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外响起了敲门声。

    见青鞘还没接，芫苏迅速收回手，把那束野花往身后一藏，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开门。

    青鞘看了一眼那束用红色的线捆好的野花。

    她几乎能想象出他大早上起来去森林里挑选花扎成一捆的情景。

    这让她想起了那只糖纸做的狐狸。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还是像以前那样。

    来人是白降。

    他的神色有些焦急：“岛主阁下，急事要报。”

    芫苏离开西岛主岛后，代行岛主一职的是主岛执政官，只是这位执政官刚被查出来生了重病。

    “现在职位空缺，副官暂时代理，需要正式任命一位执政官。”

    芫苏从容地安抚道：“这件事我知道，那位副官可以信任。”

    白降知道他有格外的情报系统，松了一口气：“正式任命书……”

    芫苏答：“昨天傍晚，我已将任命书送去主岛。”

    白降发现他对此一无所知，冷汗都冒出来了：“岛主阁下，我是不是变成摆设了？”

    芫苏微微笑了笑：“昨天事务太多，忘记对你传达了，是我的过错。”

    执政官副官奇英，擢升为主岛执政官，代行岛主一职。

    白降又想起什么来：“那位副官，最近报纸上批判她的声音很大，真的可以信任她吗？”

    芫苏：“批判什么？”

    “让我想想……我不久之前才看见过……”白降沉思了片刻，灵光一闪：“想起来了！说是她小时候作业都写不完，怎么可能做好执政官副官！”

    被白降这么一说，有些记忆如蜻蜓点水一样掠过了他的脑海，芫苏愣了一下。

    捣蛋节。

    他下意识转头看向房间里正在和小黑墩对话的青鞘。

    随着记忆画面闪过，他几乎是不自觉地牵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岛主阁下……？”

    白降站在房间阶梯下，欲凑过去看看芫苏在看什么，芫苏却侧身往他面前一挡，挡住了白降的视线。

    芫苏收起笑意，平静地阐述道：“奇英虽然小时候写不完作业，但她是个说到做到的行动派，比原来的执政官更适合这个位置。”

    白降相信岛主的识人用人，他点了点头：“明白了。”

    只是他还是相当好奇，岛主的房间里藏着什么是不能让他看见的呢？

    白降走后，青鞘把她的礼物留在了桌上：“我也要走了。”

    那是一只呆滞的红熊猫毛绒玩具。

    芫苏只看了一眼，低下眼帘，语气不是很确定地道：“这段时间我都会在南面群岛。”

    青鞘：“我知道，我会往别……”

    芫苏纠正道：“不是这样的，我希望……”

    他抿了抿唇，喉结随之上下一滚，下定决心：“我希望你也能留在这里。”

    她：“理由。”

    他似乎在斟酌，又似乎在犹豫。须臾，他才道：“南面群岛未归属于南岛主岛的岛屿共有两百九十余座，我希望这些岛屿和南岛主岛和西岛联合。”

    她：“扩张，然后呢？这和我有关吗？”

    他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另起一头：“我对这里的形势很清楚，我可以为你导览群岛……”

    她被芫苏到处找理由的样子逗笑了。

    他摸不透她的意思，目光带着探询。

    她却说：“如果我还是走呢？”

    芫苏敛着眉眼，神情有些失落。

    说实话，他不知道他该怎么办。是他高估了以前的芫苏在她心里的地位。

    他早就该知道的，她是个难以靠近的人，温和好脾气的外表下是无谓和无情。

    “我刚才说的是如果。”她的眼尾微微挑了起来。

    仿佛挑开了他心上的帷幕，他反倒有些慌张起来，下意识地去掩饰自己的内心，别开目光，语气如常：“我并不强求。”

    青鞘看向他，窗户里照进来的清晨光束映在了他身上。

    芫苏无处可躲，定定地站在原地。

    他像个被捉住的逃兵，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该怎么移动目光。

    他不再记得以前的事，但他的感觉是她好像永远胜过他，永远高他一筹，无论他走到多么远的地方。

    在她面前，他总是不由自主表现出脆弱。

    可是现在这种被她的目光捆绑的感觉，却让他意外地感到了微妙的喜悦。

    怎么会这样呢？

    他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融化，每一部分都在化为齑粉，在光线中成为上升漂浮的微尘。

    “……你留下来吧，不然我会不像我的。”芫苏低声说。

    天啊他说了什么？

    他不该是这样的人，他不该是这样不识时务的人。

    青鞘也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见过啤酒花晒干的时候吗？”

    他不明白：“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

    她瞥了他一眼：“你不明白才好，我的意思是，这就是我的答案，这就是我现在的想法。”

    芫苏知道她答应了，他握拳抵在了唇边，垂睫笑了起来。

    青鞘给他介绍那只红熊猫毛绒玩具：“它叫关门的红熊猫，以后它无论做出什么事情来你都不要吃惊，总之它会保护你的。”

    “那你呢？”他没头没脑地问。

    她：“我怎么了？”

    芫苏本来想说什么，又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自己都觉得过于肉麻，把那句话在心里拍扁扔掉了。

    *

    四人的南岛旅行在开始前，遇到了正在千阵岛游历的机械师维茵。

    维茵有着红色的头发，她在码头遇到了几人。

    “信使大人？”她一眼就认出了青鞘。

    青鞘看到她的脸才想起来，这是蓝岛机械师索格的女儿，上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才六岁，头发也偏褐色，没想到现在长大后发色逐渐成为像夕阳一样的红色。

    “维茵？”她试探着叫出名字。

    “你还记得我！”维茵笑起来：“我也记得信使大人。”

    青鞘：“玩游戏棋的时候，我看了好久洗棋设计师的名字都没想起来，见到你的脸才想起来。你怎么会来千阵岛？”

    维茵眉毛皱了起来：“我怎么也赢不了那位神秘的排行榜第一，就想四处找找灵感。”

    青鞘了然。

    索格女士就是神秘的机械师排行榜第一这件事，原来她还没告诉女儿。

    她笑着说：“有空也可以回去问问母亲，她会给你一些灵感。”

    维茵摇头：“母亲就算了，她让我不要执着于击败那位神秘人，可我不甘心。”

    看来最后的母女对决还是避免不了。

    青鞘：“维茵，你很有天赋，或许你会赢的。”

    维茵：“当然，至少我比那位在榜几百年的神秘机械师年轻！”

    和维茵告别后，四人正式踏上旅程。

    新购入的船只上，青鞘和洛缪依然住在客舱，主舱则住着船主芫苏和助手白降。

    船行的晚上，客舱里。

    原南国的王洛缪对于“统一南岛”这件事不予置评，他只是微微一笑：“我有些疲乏了。”

    青鞘看着他，灯光下他脸如皎月，仿佛从古至今从未变过。

    “休息吧。”她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