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尔维亚带付晓昭到自己的家已经长有三个月。

    在底里斯第九区，不前往待开发的第十区工作，可能会被活活饿死。令西尔维亚感到幸运的是，付晓昭适应得还算快；不需要她太多的帮助和提醒，付晓昭就非常顺利的融入这个流浪者的生活。

    但由于付晓昭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屋，她们达成了协议。

    简单来说就是西尔维亚提供住宿和食物，付晓昭则支付每天所有工作的收入，顺便在休息的日子里承担起维护房间干净整洁的责任；最后，西尔维亚找到的私活，付晓昭必须参与，当然事后会有四成分成。

    西尔维亚觉得，这个生活协议全然的体现了对付晓昭的压迫。但是付晓昭没有犹豫就同意了，没有任何讨价还价。如果让西尔维亚对付晓昭这三个月的表现做一个评价的话，可以算是优秀了；适应快，能力也还不错，在捕猎的时候能跟上她的节奏。更何况，付晓昭还未成年。想必成年之后不会比西尔维亚差。

    在联盟，只有上流社会的人们才会在不同的年龄段有不同的说法，对于其他水平线上为生存挣扎的人们，只有成年。成年指的是一次生理上的跃进；女孩一般在二十一岁，男孩二十四岁。

    今天是付晓昭休息的日子，一如往常一般：付晓昭穿着一身黑衣，除了一张气色不太好的脸，连手指也不露在外面。一头黑色及背的头发比才被发现的时候要亮。她在沙发上抱膝坐着，看着眼前十九寸的液晶显示屏上，联盟普及知识教育频道，不太舍得眨眼。

    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

    想到付晓昭连联盟官方文字都看不懂，西尔维亚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不无聊吗？老看电视。”

    “不无聊，我从来没有用过这么大的电视看过节目。”付晓昭头也不抬的回话。

    “这种东西，几千年前就是垃圾了。”西尔维亚不禁反驳。

    “可是我没见过。”

    西尔维亚无言以对。她忽然意识到，有时候不知道世界的全部面貌，也许是一件好事。像付晓昭，从不因为自己的处境而有危机感。

    “他们手上的是什么？”

    西尔维亚抬眼看去，楞了一下，看向付晓昭：“终端，一种通信工具，等你以后攒了钱就会有了。”

    “哦。”

    少女背对着西尔维亚，沉浸在科普片中。

    察觉到付晓昭没有别的反应，西尔维亚才一边吃着付晓昭提前做好的晚饭，一边说：“小昭，明天拿上你的能源□□，我们去个地方，可能有点危险。”

    付晓昭终于把眼睛从电视屏幕上移开：“有多危险？”

    “是个招募的活动，可能有人丢掉性命的那种。”西尔维亚提到死亡的时候，漂亮的面孔也有些暗淡：“不过没事，我们走中间，不会真的死掉的。”

    “我们有存着能源石，为什么不用真言？”付晓昭发自内心的疑惑，这是她今天从电视上接受到的新词汇。令她那颗心蠢蠢欲动的是，按照真言的判别依据，她应该知道很多除了完全公开外的真言。

    “这是底里斯，没人会写，真言不奏效；会写的人也有，但比较贵，总之，算下来不划算。”西尔维亚难得耐心的解答。

    “转换器，把能源石转换成液体的转换器贵吗？”付晓昭想要自己试一试。

    “不要钱，垃圾处理厂能捡到，家里有一个，冬天取水用的，你想干嘛？别告诉我你会。”西尔维亚敏锐的抓住了一个一闪而过的可能，她闻到了金钱的味道。

    “我不知道，我想试试。”

    “那就试试吧，说不定我们还能靠这个赚钱呢。”西尔维亚笑得灿烂，整个屋子都仿佛亮起来。

    “嗯，那就试试吧。”付晓昭也回了一个灿烂的微笑。

    这让西尔维亚忽然心率升高，随之而来的是尝试会成功的预感。

    西尔维亚对于危险和金钱的嗅觉是敏锐的。除去失望带来短暂的低落，这种敏锐不但能够抓住保命的机会，还是身为流浪者在底里斯活下去的动力之一。

    付晓昭已经浪费了七颗能源石了。虽然是西尔维亚白得得能源石，但她还是心疼得不行。

    “别试了小昭，这也太浪费了。”

    “我要再试试。”

    付晓昭毫不犹豫的又废掉一颗，这一次是因为还差一个字。

    公开的真言只有十一个，由于明天要去地方，付晓昭选择的是其中比较有利的一个——“离离原上草”。

    明明有流通的真言，却几乎没有人用。关于这个现象，付晓昭原本是抱有极大得疑惑的。但是现在她懂了。

    在底里斯，只有看场子的卢会写一个“孤飞一片雪”的真言，卖价初级十颗能源石，中级二十五。对于流浪者来说，平均每天一家三颗能源石是对健康生活的保障。

    造成这种现状的原因有三个。

    首先，真言文字的普及。对于联盟上流社会而言，这也算是一门教师资源稀缺的课程，流浪者之家的人一般都不会，否则，哪怕是黑户，也可以到底里斯的其他地区过更好的生活。

    其次，制造的真言的效果。无论那种等级的真言，都有几种特定能源石数量的规定，字体大小也有一个范围；而要如何在极致微小的误差中均匀的写完一句话，是一个技术活。付晓昭制作的初级真言，最差的一种定额是一颗能源石。

    最后一个，对真言基本的理解。对于真言基本的理解和解读，能够更好的将真言发挥出来，对于寻常真言的使用来说，这一条并不是最重要的，但在高级真言的书写和使用中是非常重要的因素。

    付晓昭调整了一下笔的出墨情况。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尝试。在西尔维亚以为要浪费第十三颗能源石的时候，那张平凡的白纸发生了缓慢的变化：由真言所在得地方开始向四周扩散淡淡的青绿色，然后整张纸开始硬化，一点点变成一张泛着淡青色的牛皮纸。

    西尔维亚惊喜的喊到：“成了！”有些不确定的问道：“这是成功了吗？是吗？”

    付晓昭摇了摇头，把牛皮纸有字的那一面贴到了自己的左手上。一阵微弱的刺痛感从手背上传来，牛皮纸变成回了普通的白纸，黑色的，像纹身一样的“离离原上草”出现在手背上。

    付晓昭和西尔维亚互相看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底的喜悦和跃跃欲试。

    西尔维亚舔了有些干涩的嘴唇，什么也没有说，但是付晓昭已经接受到她的信息了。

    两个少女立刻换上鞋子，向着流浪者之家下面的荒野冲去。

    在还有一点昏黄的阳光的荒野里，付晓昭对着一棵粗壮高大的树木伸出手。

    “离离原上草。”

    小小的草仿佛忽然听到了神灵的号令，凭空出现和破土而出，漫天遍地，只要有一点生存的可能就能够发展成一片汪洋的坚韧的杂草。他们疯狂的，快速的弥漫过人与树之间的空间，仿佛忽然化身成数米长的碧绿刀剑。下一秒，就会被它千疮百孔。

    巨树轰然倒塌，在土地上碎裂四散。

    付晓昭在原地惊呆了，一颗能源石，在她的能源枪里算是一发子弹，一发子弹，只不过是一个小型爆破，可是真言的能量却是它的数倍。

    简直浪费。

    西尔维亚也惊呆了，她只见过卢给别人写真言，却没想到，真言真正使用起来会有如此的威力。

    真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西尔维亚心中飞快的计算着：一个初级真言卖十颗能源石，两个就是二十，付晓昭目前只用了十三颗能源石就成功制作出真言。

    但西尔维亚想到，付晓昭会制作真言 就意味着付晓昭可以离开这里，去更好的地方生活。西尔维亚失神的站在原地，内心希望付晓昭能够继续留下来。她该用怎样的理由把人留下来呢？

    “西尔维亚？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西尔维亚在付晓昭的呼唤下回神：“嗯？什么？你说什么来着？”

    付晓昭看着神色复杂的西尔维亚，一切了然于心，又重复了一遍：“我希望你不要把我会写真言的事情告诉别人，这很危险，还有我也不会以此为生，这能算是我们保命的筹码，可以吗？”

    西尔维亚的眼中涌上疑惑：“为什么？这难道不是件好事吗？你……你还可以凭借这个，去其他区域享受更好的生活。”

    付晓昭听到西尔维亚为她指明了更好的生活，轻笑了起来。

    借着夕阳的残光，眼前的少女发出轻盈的笑声。她并不常笑，虽然面容娇小，眼神总是透着温和和单纯，但西尔维亚见她笑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而在这声音里，西尔维亚仿佛觉得自己被温暖的星光洞察。

    “现在的生活就很好了。”

    这一天变成西尔维亚洗碗。

    付晓昭在掌握了“离离原上草”的真言制作之后，就拿起能源石继续制作；她要做足六张，以备明天的活动中有什么无法应对的危机。

    西尔维亚洗好碗，倚在门框上，看着认真低头制作真言的付晓昭。面前的少女巴掌大的脸，黄色的皮肤，脸色比起才来的时候要好太多。眉眼分明，唇色寡淡，五官平凡，透露着少女的柔弱感，眉骨伏犀起，又透着丁点儿英气。浓眉，眉尾弯折的部分还带着一点飞扬。

    少女写字的动作越发流畅。西尔维亚打量着温和的灯光下，少女认真的表情。没有硬朗大气的模样，也没有西尔维亚喜欢的千娇百媚的味道。可是，不知为何，西尔维亚在此刻忽然觉得，有一个人陪着自己，就这样渡过一生，也不是不可以。

    西尔维亚的脑海里浮现出卢调侃的话语。

    “嗨，西尔维亚，你来看你救的小姑娘吗？”

    “你的小姑娘哪怕醒了也不会和你结婚的。”

    小姑娘完全不是她的菜，但是还是让她感到意外的放松。因为小姑娘所追求的是和她完全不一样的东西，但那是什么，她从未认真思考。

    西尔维亚的眼角放松，嘴唇微抿。付晓昭令西尔维亚恻隐。她对少女有些私心不曾昭示。少女的纯粹让她难以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