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没有想要杀掉谁的冲动。
都是听说，在看不见的地方发生的事，埋在教堂后的墓地里并未带来过多的血腥，不过是想让逝者被鲜花掩埋。
然而在那之后的多少个日夜，他不断梦见。
掐住没有面庞之人的脖颈，用力将刀刃刺下并搅动，听到对方痛苦的哀嚎，永不能让他们停下——
这是要付出的代价。
杀人者，自然要做好被杀的准备，如今他也是其中一员了。
而眼前的人……在发抖，与身份极为不符，短暂相处中能看出并非伪装吗？
这世上的表演者数不胜数，她的面貌又是怎样？
*
……一直以来，阿莱塔所受的训练从未威胁到自身的生命，好像留有余地本就应该。
方才面对敌人，她多少有在虚张声势。那一下她完全能刺穿对方的心脏，她却没有这样做。
可事情，还是来到了这里。
从离开家后，所有人都在将她围剿，把她当成猎物般追逐。最初是从墙上落下来，察觉到城中空无一人的时刻。
在这次，也是头一回大吵后，她偷偷跑了出来，绕过要将她看守的警卫。
大雨倾盆，与她的心情一样。
从来都稳定的世界，在这几日失去了其原先的样貌，让她逐渐看不清。人也是，那些并未说出的话到如今被认定为谎言。
真相，什么才是真相？
在这她此生头一回见到的如剑雨水中，真正的长剑朝她袭来了。
“你受伤了。”
身旁传来声音，阿莱塔回过神来。
库洛洛朝她走来，阿莱塔略抬了手，刺痛袭过。
她连对方的脸都没看清，利刃就穿过雨水刺向了她，她大声质问，没有回答，只有想杀死她的念头。
已经被卷入其中，是意外，然而这一切也是因她而起。
“没事。”阿莱塔从怀里拿出一条手帕。
幸好，没有湿透。
她离开匆忙，除了一身外出穿得制服外，什么都没带。
“这样会松。”库洛洛说道，还是朝她伸出了手。
阿莱塔看了他一眼，手帕在她的手腕上松散开，落到库洛洛的手心里。她略微低头，将伤口绑住，阿莱塔抬眼看他。
外表看去与武斗派毫不沾边的库洛洛，方才好似变戏法般轻而易举地将对方的骨头掰断。他的出手利落并不叫她意外，她惊讶的是他的心中没有丝毫犹豫，还是第一回见到有谁……
或许这是她无法做到的样子。
然而若她未来走上的道路，必然要她踏入荆棘，或许她也应做到如此。
而库洛洛又像是为了顾及她，将人扶着去到了树边，才松了手将对方当成物品般推了下去，没在眼前解决一切。
听不到的尖叫，还是响起在阿莱塔的心里。
她的手依旧落在身侧，靠近手臂，也接收了他为她包扎伤口的这份好意。
她是个柔软的人，也是弱点所在。
“好啦。”库洛洛故意绑得很慢，又忽然看向她。
阿莱塔盯着他的目光被抓了个正着，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又即刻回转过来：“好好相处，是什么意思？”
应下了这话，便好说了。
“你知道现在的情况吧。”库洛洛说道，假装没看见她的手紧握着武器：“我想，参与者会分成两派。”
“单打独斗和合作派？”
“就是这样。”库洛洛点头：“你熟悉这座城市的情况，我处理掉对手，这时最好不过的组合。”
他说得不无道理。
主要是，自己不可能回去。既然来了，就要见证到最后，哪怕在这过程中——
不，这是不应去想的事。
库洛洛看上去也没有要将她当成敌人的意思，在她还有用的情况下，想必也不会轻易换掉同伴吗？
她并非出于绝对的劣势，也拥有主动权。
“可以。”阿莱塔道：“但是，我希望你也能考虑一件事。”
“你说。”
“不对人出手，除非有必要，”
库洛洛笑了，无声的笑容瞬间绽放在他的脸上。
天真而幼稚，还是说她有其他方法。
“在这种你死我活的状况下？不是我和你，也会有其他人。”
雨声好大，阿莱塔盯着他：“有猎人，就有猎物。有些人可能已经想退出，我认为应该给他们这个机会。”
“怎么做？”
“结成更大的同盟。”
这库洛洛倒是没想到，没想到她说得轻松，还是说她从一开始就有此打算，所以才会出现？
甄选的情况，说实话他知道得并不清楚，而她，会了解得比他更多吗？
目的或许并不是那唯一的。
自己若挑明她的身份，就能轻松问出来，旁敲侧击或许也可以，二者却也都可能带来一个分崩离析的结局。
“啊，没问题。”库洛洛说。
他答应得如此轻易，叫阿莱塔又有意外。
库洛洛笑着看她：“我的目的本来也不是成为赢家。”
是了，阿莱塔回过神来。
他是为了调查一个女孩的死亡才来到这座城市。
她生长的地方被怀疑，与暗影牵扯上关系，听到他想法的当时她甚至是愤怒的，眨眼间一切则可能成为现实。
女孩的名字是，萨拉萨。
“我知道了。”阿莱塔轻吸了口气：“虽然现在是这种情况，好像除了厮杀什么都做不到，但我会尽力和你一起找到相关线索。同时，我也希望你和我，还有其他想要退出的人一起，活到最后，结束这场闹剧。”
闹剧啊，有意思。
既然带着觉悟踏入，退出就是懦夫的行为，自此又分为应当继续和要给人反悔机会，这两种想法。
“啊，人生没有回头的可能，”库洛洛却笑了，“试一试或许也不错。”
好像话里有话的样子，阿莱塔扬眉。
库洛洛转而看向外面：“不知道这场雨要下多久。”
阿莱塔和他一起看去：“我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雨。如果要知道的话，这里有图书馆。”
“去过了，没有找到记录。”
“那是因为有不对外开放的地方。”阿莱塔迈开脚步：“走吧。”
开始这一切，结束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