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了一晚上路，天已大亮，直到马都没了力气，几人才停了下来。

    雷无桀憋了一晚上想问萧瑟，一直没找到机会，这下停了下来，就迫不及待的问出了自己的疑问，“萧瑟，你不是不会武功吗，我怎么看着你不像没有内力的样子啊！”

    “刚学的。”萧瑟不欲多说。

    “我教的。”眼看雷无桀想要接着问，白风夕截住了话头，“你个傻小子，没有武功不会学吗。”

    说罢，白风夕不再看雷无桀，环顾了周围荒芜的景象，“和尚，你确定你认路吗？”

    “奇怪，于师虽然不大，可同北离之间也有通商，虽不说络绎不绝，也不至于荒凉至此啊！”无心也看了一眼周围，遍草丛生，一看就是人迹罕至。

    “是啊，我们都跑了一晚上了，这路越走越荒凉。”雷无桀挠挠头，说出自己的不解。

    “莫不是于师有什么变故？”无心也一脸疑惑。

    雷无桀接着道，“莫不是官道改了？”

    萧瑟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拍了一下雷无桀的头，“你以为官道是河道，说改就改。”

    “得，又是一个不认路的”，白风夕暗道，抚了抚额。

    萧瑟脸色也很不好看，他又想起和雷无桀之前寒冬腊月在野外风餐露宿的经历了。

    想到这，萧瑟语气也不太好，“和尚，你不会也不认路吧！”

    无心一脸认真道：“我看过地图啊，这附近的路只有于师官道这一条，沿着路一直走，怎么会错呢？”

    “这哪里是官道，这分明是人走出来的野路。”萧瑟带着情绪，继续反驳。

    无心笑眯眯的行了一佛礼，“问世之不参涅槃堂里禅者，难乎，其不蹉路矣！”

    “少拽文了你，”萧瑟心知是无心托词，“凡夫失其所欲之路，而妄行之，则为迷。”

    白风夕看两人像小孩子一样争吵，看向无心，“和尚你不认路早说啊，我认路啊！”说罢摇了摇头，颇有些无奈，只是现在，她也不知道到哪里了。

    无心听到这话，像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低下了头。

    雷无桀见萧瑟和无心在说些他听不懂的话，干脆飞上一颗大树，向远处眺望探路，惊喜的发现不远处好像有一座客栈，于是高兴的招呼三人，“你们别吵了，快来，前面有客栈，去问问不就行了。”

    三人走近雷无桀口中所谓的客栈，一看这客栈就荒废很久了，比萧瑟的“雪落山庄”还要破。

    “雷无桀，这就是你说的客栈？”萧瑟挑了挑眉，看向雷无桀。

    雷无桀不死心地走了进去，只见这客栈里面尘土飞扬，桌椅破败，比外面还要破。

    萧瑟没跟上去，看了眼客栈挂的旗帜，是北离的文字，指着那面旗，转头对后面的无心说：“你还说没有走错？这分明是北离的客栈，我们这是走了回头路。”

    无心也很不解，“路可能走错了，但方向肯定没错，我们一路往西，怎么会走错呢？”

    萧瑟不欲和无心多做口舌之争，走到不远处的凳子，挥手扫了一下灰尘坐了下来。

    一坐下来，萧瑟就发现了桌上的标记，霎时无数痛苦的回忆朝他席卷而来，“雷鸣、雨夜、马车、打斗、黑衣人……”

    白风夕也看到了桌上的标记，那个标记她认识，是江湖百晓生的标记，也注意到了萧瑟难看的脸色，于是靠近她，担心的喊了声，“萧瑟……”

    萧瑟一惊，掩饰的抓过茶杯盖住了这个标记，可他们的动作怎么能瞒过无心的眼睛，无心虽然行事有点邪乎，但是一个非常细心的人。

    “这里太破了，我们还是赶路吧。”观察完地形的雷无桀受不了这个破客栈，跑出来吆喝道。

    无心却不想走了，“眼看天色已不早，从昨夜就没有休息，还是不赶路了，打扫一下，今晚就在这吧。”

    白风夕心知萧瑟晚上可能要去找他师傅，也不动作，直到萧瑟点头，才和雷无桀一起进去收拾屋子。

    而无心则留在后面，看着桌子上的标记，若有所思，随后便运功抹去了标记。

    直到深夜，萧瑟突然睁开了眼睛，看着熟睡的三人，小心的打开门，走了出去。

    今晚夜色很好，月亮皎洁明亮，萧瑟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微微侧头，低声道:“就知道你没睡。”

    无心并不在意被拆穿，带着几分试探，“白天那个记号，是江湖百晓生的吧!你是他的弟子?”

    萧瑟回道:“算是吧!”

    无心点头，“怪不得你知道江湖这么多的事。我家老和尚倒是跟我说过，百晓生的确有个姓萧的弟子。”

    萧瑟不愿别人探究自己的事，语气严肃，“和尚，管好你自己的事。”

    “这句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你。”无心轻笑一声，但下一刻，便语调轻盈，调笑道:“萧老板，记得天亮之前要回来哟!”

    萧瑟微微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忍不住轻哼一声，“哼，真记仇啊!” 无心这是还惦记着他白天怼他迷路的事。

    看着萧瑟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无心微微侧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白风夕，轻声道:“你不跟着去吗？”

    “他不会希望我跟上去的。”白风夕在萧瑟起身的时候就已经醒了，只是知道有些事他要自己处理，就装作没有听见。

    说罢，白风夕看了一眼无心，“和尚，我要回去休息了。”也不等无心回答，转身径直走向了屋子。

    另一边，萧瑟已在不远处的凉亭里看到了那个留下记号的人，正是他的师傅，百晓堂堂主，人称百晓生的姬若风。

    萧瑟看着几年不见的师傅，恭敬的行了一礼，喊道:“师傅。”

    姬若风从桌前的围棋盒中取出一颗黑子，抬起头，上下打量了好几遍，见他虽然和从前有些变化，但还活着，心叹一声“总算找到了”。

    姬若风应了一声，指了指对面，示意萧瑟坐下，随后将黑子下在棋盘中。

    萧瑟立刻明白师傅的意思，自然而然的坐到了他的对面，手执白子，两人开始对弈起来。

    姬若风拿着黑子，边下边道:“听说你要去雪月城?”

    一开口，便是直接道出了萧瑟的目的地，显然对萧瑟的打算十分清楚。

    “是。”萧瑟点点头，拿起白子，下到了棋盘上。

    姬若风看着棋局，“你可知道，你要是入了雪月城，会有什么后果?我听说，你是为了五百两银子?”

    萧瑟一点也不奇怪师傅能知道，“师傅不愧是江湖百晓生，什么都能查到。”

    “只是为了五百两银子?”姬若风意有所指，话里有话的问道。

    萧瑟听出来了，对于师傅，他并不隐瞒心中的打算，隐晦地说，“毕竟事关银子的事，都是大事。”

    姬若风道:“好，是五百两银子，这可不是个小数目，雪月城还得起?”

    萧瑟垂眸，眼神落在棋盘上，“他们还不起。不过我相信，他们会很乐意帮我去讨这笔银子。”

    “他们的确会很乐意，不光是他们，任何一个江湖大势力，都很乐意帮你去讨这五百两银子，只不过……”

    姬若风话未落尽，萧瑟便接上了，“只不过，能拿到这笔银子的人不止我一个，我知道。”

    显然，两人都知晓，这“五百两银子”已经不单单是指银子。

    “你是最不占优势的一个。”姬若风提醒道。

    萧瑟也明白，“有些事嘛，总得去争一争。不试一下，又怎么知道结果呢?”

    姬若风的语气瞬间严肃，“若是争不到，你会死。”

    萧瑟冷冷道:“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不是吗?剑仙出手都没能取我性命......”

    姬若风打断了萧瑟的话，“你不用试探了。那日废了你的武功，又将我重伤的人是谁，我已经知道了。”

    提起这件事，萧瑟的眼神变的凌厉，“可是怒剑仙颜战天?”

    姬若风没有回答。

    萧瑟紧紧的盯着他师父，想要一个答案。

    那个雨夜，是他心中的阴影，没有一刻忘记过。心中的痛苦无数个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使他备受煎熬。

    他继续试探，“难道是孤剑仙洛青阳?”

    姬若风阻止萧瑟继续猜下去，现在的他知道是谁也无能为力，只能加剧心中的仇恨，“你别猜了，有些事情既然决定放下，就别再想了。不就是五百两银子吗，和性命相比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吧。”

    “看来师父是真的不看好我了。”

    萧瑟清楚姬若风不告诉他是为他好，可他不甘心。

    那一天，他的整个人生都变了，他无法忘记那日的雨，有多么寒冷刺骨，不过他也清楚今天是得不到答案了。

    “那师父觉得这五百两银子谁能拿到?”萧瑟顿了顿，“白王萧崇?还是赤王萧羽?”

    姬若风看着这样的萧瑟，有些失望，却还是将手中的无极棍递到了萧瑟面前，“我看好的人，是永安王萧楚河，而不是雪落山庄的萧瑟。”

    看着递到面前的无极棍，萧瑟眼神复杂的看着自己昔日的武器，良久，萧瑟别开了眼，“在师父眼中，武功就这么重要?”

    姬若风收回无极棍，知道萧瑟心里仍旧放不下，气道，“你知道我说的并不是武功，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萧瑟面无表情，“我怎么了?”

    姬若风叹了口气，“好胜人，耻闻过，骋辩给，眩聪明，厉威严，姿强愎，此六者君上之弊也。”

    萧瑟低头，倔强着沉默了许久，才道:“师父，该您落子了。”

    姬若风却没下棋，而是将手中的无极棍和面具都放到了棋盘之上，道:“都传给你啦。”

    “我都武功尽废了，还要这无极棍有什么用?”无极棍会提醒他不会武功的事实，现在他并不想接受。

    姬若风站了起来，不容他拒绝“讨账的路不好走，你留着当拐棍用吧。”

    “多谢师父。”萧瑟知道师傅这是将百晓堂都给了他，于是站起身，郑重的行了一礼，不再推辞。

    姬若风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说完正事，姬若风双手背负，转身看向萧瑟，“青王家的丫头一直跟着你?”

    萧瑟点点头，“我们也是来雪月城之前偶然遇上的。”

    姬若风眉间染上一丝疑惑，“听说她现在是白风夕？”说罢，将白风夕这几年所做的事递给了萧瑟。

    萧瑟明白师傅的意思，“白风夕代表的是江湖，而风惜云代表的是青州”。

    萧瑟接过纸张，打开快速看了一遍，白风夕这五年做过的事基本上全都在上面，知晓这几年她过得是多么精彩，也是多么不易。

    姬若风摇摇头，接着道，“那丫头也不容易，她背后站着的是青州，有她在你身边，想要动你也要考虑一下后果，我也能安心一些。”

    萧瑟抬头严肃的说道，”师傅，我不想将她牵扯进来……”

    话未说完，就被姬若风打断了，“这我就不管了，这是你们之间的事。”

    姬若风说完，便准备离开。

    萧瑟连忙喊道:“师傅，弟子还有一事不明，请师傅指教。”

    姬若风疑惑，还有什么问题?

    “说吧。”

    萧瑟一脸认真道:“弟子要去于师，路该怎么走?”

    姬若风恍然，“你迷路了?”

    迷路被戳破，萧瑟有点不自在的别开眼，“是啊!”

    姬若风哈哈大笑，几乎停不下来。

    萧瑟耳朵微红，恼怒道:“师父，这不好笑。”

    姬若风停下笑声，“我还以为，你是故意带着他们来这里找死。”

    “找死?”萧瑟疑惑。

    姬若风伸手，指向一处，“这里向西三十里处，有一座城。”

    萧瑟问道:“什么城?”

    “慕凉城。”

    听到这三个字，萧瑟脸色微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