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见好就收,说了结束语,指挥人收起设备,把麦一关,打趣潘澄:“要是齐康在怎么也得问你一句就没想着失恋?”
潘澄笑了声,还没说话,旁边一道女声传来:
“他不会的。”
乌漾的声音温和坚定。
主持人还没等看去,潘澄就一步迈过他走了过去,潘澄低头,看见乌漾手在门把手上,挑下眉:“给自己准备好的退路?”
“......”乌漾无言几秒,给他看眼手机,“不是,涵涵叫我。”
不知怎么临了听见那句玩笑,就鬼使神差地想否认。她顶着看来的目光开门:“我先走了,你准备吧。”
语罢,头也不回地走出几步,却莫名又停下,乌漾回头:“加油。”
轻飘飘的一句话,跟着穿堂风抵达潘澄耳边。
乌漾没看他的反应,接着抬脚走了。她拿起手机辨认杜茹涵的位置,拐过个弯儿,没几步,听见有人喊她。
“漾!漾!”杜茹涵感觉自己快成个喇叭了,小跑到她身边,“叫你那么多声你怎么才停下?”
“是吗?”乌漾茫然,“我没听到。”
“......”杜茹涵再次福尔摩斯俯身,“你怎么灵魂出窍似的?”她眯起眼睛压低声音,“难不成刚才在休息室——你被潘澄吸了阳气!”
“......”乌漾无语,“我有时候真佩服你。”
杜茹涵站直:“开玩笑嘛,到底怎么了,跟我说说。怎么着我也算你最好的朋友吧?没听说过好朋友赛金宝吗?漾漾,来,让姐为你排忧解难。”
乌漾定定地看了她几秒。
半晌,开口。
把顾虑尽量明白地讲述了一遍。
杜茹涵眨眨眼:“你等等我。”
话落,她回过头。
从后面看肩膀抖个不停。
乌漾木着脸,逐字逐句叫她的全名:“杜、茹、涵。”
她回头,还在乐:“不是我说漾漾,换个人都得以为你在跟我秀呢,你美貌加能力都有,喜欢你是什么世界难题吗?”
乌漾还是看她,眼睛凉浸浸的。
杜茹涵被看得逐渐正色,讪讪笑了几下收尾:“要我说,你真的没必要想太多,就冲潘老师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他就不是什么情窦初开不知人事的毛头小子了,你还怕他是说着逗你玩给你造个梦一场吗?”
“倒是你,那么多担忧,不比他像情窦初开……”她琢磨一下,“哦,不对,你就是。”
乌漾笑了笑:“绝交吧。”
“……”杜茹涵心都凉了,“你真别怕漾漾,都真的,你也配得很。”
“我不是怕,”乌漾叹了口气,看向络绎不绝进场的人流,她说,“我就是觉得不真实,有点担心一睁眼,我就在飞机上醒来了。”
杜茹涵:“什么飞机?你们度蜜月的飞机吗?”
乌漾:“……”
她望他高挂的巨大海报,底下无时不刻都有人在举起手机拍照,闪光灯明明灭灭连成了夜晚的银河,她伸手,在视野里她摸在了他的头上。
触感是错觉,但也是真实产生过的。
乌漾突然就释怀了。
她嘴唇动了动,没发出什么声音:“毕竟是天上高挂、极为闪亮的一颗星,平白无故地掉落在自己身边,谁又能很平淡地接受呢。”
杜茹涵没听见,就看见她嘴动了几下:“你说什么呢?”也伸起手比划着看。
“没什么,”乌漾收回手朝入口走,“就是想通了自己才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哈?!”杜茹涵追上去,表示怀疑,“难道你给自己疏导的效果比我显著吗?”
“……”乌漾脚步不停,“至少我应该不会再因为什么而感到意外了。”
她把所有情况都设想了一遍,觉得今晚不论发生什么都会在她意料之中,并决定不论如何她都不会再胡思乱想,目的只剩一个——
难忘今宵,祝贺潘澄。
验完票,两人入座,内场前排的两个位置,是高度与舞台齐平的黄金宝座,身后的脚步和讨论声要把馆顶掀翻。乌漾没看过几场演唱会,她一般是跟舞团一起去合作的音乐会参考,偶尔跟朋友们放纵一把,去蹦跳到极致的音乐节。
像坐在这里等一个主角,还是少有的。
不出二十分钟,乌漾回头扫了眼,座无虚席。
她再看向前方,场馆骤然全黑。
寂静和黑暗最易让人心慌,观众竭尽全力寻找光源,舞台中央变成一道暗淡的河流,是深邃的深蓝的海浪色。
乌漾跟随着那道光,视线越走越远。
可那光转眼就到了尽头,又骤地向上一收,颀长身影出现——
是潘澄。
他像流光的源泉。
乌漾很难形容那一刻的感受。
她只是觉得,他收获再多的喜欢都合理。
耳膜随之迎来声浪,欢呼声震耳欲聋久不停歇,全场的应援灯都亮了,似乎从舞台上蔓延下去一片极光。
前奏浅淡,压不住人心沸腾。
却在男人开口那瞬,场馆鸦雀无声。
第一首歌乌漾特别熟悉。
潘澄轻轻悠悠地唱:“月牙月牙眨眨眼,云朵一层一层铺,我的想念堆成星……”到最后一句,坐在舞台边,像在看她,“再等等月亮,替我说想你。”
尾奏没完,他招了下手,将话筒递到前面:“月亮出来了。”
台下的回应迅速而热烈:“我很想你!!!”
乌漾一眨不眨地看他的口型。
他好像又说了她的名字。
潘澄的现场很治愈,怪不得他说他的票难买,乌漾感觉就算他们是陌生人,她误打误撞闯入了这场盛宴,也会想再看几次的。
他情绪缓和、绵长;嗓音闲散、缱绻;骨相清冽、深邃。
组合在一切,是最要命的张力。
缠绵的幻想跟随他的歌声深入人心,几首下去,乌漾有点晕乎乎,杜茹涵都顶不太住了,她抄起矿泉水喝了口:“喊不动了,漾漾,他嗓子这么好?”
“不对,”杜茹涵换了个形容词,“持久。”
乌漾本来想理她,听完她说的话就转回了身子。
不过潘澄今天兴致确实格外高,他把新歌放压轴,按照单子把前面的挨个唱完后,又让观众随便点歌。
粉丝狂喜。
参差不齐地道谢。
潘澄听见了,笑:“别谢我。”
须臾,谢什么的都有了。
乌漾耳尖地听到有人声嘶力竭地吼:“谢!谢!乌!首!席!”
乌漾:“……”
潘澄看过去:“那位粉丝,你想听什么?”
等人传人地将名报过去,乌漾还是热得不行,她感觉她血液都在急速地倒流,这种明目张胆又暗戳戳的暧昧流淌,她受不了。
偏偏场子逐渐安静。
她脑子里警钟狂响。
杜茹涵戳她手背,悄声:“传歌名呢。”
传。
什。
么。
传。
乌漾就不信他潘澄听得见三个字乌首席,听不见三个字的歌名。
眼见越来越多人看来,乌漾算是明白了什么叫逼上梁山,她微微抬头,声音拔高,与潘澄装模作样才看来的含笑眸子四目相对:“亲一下。”
“嗯?”潘澄大概是笑出声了。
乌漾耳朵烫得厉害,她低下头,将自己的脸藏住。帽檐压得极低,能看见后颈也染上了绯色。
杜茹涵叹为观止:“你说他那会儿起歌名是不就等着这一天呢?”话音刚落,她自己先麻了一下,“不能,那太可怕了。”
乌漾已经因为传歌事件把潘澄身上纯良的章去掉了。
她抿唇,义正言辞:“他从一开始就把女友粉的存在摒除,还是挺有心机的。”
搞得现在粉丝一点儿不介意甚至有点兴奋地大声喊她。
“是哦,”杜茹涵拿腔作调,“不过我觉得乌首席你也有点记仇。”
乌漾无言以对。
其实她还有点口不对心。
在被人与潘澄挂上钩后,那种口是心非的欣喜就怎么也压不住了。
一曲终了。
潘澄似是而非地叹道:“有人走神了。”
乌漾觉得他在点自己名。
底下配合地嘶吼:“唱新歌!唱新歌!”
潘澄跟场控打了个手势,应道:“那就唱新歌吧。”
“是送给一个人的。”他胳膊搭在舞台的扶手,笑着看台下,“我想唱歌给她听很多年了。”
乌漾望他,无声回答:“她早就听过了。”
也有粉丝在说类似的话:“说不定她以前听过呢!”
“但那不一样,”潘澄摇头,“我想让她知道,她是我笔下、口中全部的主角,再来听我唱歌。”
有八卦的粉丝站起来问:“她今天来了吗?”
“注意安全。”潘澄提醒了句,示意对方坐下。
又噙着笑,似乎再得意不过,放慢语速,吐出两个字:“来了。”
他说:“我等到了。”
他肩背挺拔,像不败的骄兵。
乌漾注视着他,再也挪不开目光。
场馆里的灯光变昏暗,独潘澄一人清晰,他偏呢喃的歌声传来:
“千次擦肩,不敢回望,彷徨着装......
万步徘徊,在我看来,是汹涌对白......”
意味泛酸涩的词,被他自带混响的嗓音哼唱,磁性刺过每个听众的心脏,寂寥孤苦的歌他没唱过几首,更别说写,却也正因为如此,才显得真实。
“我站在潘多拉盒底,拨开乌云,看不见归期……
纵爱已决堤,也恍惚在风里……”
这会儿外界“潘澄暗恋”冲上了榜一的词条,现场没人看手机,但好像都听出来了。
乌漾控制不住地去想。
乌托邦是希望。
乌托邦的乌是她的乌。
那潘澄的潘是潘多拉的潘吗?
可潘多拉的传说并不美好。最广为流传的版本是盒子一被打开就放出了里面的罪恶与怨念,希望却被留在盒底。
间奏过去,曲调变快,潘澄提速,气息还是很稳:“你转身我停步你驻足我惊醒你登台我奔跑,
怯懦的热忱的澎湃的独自的日子里——
我用眼睛偷吻你的脸颊……”
他在演唱他的暗恋。
乌漾是主角。
她很认真地在听,生怕错过任何一个节拍。
“你在我的镜头下,是我独角的交织……”潘澄的黑眸倒映万千星光闪烁,他的视线慢悠悠转着圈儿,忽地定格,单眨了下眼,“拜托拜托,请允许我的呼之欲出……”
乌漾触电似的坐直。
杜茹涵:“wink了?!”
乌漾没理她。
大概是高潮来了,潘澄嗓音上扬,节奏感强到无与伦比,场内的光也逐渐增亮,大屏幕上的特写由近至远。
“我怎么写下那么多的月亮,都是以你命名的思念,一遍又一遍地坚定,我要说爱你,在灾难解决后……”
乌漾看见他额头有薄汗沁出,被捋上的黑发由于身体晃动掉落眉前几根。到副歌的部分了,他握话筒的骨节突出:“揭开潘多拉的谜底,与乌托邦在一起,是希望碰撞,是希望成真——
是乌托邦与潘多拉……”
场内大亮。
背景投射空中小岛的模样。
却又带了潘多拉的图腾。
月光弥漫,雾气笼罩。
乌漾耳朵里除了他的歌声,再没其他。
四分半的一首歌,上万人的场馆里没有一道声音去扰乱在进行中的歌唱。
甚至曲落,都久久没有动静。
这是一场人尽皆知的盛大告白,他们都在等他的后话。
乌漾静静地看着他。
他站的位置与她前几天领奖时所差无几。
他们的影子好像在重叠。
潘澄平复着胸膛起伏,他缓了缓,只是说:“我有一首喜欢的诗,第一次听见它,是我喜欢的人领读的。”
乌漾看他的眼神有几分迷茫。
他笑了两声,念道:“漾漾带山光,澄澄倒林影。那知石上喧,却忆山中静。”
掷地有声,潘澄说出名字:“出自皇甫曾的《山下泉》。”
语罢,他鞠躬,准备退场。
馆内后知后觉地反映过来,爆发出雷鸣一般的掌声,还有破音的哭喊,激动的加油,尖叫疯狂又凶猛。
乌漾却彻彻底底地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