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榆和谢九又在点心铺子学了一日，然后赶在师尊出关的前一夜，带着合作完成的点心回了望舒峰。
因为师尊先前的责罚，谢九还得回静心崖思过，临走时，他对拎着食盒的小师妹仔细叮嘱：“食盒是紫品法器，可以保证点心到了明日还新鲜，小师妹只要别摔跤洒了就行。”
秦桑榆颔首，耐耐心心的保证：“二师兄放心，我一定将食盒稳稳的送到师尊面前。”
谢九摊开手心，一枚银质蝴蝶流苏簪子正安静的躺在白皙的掌心里。
他动作轻柔的将簪子插在秦桑榆随意挽的发髻上。
随后在小师妹吃惊且畏惧的目光里，不紧不慢的道：“给小师妹的报酬，纯银的，在人界还是值点钱的，小师妹若是有一天没钱，当了还是够饱餐一顿的。”
“谢谢二师兄。”秦桑榆语气复杂的道谢。
谢九腰间的佩剑出鞘，他站在剑身上，朝着秦桑榆弯了弯好看的狐狸眼，语声轻快潇洒：“小师妹，走了啊。”
青色剑芒划破天际，留下一道利落的弧线。
那抹颀长的少年身影也逐渐在视野中消失。
秦桑榆摸着垂落的流苏坠子，感受着银质链子的冰凉，想到明日师尊出关时将要面临的难题，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仿若坠入无间深渊。
若是明日她无法从师尊嘴里问出关于飞升的有效信息，宋祁舟绝不会放过她的。
到时候他在师尊面前揭穿她的身份，师尊那样一个宠徒狂魔，估计会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如果真到了那个无可挽回的时候，她还是先给自己一刀吧。
想像咸鱼一样苟活怎么就那么难呢？
……
大难临头之前，秦桑榆好好睡了一觉，顺便做了个死后投胎成富豪千金的美梦。
第二天她拎着食盒下到半山腰，还没走到师尊闭关的洞府前，就看见一道如青松翠柏的白色身影赫然立于满树梨花间，散发着修罗地狱的气息。
地狱里的催命阎王跑到人间，大抵就是大师兄这么冷酷无情的模样吧。
秦桑榆哀哀戚戚的想。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个笑脸，故作镇定的走过去站在他身旁，转过身看着他的侧脸，热络的道：“大师兄起的真早啊！”
宋祁舟看都没看她一眼，声色清冷，裹挟着积雪的寒气，透着冰冻三尺的森冷。
“望三师妹言出必行。”
热脸贴了冷屁股，秦桑榆也不生气，脾气很好的道：“大师兄放心，桑榆说到做到。”
宋祁舟没说话，只是冰寒的眸光闪了闪。
秦桑榆还以为冷酷无情的魔尊终于有了人情味，结果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发出“轰隆隆”声音的石门。
好叭，是师尊要出关了。
石门边缘的灰尘被簌簌震落，寸寸冰霜从洞内一路凝结到洞口，尖锐的冰晶在春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七彩的光。
一袭雪衣的姬无染款步走出冒着严寒之气的洞府，眉心冰凌孤高圣洁，脚下步步生花，乍一看，像壁画上执掌苍生的神明，正气凛然，不可侵犯。
秦桑榆和宋祁舟纷纷低头行拱手礼。
宋祁舟清冷的嗓音融成了叮咚作响的清泉：“恭贺师尊出关。”
魔尊果然是双标狗！
秦桑榆心里腹诽，面上漾开灿烂的笑，孺慕和崇拜兼俱，既是真情流露，也是抄袭借鉴。
借鉴了谢九。
“师尊，三日不见，徒儿甚是想念。”
冰凉的手指不轻不重的点了点额头，秦桑榆抬眸，正好看到师尊饱含着笑意的清眸。
“你啊你，净会花言巧语。”
“徒儿皆是肺腑之言。”秦桑榆捂着额头委屈巴巴的回。
“是是是，肺腑之言。”姬无染对这个小徒儿向来是无比纵容，不管其闯了什么滔天大祸，都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那为师闭关这三日，小徒儿可有专心修炼？”
秦桑榆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眼神闪躲的偏向一边，宋祁舟孑然而立的孤冷身姿便闯入视野中。
她顺势转移话题，“大师兄勤于修炼，剑术越发精进，师尊还是问大师兄吧。”
姬无染没如秦桑榆所愿的看向宋祁舟，只看着她，颇为无奈的叹息：“你若有你师兄一半勤勉，也不至于在金丹初期停留三年之久。”
秦桑榆欲哭无泪。
若是师尊你对师兄们有我一半好，我也不至于英年早逝。
宋祁舟似乎是习惯了师尊对他视若无睹的模样，对师尊拱手行礼后，便退下了。
他特地把谈话空间让出来，方便秦桑榆问那件事。
宋祁舟一走，姬无染便面色凝重的握住了秦桑榆手腕，在她疑惑的目光中，放了一丝神念钻入她的经脉中。
秦桑榆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丁艺的尖叫声就响彻耳膜，掀起她识海的震荡，五脏六腑仿佛要被震碎一般翻滚，她面色一白，呕出一口鲜红的血。
大脑仿佛被千万只线虫同时啃噬，密密麻麻的疼痛一层层累加，秦桑榆差点硬生生疼晕过去。
冰凉的灵气在疼痛抵达巅峰之时渡入，一寸寸安抚下那些深入骨髓和灵魂的伤痕。
秦桑榆瘫软无力的倚靠在白衣仙尊怀中，脸色惨白如纸，唇色被鲜血染红，额发被冷汗浸湿，活像大病初愈的病秧子。
姬无染摊开手心，一个近乎透明的魂体毫无生气的躺着。
秦桑榆虚弱的睁开眼，认出那是丁艺。
“那只猫力量薄弱，已被为师抹杀，至于这个人，由徒儿你处置。”姬无染的声音凛冽冰冷，携着雷霆怒意，似是恨不得将掌心中的人碎尸万段，但不知碍于什么，生生压下了这股冲动。
秦桑榆听得心惊肉跳，丁艺藏在她的识海深处，师尊都能轻易把她抓出来，还随手就灭了将她送入这里的系统，实力该多么恐怖啊！
要是知道她不是原身……
秦桑榆脸色又白了一个度，她有气无力的问：“师尊……是什么时候知道徒儿识海里多了东西的？”
“那日从山下找回你时就察出蛛丝马迹，闭关三日亦是在寻找解决之法。”
完了！
秦桑榆哀莫大于心死，闭了闭眼，鼓足勇气问：“那……”
师尊知不知我不是你疼宠爱惜的小徒儿？
秦桑榆还没问出口，姬无染就出声打断了她未尽之言。
“桑榆，有些事能说破，有些事不能。”她讳莫如深的道，神情高深莫测，难以捉摸。
秦桑榆呐呐闭了嘴。
过了一会儿，她抿了抿唇，看着昏迷不醒的丁艺，抓着师尊的衣袖，轻声恳求：“师尊，望舒峰凄冷，徒儿想留下她陪我说说话，可以吗？”
“自是可以。”
姬无染广袖一挥，一个巧夺天工的木偶出现在地上，她指尖划出一道符咒，打入丁艺体内。
丁艺魂体飘起，附在了木偶身上。
木偶的关节变成柔软的四肢，仿若一个缩成手掌大小的真人。
“收进你的储物袋中，三日后便能醒。”
秦桑榆动了动僵硬的手指，钻心的疼，别提掐诀使用灵力了，短时间内，弯曲都难。
“师尊……”她可怜巴巴的望着姬无染。
姬无染失笑，指尖一动，丁艺小木偶就腾空飞起，钻进了她的储物袋。
……
小徒儿疼得全身不能动弹，姬无染便驾驭着飞霜剑布了一个传送阵，将她和她心心念念的食盒一起送回了房间。
因为师尊的痛感屏蔽符，秦桑榆得以舒舒服服的平躺在床榻上。
姬无染拎着食盒在软席落座。
她打开食盒，里面是晶莹剔透的糯米糍。
“怎么突然想到给为师送点心了？”
姬无染拈起一个软软糯糯的糯米糍，撑着侧脸，遥遥看向床榻上挺尸的秦桑榆。
“这是二师兄的一番心意。”不知道为什么，经历了刚才那一出后，秦桑榆对师尊只剩下说不尽的熟稔，故而也没像原先演练的那样甜言蜜语，老老实实的交代。
姬无染脸上的笑容立马消失殆尽，就像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速度飞快的将点心扔回食盒里，然后用衣摆擦了好几遍手。
“师尊，二师兄忙碌了好久才做好的，你不至于如此避如蛇蝎吧？”秦桑榆痛心不已。
那点心她出了三分之二的力呢！
“你日后能不能不要给你师兄们乱出主意？”姬无染看着秦桑榆，又无可奈何又头疼。
不给他们出主意，师兄们可能不能留我到三更啊！
秦桑榆也很无奈。
小徒儿油盐不进，姬无染不能打不能骂，只能纵着，她整理了下衣摆，起身打算离这个没心没肺的小祖宗远一点，省得看着闹心。
她步子还没迈开，小徒儿要死不活的声音就幽幽传来。
“师尊，你别走啊，我还有件事想问问你呢！”
姬无染回眸静静的看着天真烂漫不知愁滋味的小徒儿，清澈的眸子澄明通透，似是能看穿一切伪装。
“小徒儿，你可要想清楚了。”
问了那个问题，那两个糟心人物缠的人，可就不是她了。
秦桑榆一心只顾着在两个蛇精病手里保命，哪里懂姬无染这个问题背后的深意，她当即点头。
姬无染折返到她床前，在床边坐下，白皙如玉的手指摸了摸小徒儿如绸缎般光滑的青丝，口吻一改先前的复杂，随意至极，就像是在跟她闲聊一般。
“小徒儿想问什么？”
秦桑榆一眨不眨的观察着她的表情，生怕惹恼师尊，字斟句酌的问：“师尊如今是何等修为？”
“大乘大圆满。”
姬无染轻描淡写的道出修仙人士上万年都难以企及的境界。
“师尊明明只差一步就迈入渡劫期，为何千年来都未有渡劫的动静？”
姬无染勾唇轻笑，看着秦桑榆的眼神意味不明，她轻启朱唇，似笑非笑的答：“自是为了等小徒儿一起飞升。”
秦桑榆：“！！！”
这回答震惊秦桑榆一万年。
她久久都无法回过神。
“师、师尊。”再开口，声线都颤了颤。
姬无染被小徒儿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逗笑，她点了点小徒儿的眉心，宠溺的道：“想问为师飞升的事啊？”
秦桑榆愣愣点头。
姬无染收敛了三分笑意，又恢复成高不可攀的谪仙姿态，清冽的嗓音平静得没有波澜。
她不近人情且毫无转圜余地的道：“两月后的仙门大比，徒儿夺得丹修魁首，为师就将飞升之事和盘托出。”
秦桑榆现在灵力都没掌控熟练，更别提炼丹了。
她试图挣扎：“师尊……”
姬无染留给她一个冷酷无情的背影。
“做不到，就自己去探寻。”
说完她就走了，留下肠子都悔青的秦桑榆。
她就不应该答应宋祁舟问这个问题，现在好了，助攻谢九的任务泡汤，她还离死亡大门又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