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莱塔醒来了，看到的是护士关切的目光，带着长久工作后的疲惫。几乎下意识地抽了口冷气，阿莱塔抚过自己的脖颈。皮肤是温热的，她的脑袋完好，可被拧断了脖颈的感觉，还残存着。

    “我去叫医生来。”护士说，转身离开。

    露出缝隙的帘子外，是急症室的一角，能看到一人垂到床边的手臂。

    头是昏昏沉沉的，阿莱塔垂下脑袋。

    她会在医院，也就是说——

    门帘掀开了，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走到了她的床边。

    阿莱塔和他对上视线，下意识想要远离，却没能动弹。

    “你醒了，”青年将手中的罐装可乐放到床头柜上，将她俯视，“感觉怎么样？”

    他竟然一如既往对她说话，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胸口起伏，她张了张口，又闭上了嘴，最后问：“就你一个吗？”

    “还会有谁么。”库洛洛犹豫了一下，坐到床边的凳子上。他脸上表情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但——”

    他话音未落，白褂就进入帘子里。

    医生对库洛洛点了下头，看向阿莱塔：“夫人，现在我给您做些检查，请您配合一下。”

    阿莱塔点了下头。

    简短的测试，库洛洛一直在旁边看着，阿莱塔没有往他的方向看去，明显是在刻意避开。

    医生拿着她的病例，说：“车祸后遭受撞击，出现了轻微的——”

    “车祸？”阿莱塔问：“什么车祸？”

    有些不对劲，是哪里。

    “是你送我来医院的？”虽说还未整理好情绪，她只能问库洛洛：“其他人呢？”

    “你是说……菜菜子和美美子？”库洛洛说：“她们在家。”

    医生好似认为情况变了，先安抚阿莱塔，让她不用太着急：“能否回忆一下，您之前的记忆，来医院之前的。”

    阿莱塔抿唇：“我记得我在家，身体不太舒服……”

    一声尖叫从不远处传来响起，隔着一面帘子。护士抖了一下，医生也往那边看去。阿莱塔的目光穿过帘子，一条绳般的手臂划过空中。

    她见过，一模一样的场景，类似的场景。

    这里是医院，她出车祸后的那天，库洛洛穿着和今天一样的西装。

    眼前的男人有一张漂亮的脸蛋，若是照着外表来怀疑，他不是最后一个被认为做了坏事的家伙，就是第一个。

    “你做了什么？”阿莱塔的双手交叠在身前。

    他脸上只有困惑神情。

    “我在问你，”阿莱塔倾身，一把拽过男人的衣领，将他往自己的方向拉，“你做了什么，库洛洛鲁西鲁！”

    可他是这样顺从，如同刚出生的羔羊。

    库洛洛丝毫没有反抗，任阿莱塔的力量朝他涌来。他被拉到压低了上身，要抬眼才能看到她，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阿莱塔什么都看不出来，甚至会认为他是清白的。

    医生和护士在旁边，完全是一愣一愣的。

    这时库洛洛稍稍侧了下脑袋，抬手对他们说：“没事，可以请你们先离开吗？”

    “那，那就不打扰你们了。”医生立刻退了出去，护士走出了一步，又回头将窗帘拉紧了些。

    估计不到五分钟，这一幕亮丽女子将小白脸丈夫当狗一样拉扯的戏码就会传遍整个医院的科室了。

    “我不清楚你说的‘做’，是指什么。”库洛洛的手压着膝盖，缓缓开口：“是我跟你的车，还是，许愿的事？又或者，是菜菜子和美美子，她们是我和你之间的孩子，对吧。”

    前两件事，阿莱塔都不清楚指的是什么。

    后一件事，则证明了她的判断：她回到了过去。

    “看来，都不是。”库洛洛略微起身，领子就从阿莱塔手中溜走了。他并未整理，继续说道：“那恐怕是我不清楚的了。既然我已经找到了你，有什么麻烦就都交由我来解决吧。阿莱塔，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不会离开了。”

    正如他曾对她说过的，他这回也用同样真挚的语气吐出这句话。

    离开医院时，斜对面床的人同样在尖叫。

    阿莱塔不敢相信，她和库洛洛一起坐上了回住处去的车。她像是着了魔。

    可是，她离开这里又能去哪里？

    立刻买上一张票，飞去天涯海角，那又能如何。

    库洛洛对女孩们很好，好到女孩们纵使开始同他不熟络，但也已能和他单独呆在一起。阿莱塔发现，自己简直没有能挑剔的，除了那个她想要毁掉一切的夜晚，除了如今去而复返的库洛洛，她简直过着令人艳羡的生活。

    自由做着研究，不用考虑生计，完全忘记生孩子的痛苦而且还将她们养到这么大，英俊的丈夫不会让她操心任何事，一家四口几乎是隐居在山中，若是遇到闯入家里的野兽，库洛洛一定也能轻而易举地将它杀死。

    阿莱塔望着窗外，不禁笑了出来。

    “有什么好笑的吗？”库洛洛说：“还是说，你在哭。”

    若他不说，阿莱塔不会注意到。她的眼睛里真的有泪水。

    他竟这样了解她，不过是在她读大学时的短短时日——

    根据女孩们的年纪，却对不上。她和库洛洛，在那之后还见过面，在分别后的两年。

    令她意外的是，库洛洛认为如今的她没有失忆。也就是说，自己知道库洛洛是通缉犯，依旧和他产生了一系列的关系。

    那么，让她回到过去的，是西索·莫罗，还是伊路米·揍敌客？

    伊路米的意思，好像是西索和库洛洛之间有仇，可仇恨已放下了的样子。

    西索又说见过你，之后忽然对你起了杀心。

    搞不明白，如果是他们，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重要的是，你已经死了？还是处于一场梦里？

    在虚构的作品中，死而复生，主人公都是为了改变死亡的事件。

    可你所处的情况并不紧急，距离见到西索还有十天吧，你能很轻巧地避开他啊。

    你该告诉库洛洛这些吗，还是说——

    “你还没打算和我说？”库洛洛开口。

    他是不是能看透人心啊？你一个激灵，没有回答。

    “好吧。”他自说自话般：“待会儿到了家里，你要怎么介绍我？”

    “……”

    “是直接告诉她们我是她们的爸爸，还是我先住下，和她们熟悉后再说。说实话，我有些忐忑，做父亲和做团长，会有很多不同吗？。”

    阿莱塔笑了出来，是一丝冷笑：“你怎么会认为我会留下你？”

    库洛洛一副无需多言的神情，也对你笑了笑，是笃定而不容改变的笑：“我说了，我不会再离开了。”

    ……可你还是会想。在机场的那个夜晚，也不止是你抛弃了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