红丝绒地毯上格外显眼。

    青鞘不解:【猫为什么给我们送礼物?】

    猫身姿轻盈地从房顶上跑过,身上穿着的雨衣已经甩掉了。

    浅琳太太见到浑身湿透的猫,双手捂住了脸。

    “我已经够烦心了,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浅琳无力地说。

    胡德小声喵了一声。

    晚上,白坊镇东边的墓地里一片肃杀。

    同一家的墓只有一个碑,但碑上写着的名字却多半是未满月而亡的孩子,其数大大超过成年人。

    青鞘:【原来如此,这里的怪物吞食小孩。】

    胡德依然跟在两人身后,一双在黑夜里发亮的绿眼睛注视着他们。

    虽然昨天已经见识过了,但是剑锋出鞘的时候,绵密而寒冷的杀气把猫吓得再次.炸.了毛。

    胡德把身体拱起来,像一座桥一样,浑身戒备。

    太可怕了。

    休留送的剑削铁如泥,气势酷烈,青鞘用着很顺手。

    怪物死后留下的骨架成为玻璃凝土,在墓场上堆积着。

    回去的时候,洛缪往后瞥了一眼:【猫还在跟着。】

    早晨,他们的房间门口又多了一只甲虫尸体。

    青鞘:【我得找猫谈谈。】

    谁知胡德看见青鞘就跑,在没铺地毯的玻璃地面上跑得脚底打滑,火星乱滋。

    向来为动物传口信、在动物眼里亲和力极高的青鞘纳闷了。

    青鞘:【你过去试试。】

    洛缪:【好。】

    胡德在地毯上打滚的时候,洛缪走过去,主动伸出手。

    胡德鲤鱼打挺般跳起来,慌慌张张地逃走了,期间差点一头撞上没拉门帘的玻璃门。

    洛缪回头看向青鞘:【你看到了。】

    两人一起叹气。

    洛缪想起在若宜镇“钉尾杀手”的事了:【见我们晚上击杀怪物,吓到了。】

    青鞘能理解,但还是不明白:【但它为什么送我们礼物呢?】

    邻居在和浅琳太太聊天:“琳太太,你得想办法去找个好一点的助产士。”

    浅琳摇了摇头:“没用的。”

    “也是,听说连碧森太太的孩子也没保住。”

    “只希望能好运。”

    猫正在蹲坑,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爪子扒拉几下埋掉后,它往草丛里走去。

    目标是一条蛇,今天它要拿下这条蛇。

    洛缪打开门,看见红丝绒地毯上一条僵直的死蛇。

    他已经熟悉了流程,平静地拿来铁钳。

    洛缪:【猫送了死蛇。】

    那只名叫胡德的猫每天晚上跟踪青鞘和洛缪、第二天又给他们送礼物,这个行为诡异到几乎让人怀疑猫暗恋他们中的某一个。

    胡德挑食得很,浅琳太太又在说它了:“不吃的东西不要扒拉出来!”

    猫眼神无辜,尾巴冉冉升起,尾巴尖微微翘着,在浅琳的裤腿边蹭了蹭。

    浅琳无奈,但又忍不住笑:“你这家伙。”

    胡德得逞又得意地喵了一声。

    青鞘实在好奇,她管闲事的心发作,终于轻手轻脚地跟着胡德出门了,洛缪也跟了上来。

    之前都是猫跟踪他们,现在是他们跟踪猫。

    胡德加快步伐,跳上墙垣,不下来了。

    靠人跟踪猫是永远跟不上的。于是他们找了另一只猫跟踪胡德。

    三花猫不愧是猫中美猫,那只黄猫甘心乐意跟踪胡德,回来给他们提供情报: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青鞘和洛缪两人交换了眼神。

    原来如此。

    天气每天都是如此,一面太阳一面雨。

    浅琳太太坐在廊下织毛衣,神色郁结极了。

    胡德翘着尾巴摇曳着走过去,在浅琳的脚边躺下,轻轻撒娇。

    浅琳太太前两个孩子夭折的时候胡德都看到了,胡德不想让她再露出痛不欲生的表情了。

    胡德从十多天前就知道浅琳太太有身孕了。

    胡德到处捉蛇虫鼠雀当作礼物的行为也是从十多天前开始的。

    它把这些东西放在墓地上,等着怪物来取。

    有人看见了,就说:“浅琳太太,你家猫在别人墓碑前放脏东西,这可是对死人的不敬呐。”

    浅琳把胡德骂了一顿,回头去墓地上给所有墓碑前都放了花以表歉意。

    胡德死性不改,依然每天抓老鼠抓蛇给怪物送去礼物,放在浅琳太太家孩子的墓碑前。

    青鞘打开窗户,透过透明的门廊看到了楼下的浅琳太太和三花猫胡德。

    这只病急乱投医的猫起初以为每天把礼物送给怪物,就可以让浅琳太太的第三个孩子平平安安,所以才天天去捉虫鼠放到墓地。

    不过,胡德跟踪他们以后,发现他们好像比怪物更厉害,就看上了他们,转而把礼物送到他们门口。

    求求了,胡德送了那么多礼物呢。

    浅琳太太停下织毛衣的动作。

    胡德叫着:“喵,喵。”

    虽然猫不知道怎么帮太太,甚至每天给太太闯祸,但猫还是爱太太的。

    浅琳太太对此一无所知。

    她摸了摸胡德的毛茸茸脑袋,边骂边说:“虽然你每天给我闯祸,又挑食,但我还是爱你的,臭胡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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