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拿起手机，给林砚清弹了个语音，过了十几秒对方才接通。
“请问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吗，大小姐？”林砚清声音微哑，背景一片嘈杂。
看来像是在聚会上，不是她不创造机会，是确实不太巧了。
“林总在忙什么啊？”桑榆问。
“查岗吗？”林砚清玩笑道：“那恐怕要失望了，长辈都在呢，要不要看看。”
桑榆连声啧了几声，“这喝了多少啊，都讲胡话了。既然有正事，我还是不打扰了。”
“哎别别别，不闹了”，林砚清笑了笑，“你说。”
“年年来了。”桑榆说，“她和江枫以为你在书店过来打招呼，结果看到是我在。我想着来者皆是客嘛，借花献佛请他们逛逛。”
林砚清仿若并没有get到重点，反问道：“不会影响你吗？”
“没，我刚好在吃饭呢，门才没锁。原想看看你可不可以过来。现在嘛，我就偷个懒多休息会好了。”
“那今天书店你全权做主，我买单。”林砚清说。
“这样的话，那我把书店卖了？”桑榆笑说。
“卖吧，”林砚清说，“见者有份，五五分账。”
“哇哦”，桑榆笑了笑，“真是太可惜了，我已经说好是我的新年礼物了，记不了你账喽。”
“你来，”林砚清笑，“过完年我请你吃饭。”
“好啊。”桑榆笑，“你酒少喝点啊，待会好好休息。我饭还没吃完，挂啦。”
“等一下。”林砚清说完有些吞吞吐吐：“那个…枫哥他…有和你说什么吗？”
“啊？你黏黏糊糊讲的什么呀，”桑榆笑了，“我一个字都没听清楚喂。”
听筒里安静了几秒。
“没，”林砚清说，“晚上早点回去，注意安全。”
“就讲这个啊，”桑榆笑了笑，“知道了。”
挂掉电话，桑榆夹了一块小炒肉。
这么快已经凉了。
耳机里的广播剧切到了播放，却仍旧觉得冷清，从心底蔓延的孤独感几乎要把她吞噬。
情绪来的很突然。
有一瞬间，看着江枫和倪月年离开的方向，她萌生出一个近似疯狂的想法：就现在，表白、拥抱、毫无保留。
下一秒，理智回笼。
如果有个人在身边聊聊天就好了，或者不说话，陪她待一会也可以的。
耳机里的声音太过嘈杂，也可能是反应有些迟钝，她没有听到靠近脚步声。
对面的椅子被人拉开了。
桑榆抬眸看了眼，象征性的问了句话：“不用帮妹妹拍照吗？”
“拍好了，她在选书”，江枫答。
“哦。”桑榆淡淡的笑了下。
江枫看着她的笑，眉心蹙了蹙。
不知为何，他会觉得有些勉强。刚才远远看她一个人坐在灯下的场景，也觉得黯然。
像是偶然经历了什么，突然间把棱角丢掉了。
刚刚还不是这样的。
食盒里的餐点，似乎和他们来的时候一样，没怎么动过。
“吃这么少？”
桑榆看了眼餐盒，“感觉有点凉了，就不想再吃了。”
“我记得那边好像有微波炉。”江枫指着不远处。
“啊”，她回头看了看，醍醐灌顶般轻轻应了声，“对哦。”
说完又靠回了沙发里。
江枫再迟钝也能确认她不太对了，“不舒服吗，还是饭菜不合胃口？”
“没有。”
江枫看着她没说话，表情大概在说，她的样子很没有说服力。
“我就是觉得麻烦。可能也吃不下多少了。”桑榆没什么起伏的说，“加热的话，要过去，要等待。我不喜欢等待的感觉，这么一想，好像不吃也可以了。”
江枫被她这套毫无逻辑的理论惊的说不出话，又好气又好笑，还有些心疼。
他起身把餐盖一个个扣上，收拾到了一起。
桑榆抬了下手，“我等下会收拾的。”
江枫停了手里的动作，微微倾了倾身，“我去加热，不是要丢掉。”
桑榆茫然了一瞬。迎合着他的视线，她仰起了头。
江枫的发丝萦绕在一团暖黄光晕里，乌黑的眸子里带着浅淡的笑意，又深又亮。
一瞬间，她有些出神，好像自己置身在银杏落叶金桂飘香的那个午后。
她端坐在琴架前，少年也是那般散漫随意的倾身，连带着温润笑意直直跌入她的眼眶。
五分钟后，江枫把冒着热气的外卖摆到了桌子上：“吃吧。”
“谢谢”，桑榆拿起了筷子，沉默不语的吃着。
江枫坐在对面安安静静的刷着手机，不时抬头瞄一眼，余光却总忍不住瞥向她手上的戒指。
“抱歉。”江枫说，“年年爱玩闹，今天打扰你了。她出来我们就走，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
“没关系啊。”
如果可以，大概每个女孩子都希望可以成为倪月年那样，自信阳光，有人宠爱。
桑榆敛笑，“而且，你们不来，大概就只吃一点点了。”
江枫眼里也染了笑，“我们不来，你的午饭不会凉掉了。”
桑榆被逗笑，没有否认，也没顺着他的话继续。
很长一段沉默后，她低低喊了一声：“江枫。”
江枫抬了眸，“嗯，怎么了？”
目光相视，桑榆心里一颤。
原想问出的“今年有被要求相亲吗”也没问出口。
江枫弹了个响指，“你这么看着我，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嗯，”桑榆笑了下，“什么误会？”
江枫抬眸和她对视，“刚叫我做什么？”
桑榆顿了下，垂眸看着桌子，“请你帮我看店，等下我去把垃圾丢掉。”
江枫一副你就打算这么出去的神情，“外面冷，我们走的时候带出去。”
书店有暖气，她的外套脱在了茶室，身上只套了件休闲毛衣，鞋子也是她带来的家居棉拖。
垃圾箱距离其实不太远，但她感冒还没好。
“那麻烦你了。”
江枫没说话，叹了口气。
“怎么了？”桑榆问。
“有的人啊，刚还要送新年礼物，结果呢，转身就这么客气。”江枫说。
“知道了，”桑榆笑了，“以后不客气。什么时候开课？”
“元宵后，年后假期会长一点。”
“这样啊。虽然刚答应了你不客气，现在讲也不太合适。但还是想拜托你”，她郑重道，“多照顾一下橙子。我在家的时间不多，所以……”
“我明白。橙子很有天赋，即便你不讲，我也会照顾他的。”
“谢谢。”她弯起了眼睛，“应该正式请你吃饭的，只是想来过年应酬不会少，你不一定会有空。我很快回北城，如果有机会欢迎你来，我做导游。”
“我有没有空，不该问我吗？”江枫眸间带着散漫笑意。
“那江老师有空吗？”桑榆问。
“北城好像有很多地道的小吃。”江枫说，“如果去的话，能吃到吗？”
桑榆笑笑，“没问题。”
“什么时候走？”江枫问。
“初七。”
“这么快？”
桑榆看了他一眼，他的表情一点也不像是这么快的表情。
“快吗？”她笑笑，“不走就走不掉啦。”
江枫带着探寻看了过来，桑榆笑而不语的避开了他的目光。
在北城的一个人和在宛南的一个人是不一样的。在北城，一个人，但远方有心之归处。可在宛南，一个人，就真的只是她一个人了。
“为什么会，”江枫说，“走不掉啦？”
“江老师，今年你的家人，有期待你选择一个什么样的女朋友吗？”
这一次，短暂沉默的人成了江枫。
“我回来啦。”倪月年透着愉悦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姐姐，这些需要过一下机器吗？”
看到江枫，她揶揄道：“喔哥哥，你果然在这里偷懒啊。”
“不用的”，桑榆温声笑道：“我去拿个礼袋。”
“姐姐还在吃饭，”江枫看着倪月年说，“你自己去，别麻烦姐姐。”
“不用了，我吃好了。”桑榆说。
“这么凶做什么嘛，”倪月年对着江枫做了个鬼脸，又对桑榆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不好意思姐姐打扰你了，我跟你一起去。”
“好啊。”桑榆笑了笑，“没有打扰的。”
额前发丝不经意划过泪痣，温婉动人。
倪月年真诚的夸了句：“姐姐，你好漂亮啊。”
“果然”，桑榆说，“漂亮的女孩子，总是心意相通的。我觉得年年也很漂亮。”
倪月年笑了笑，主动打开了话题，“姐姐，你知道三步诗大大吗？”
桑榆神色一动。
视线扫过她手里的三本小说，垂下了眼睫，平淡道：“我知道的。”
“哇！真的吗！”倪月年的惊喜溢于言表，“姐姐最喜欢她哪本书？我每本都好喜欢。大大文笔好好，be美学的拿捏也好精髓，我每次看都又哭又笑。”
“悄悄和你说，”她凑近了些，“实体的每版我都有，繁体也有喔。”
桑榆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签的是纯爱，虽然作品在圈内有一定知名度，但整体而言读者偏向小众。
而繁体意味着什么，更不用说。
虽说白伊一缠着她补充被平台卡掉的成人部分剧情这种事情已经习以为常。但倪月年，不仅只是读者，更是江枫的妹妹。
莫名升起一种带坏小孩子的罪恶感。
“我家里有一些限定版和独家的周边，你如果喜欢，过两天回去寄一份给你。”
“啊真的嘛！我太喜欢你了姐姐。”对粉丝而言，限定和独家无疑有着致命吸引力，倪月年的反应也确实很真爱，“姐姐，你什么时候有空呀，请你吃饭好不好的？”
“太客气啦”，桑榆温和笑道：“等你回北城，我带你吃好吃的。”
“好耶。”倪月年笑了笑，“有空姐姐也要来学校，我们去吃鸡公煲。”
女孩子的关系有时候很简单，可以因为一个共同喜好，就把对方划入到我们的定义中。
两人装好书回去，江枫已经等在了大门口，“我们走吧，别打扰姐姐了。”
江枫出门经过时，桑榆侧了下身。
短暂的和他并肩了刹那。
竹筒风铃碰撞出清脆的乐声，随之又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喧闹和热烈只是错觉。
这一次，大概真的要说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