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复几次深呼吸后，桑榆点了接通，尽可能自然的应了声：“喂？”
“是不是没去看医生？”江枫声音很低，但语气很是笃定。
她莫名地有些心虚，没说话。
对方顿了两秒，像是意料之中，“看来是。现在还烧吗？”
“没有了。”桑榆说，“吃过药已经好多了。只是我发烧容易反复，所以和你打个招呼。”
江枫默然片刻，并没顺着她的说辞结束先前的话题，“多少度？”
“37.8。”桑榆说。
“是吗？”
从前骗他就费劲。
“最高39.2，”，说完她又补了句，“现在真的已经退了。”
“小朋友都知道生病了要看医生，你什么情况啊？”
江枫声音压得很低，言语间的关切和无奈却并不隐晦。
她一时有些愣神，静静地没说话。
安静了好一会，江枫冷调的声音再次透过听筒，语调柔和了很多，“对不起，刚语气有些重。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有点担心。”
“我明白。”桑榆垂着眼睛盯着玻璃窗，“放心吧，我不会多想。其实明天应该没问题的，但避免万一嘛。”
江枫沉默了会儿。
真没约了，也不一定就老老实实去医院了，见了面还能看看怎么样。
“好，明天我去接你。”江枫说，“好了我们去吃饭，如果还不舒服，我陪你去看医生。”
“不用麻烦了。”桑榆说，“我可以自己过去。”
听筒里很久没有再传出声音，以为是信号不好，桑榆拿起手机看了眼，喃喃，“没有啊。”
“我们之间，需要这么客气吗？”
江枫的声音透过听筒传了出来，听起来有些挫败，还有一种不合时宜的性感。
恰逢一阵冷风刮过，雨水拍落在玻璃窗上，发出一阵响动。
顿了顿，她抬手发了个定位过去，“要到之前告诉我，我在大厅等你。”
“好，明……”江枫顿了下，“你住酒店吗？”
“是啊。”桑榆有些懵，“怎么了？”
“没什么，明天见。”
挂了电话，桑榆又看了眼手机里的酒店定位，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刚不会以为她特意约他来酒店吧。
啊啊啊啊！疯了喂！
江枫的朋友圈内容很单一，很多都是风景，定位加图片，吝啬地连个文案都没有，因而也看不出心情。
照片说不上构图，看起来更像随手一拍，却很有他的风格：散漫随意、但生动。
差不多按月甚至是季度更新，这两天桑榆已经把那么点内容翻来覆去看过了很多遍。
想到自己三天两头的碎碎念，偶尔心情好一天连发好几条，她赶忙又去翻了翻自己的朋友圈。
最近一条是昨天更新的，发了张小吊梨汤，再往前是回来那天的九宫格。
倒也还好，回来之前焦头烂额的码存稿，空了好些天，现在连着两天更新倒也不算突兀。
微信弹出一条消息，她顺手点了进去，手机网络卡顿，只显示联系人的昵称“辰风”。
明明没做什么坏事，那一瞬间还是有了种被人抓包的感觉。
屏幕刷新出了新消息。
辰风：今天还好吗？
非晚：还不错，没有再烧了。
她早上起来量的温度，36.5。
辰风：这么早就醒了？
早是早的，太阳都没升起，白伊一也还没醒。
放在她的小说情节里，必然安排回复一个甜腻腻的表情包或者“Morning”之类。
但不知是何缘故，她意外地对浪漫有些过敏，下意识的反应是：不然呢，没醒怎么回的消息。
想想，先前江枫说时间她定，她昨天也没说时间。
这么早来问，是怕她鸽他吗？
应该是，江小少爷什么时候被人放过鸽子啊。
哦不对，被初恋鸽过。明明伤心的要死还故作不在意。小可怜儿呢。
她晃着腿，不紧不慢地回复。
非晚：昨天睡了一天，不太困。
非晚：今天可以出门。
她本来打了“我不会鸽你的”，又怕这么说显得意有所指，就重新换了个委婉的表达。
辰风：除了烤肉有其他想吃的吗？
其他的？烤肉不值得吗，为什么不能吃烤肉？就想吃烤肉，都没有要求榴莲烤肉，也不给吃吗。
非晚：烤肉不能吃吗？
辰风：生病要吃清淡一点。
想起他昨天打电话的语气，桑榆耳根有股酥酥麻麻的感觉。
非晚：哦。
非晚：可我现在好了呀。
江枫收到消息，嘴角很轻地抽了下。他其实不太想得出桑榆眼神中透着清澈的愚蠢的样子。但却莫名有了实感。
辰风：好了也不行。
非晚：啊？那好吧，我想吃鱼。
江枫气的想笑，这人平常是怎么照顾自己的。什么不能吃什么。
辰风：鱼更不能吃。
啊对，好像是的。别的嘛，她还有点想吃东北菜，但只有两个人肯定也吃不了什么。
改天倒是可以和姐姐或者他们五人组一起去吃。昨天几个人照顾她忙活了一天，是该请吃饭没错。东北菜安排好了。
那今天……
非晚：你定好了，我都可以的。
非晚：我昨天吃的也都很清淡。
上午没出太阳，冷风刮的凉飕飕的。怕桑榆吹风再感冒，江枫到了酒店才给她微信。
人一出电梯，他一眼就看到了。
咖色贝雷帽，简约格子围巾掩过了鼻尖，只露了一双眼睛。大波浪垂落在腰间，长款白色羽绒服配过膝长筒靴，斜跨着一个YSL单肩包。
手上勾了一个小礼袋，纤长的手指灵巧地触落在屏幕上。
从他身边经过，残留一缕玫瑰花香。
她没看到他！
江枫看着她远走的背影，脸上的笑容倏然僵住，呆愣在了原地。
如果不是错身时，眼尾那枚泪痣，他都要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又懵又忍不住想笑，拿出手机点了两下屏幕。
桑榆走着走着突然放缓了脚步，刚出电梯间时似乎闻到了一阵熟悉的味道。不等她回看，微信铃声突兀响起。
手忙脚乱按下了接通，“稍等一下，我没连耳机。”
“回头。”江枫说。
“什么？”桑榆顿了下，转身后倏然愣住。
江枫在拐角，手里拿了一束花。没有繁杂的包装，最简单的纱网和蕾丝飘带捆绑。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指缠绕花枝，看起来性感妖艳。
她不自觉咽了下口水，愣了两秒才想起来说话，“你怎么在这儿啊？”
江枫挂了电话，走到她面前把花递了过来，“今天气色很好。”
桑榆眨了眨眼，指着自己，“给我的？”
“嗯。”江枫应了一声。
花瓣上还挂着露水，花香里带着雨后泥土的清新湿气。
“谢谢”，她露出浅浅一抹笑，“刚好，这个是给你的。”
江枫接过，眉梢扬了扬，“谢谢。”
她低着头笑，又看了看时间，“不是说15分钟到吗？”
她一早就化好妆换了衣服，收到微信就下来了。本来想在大厅找个位置做做样子，待会他来了就说刚下来，没想到被当场抓包。
“让女孩子等人，可不是绅士作为。”江枫偏了偏头，“走吧，车在门口。”
中午酒店进出的人不少，两人并肩往外走，身后传来细碎的讨论声。
“哇，这什么偶像剧情节啊，我酸了。”
“那个黑色风衣帅哥也太撩了吧，旁边姐姐也好好看啊。”
“辣妹我好爱，想和漂亮姐姐贴贴。”
江枫轻轻笑了声，很快又敛了笑意，“我的荣幸。”
“什么？”桑榆不明所以。
“能和漂亮姐姐共进午餐，我的荣幸。”江枫说。
“哦”，桑榆笑了笑，故作淡然地还击，“你也不差，风衣帅哥。”
“谢谢。”
江枫神色坦然，全然没有不好意思，反而是她耳根有些发烫。
之前桑榆不太想让江枫来接，除了怕麻烦外，主要是担心尴尬。
无论过去如何，现在的她怎么看都不是可以坐江枫副驾的关系，似乎也不是可以独自坐后排的关系。
出了酒店大门，她就有些纠结，甚至想到了和江枫说她来开。
如果江枫的车不是宝马。
看到车标的瞬间，心突然凉了半截，把控主动权是不可能了。
她有意落了江枫半步，“帮我挡下风，谢谢。”
江枫回头看了她一眼，“花给我吧。”
“啊？”桑榆愣了下，另一只手默默抓上了花枝，“送了我就是我的了。”
玫瑰，9朵，江枫给的。她是不可能还回去的，还的是江枫也不行。
“嗯？”回头看她如临大敌的样子，江枫没忍住笑，“手不冷吗？”
“啊……”
反应过来，她顿时脸红，把花塞给了他，“谢谢。”
江枫强忍笑意，径直打开了副驾车门，“上车。”
没再去想什么合不合适，她一秒没犹豫钻了进去，脸颊烫的要命。
后座车门被打开，透过后视镜看到江枫把花放进了一个纸袋。
十几秒后，江枫坐到了驾驶座，车打了火但没松手刹。
两人之间距离并不算近，但似乎可以感觉到江枫身上的温度。
柔和，温暖……的车内空调。
“不看看礼袋里是什么吗？”桑榆试探着找话。
“可以吗？”
“当然。”
“是什么？”
“你自己看。”
江枫探身够过后座的礼袋，修长的手指灵活动作，很快就拆开了精致包装的礼盒。
“打火机吗？”他拿出来在指间转了转。“很好看，谢谢。”
“客气。”桑榆偷瞄着他的动作，心跳有些快。
江枫笑了笑，把打火机放了回去，“那我们走吧？”
“嗯。”她点了点头。
江枫扣上了安全带，又过了几秒，还是没松手刹。
她正奇怪，抬眸撞进了他略带玩味的目光，“怎，怎么看我啊？”
江枫扯了扯身前的安全带，“忘了吗，还是我帮你？”
“哦，不好意思。”桑榆赶忙转身抓过自己安全带，手忙脚乱的扣上了。“走吧。”
“桑榆。”
“嗯？”
“是因为我们太久没见吗，你在紧张？”
“没有啊。”她垂着眸。
刚那一出，说没有真的很没说服力，自己都不信。
江枫同样，他看向了副驾，“那为什么不敢看我？”
桑榆一听证明似的扭头看他，对视后又突然没了底气，好在他以为是太久没见的缘故，她垂了眼睫，“好吧，是有一点紧张。但没有不敢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