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在画布中的小黑墩进入一百年前的阳石岛的那段时间,洛缪把芫苏叫出去了。

    两人在旅舍廊下。

    洛缪摘下面具,夜晚的月光下俊眉修目格外显然,标志性的泪痣为锋锐的眼睛增添了艳色。

    “我们以前恐怕见过面。”芫苏愣了一下。

    洛缪简单地答道:“洛缪。”

    “古时候南国的王,洛缪?”芫苏追问。

    “你忘了,因此怎么理解都可以。”洛缪顿了顿,单刀直入:“我来是告诉你,我可以一步都不走,你不可以。”

    芫苏:“你指的是什么?”

    洛缪:“你刚才说的话让她难过了。”

    芫苏沉默了,一直不动的神色泛起一丝变化,垂下眼眸。

    他知道,大概是那句撕碎画布的话。

    “你做什么她都不会对你生气,只是积攒到一定程度,她会离开你,就像对休留那样。”

    芫苏不记得休留。

    就算这样,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是抿紧了唇。

    她是一个很奇妙的存在。失去记忆后见到她第一面时,芫苏就这样想。

    她吸引别人靠近,却让人无法真正靠近。这样的人,身上最坏的一点肯定是纵容,闷声不响地冷漠下来,甚至冷眼旁观一个人的堕落。

    芫苏:“为什么提醒我?”

    洛缪:“我不会让你伤害她,如果你不肯悔改,我会帮助你消失。”

    芫苏:“你呢?为什么一步都不走?”

    洛缪瞥了他一眼:“我会和她永远在一起,你在不在,都是如此。”

    *

    两人还在旅舍外时,画布中的小黑墩已经回来了,怀里又抱了一颗毛栗子回来。

    双人画像上凭空多了两颗不合时宜的毛栗子。

    白降看得不顺眼极了,伸手去摸又只能摸到平整的画布:“小墩,把你的栗子放回去!画面上全都是栗子了!看不见画中的人了!”

    画布中的小黑墩不肯,它抱着栗子不松手,大声地回嘴道:“可是我每次过去,那只松鼠就会给我一个栗子,我也没办法呀,我又不能扔掉朋友送我的栗子!”

    白降吃了一惊。

    画中的世界,时间果然始终停留在那一段,从画师落笔开始,不断重复着。

    “那么,如果你去拿一块金子,不停地取就会有无数的金子……”白降脑子转得飞快。

    外面的小黑墩忍不住了:“笨蛋,这样只会把画面堆满取不出来的假金子,这下真的怎么都看不见画上的人了。”

    白降被一只还没他巴掌大的小东西教训了,小声说:“这种事情我怎么会不知道呢?给我点面子。”

    “小墩,你试着从不同角度拉一下那条线。”青鞘笑着提示道。

    正说这些的时候,出去说话的两人回来了。

    青鞘观察了一下那两人,没看出些什么来,毕竟一个戴着面具,另一个冷着脸。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们之间的谈话并不怎么愉快。

    她握上洛缪的手:【你们两个不要吵架。】

    洛缪:【没有吵架。】

    她笑:【算了,吵架也没关系,现在的芫苏不是以前那个了。】

    芫苏站在窗边,室内昏暗处和窗外投进来的光线交界处,他远远地看着她,眼中闪动着黯淡的光点。

    画布中的小黑墩把两颗毛栗子推到画面的空白处,努力不挡住画面上的两人,它半信半疑地道:“那我再试一次,这次如果又有栗子了千万不要怪我,是松鼠的错。”

    这次,画布中的小黑墩从另一个方向推开那条线。

    不久之后,线条归位,小黑墩再次出现在画面上。

    果然,这次没有栗子了。

    “这次我在别的地方降落了,我看到面具人和画师了。”小黑墩叙述道。

    “原来往不同方向推动‘门’会让降落地点改变。”白降好奇地追问:“那你看到年轻版岛主了吗?他会说话吗?”

    小黑墩:“会说话的,我听见了。”

    没等它说出点什么,青鞘就俯下身摸了摸画布上的小黑墩:“天晚了,今天我先离开了,我明天再来看看你,如果你觉得时间太短很难吃到完整的故事,那我再给你想想办法。”

    “那明天见。”画布中的小黑墩朝她招手。

    外面的两只小黑墩也挥手:“明天见。”

    白降学着小生物的样子挥手:“明天见。”

    青鞘和洛缪两人走后,芫苏瞥了一眼助手白降,笑了笑:“你被小墩带坏了。”

    白降才发觉自己兴奋过头,失去了平时的稳重人设,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恢复了平淡严肃的语气:“岛主阁下,对不起,我第一次见这种小东西。”

    等白降也回到自己的房间后,芫苏在那幅画面前坐下。

    旅舍房间里只点了一盏灯,外面唧唧的虫鸣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响亮。

    画布中的小黑墩见他神情寥落,便好心地关切道:“你怎么了?以前的你很高兴啊。”

    他一手托着脸颊,目光垂着,一时哑然,不知怎么回答。

    “你为什么不和那个名叫州岚的人好了呢?”小黑墩问。

    “州岚是谁?”他反问道。

    小黑墩指了指画布里的人:“就是这位啊。”

    她就是“州岚”吗?

    芫苏怔住了。

    失去记忆后,他第一件复习的事是关于自己的过往。

    白降把所有能找到的关于他的记载和传闻都找了出来。不久后,游历蜻蛉又帮他补充了一些细节。

    而在那些关于他的往事中,有一个短暂的对手。州岚。

    他们在谈判桌上相遇,或许是因为立场对立,或许单纯是因为性格不合——总之在传闻中,他和州岚关系相当差劲,这一点甚至得到了罗启王室的肯定。

    不过,州岚这个神秘的人物骤然之间出现,在短时间内又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可是失去记忆后,他今天第一次拿到这卷画轴,那时又怎么会出于直觉地认为这个面具人就是青鞘呢?

    芫苏支颐独坐,房间内黯淡的光线将他笼罩在暗色调中。

    “小墩,你去问问画中的那个我,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画布中的小黑墩伸手:“你先得给我点报酬才行。”

    南地的月亮随着夜的推移慢慢往下坠,虫鸣早已熄了。

    芫苏整夜没睡,他坐在桌前,让那个精神奕奕的小东西给他讲述画中的世界。

    小黑墩说:“以前的芫苏说,阳石岛和白坊镇的谈判刚结束。”

    “以前的芫苏问我是谁,我说我是迷路的小虫,快要饿死了,急需回忆。”

    “画师一边画画,我就在一边感受着他脑中的回忆。”

    从前的芫苏回忆的是他很小的时候。

    他只有七岁。

    他住在设拉岛的秋栗福利院。

    他在福利院里有很多朋友,但却没有最好的朋友。

    有一天,福利院里来了一个外岛的人。

    他忘记那个女子送了他什么东西,但他记得他很开心,他说:“我想跟您离开这里。”

    “不行,你还没有自保能力。”她说。

    “等我有了自保能力呢?可以跟您走吗?”

    “可以吧。”

    “那我送您这个,不要忘记我。”

    “为什么送我树皮,怎么不是栗子?”

    “太高了,我摘不到,我也没有其他东西可以送给您,我什么都没有。”

    那个女子离开的时候,年幼的他还眼巴巴地再次提醒她:“不要忘记我,不要忘记和我的约定。”

    十六年后,他在葡萄藤节庆上一下子认出了那个女子。

    她还和以前一样,他在脑中将她的眉眼记得清清楚楚。

    可是她把他忘了。

    她不仅把他忘了,还把和他的约定也忘了。

    他只能用别的办法去找她。

    干枯的葡萄园里,还堆积着昨夜的薄雪,他对她说:“我没有舞伴,我可以吻你吗?”

    旅舍,房间里的灯兀自燃烧着。

    芫苏眼中闪过困惑迷茫的神色,他静静地注视着画卷上那个神秘的面具人。

    他不知道,原来他在七岁的时候就记住她了,仅凭一面之缘记了十六年。

    她也没有忘记他,她说:“是你送我树皮的吧?”

    那时他颇为惊讶,他以为她早就忘记那个小孩了,他说:“是我。”

    一百年前的芫苏如此回忆,而一百年后,他听到了这份二手的回忆。

    画中的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不敢去猜,也不敢再问小黑墩。

    洛缪说,积攒到某个程度她会离开——

    “吱啊”,椅子腿在地板上摩擦了一声。

    芫苏站起来。

    南地的天空刚破晓,玫瑰色的阴影在树影间浮游着。

    洛缪可以一步都不走,可是他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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