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日

    两人在后羿家又等了两个多月,仍旧是一点消息没有。

    没过多久,十大金乌下界了。

    嫦娥抬头看向天空,天上的十个太阳高高悬挂,明晃晃照耀着大地。

    烈日当空,凡间的河床干涸无一滴水,地面都被晒的裂开来,草木不生、尸横遍野!

    人类在哀嚎求救,可天上的神仙视若无睹,没有人能救他们吧!

    纵然这只是回忆,但要嫦娥再一次经历如此人间惨象,心中难免不忍。

    嫦娥不禁担忧,后羿仍然了无音讯,若找不到他,人间该怎么办?人族该怎么办?

    她和杨戬都没有法力了,根本无法救人啊。

    二人住在这里的这些日子,大丘族人对他们十分照顾,常常送来许多吃食用物。

    虽然两人没了法力,仍旧是仙身,不吃不喝也没什么,但人家一片好心也不好推辞。

    如今天灾导致了大丘族死伤无数,每天都有无数人死去,他们痛苦绝望嫦娥日日都看着,这种无力折磨着她。

    面对身处水深火热的凡人,她和杨戬帮不上一点忙。

    眼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杨戬决定先去昆仑求来射日神弓再说。

    昆仑距离此有数万里之远,没了法力他就只能一步步走去,这一走就走了三个多月。

    等到了昆仑脚下时,饶是杨戬这体格也有疲惫之意了。

    看着高耸入云的昆仑山,杨戬不禁失笑。

    自己这是在干嘛,替那后羿铺路吗?

    原本该来昆仑山求神弓的是他,如今他人不知道去哪儿了,自己反而累死累活的替他求弓来了!

    待走到玉虚宫门前时已经是晚上了,杨戬爬了一天的山,此刻也累的是半句话都不想说了。

    正当杨戬靠在柱子上喘气时,远远的他似乎看见了个熟悉的身影,不禁脱口而出喊道:“师父!”

    玉鼎真人因为打瞌睡又被他师傅元始天尊逮到了,斥责一顿后,让他回去面壁抄书。

    这正是赶回去抄书的玉鼎。

    “哎?你是谁啊?贫道门下可没有收过弟子,你不要乱喊师父啊。”

    玉鼎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杨戬,打量一番,啧啧道:“不过你小子也算根骨不错,颇有仙缘的样子,若是想拜我为师也不是不行啊。”

    杨戬微微一笑,却摇了摇头:“我与真人缘分未到。”

    玉鼎被他说的一头雾水。

    “收徒弟还讲什么缘分未到!你小子,不识抬举!不拜拉倒!贫道还不稀罕呢!”

    玉鼎说完,摇着扇子气冲冲走了。

    看着师父离开的背影,杨戬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笑。

    看来他这个师父的脾气几千年来都是一个样子,小孩子一般。

    见到元始天尊时,杨戬心中其实也有些忐忑。

    元始天尊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就算如今只是镜中的世界,他也担心会被发现。

    “你,所为何来?”

    杨戬撩开衣袍跪下,回道:“为天下苍生而来,求元始天尊赐下神弓,待拯救苍生之人前去射日。”

    元始天尊睁开眼,缓缓问道:“何人才是拯救苍生之人?”

    “大丘族战士,后羿!”

    杨戬如实回答。

    元始天尊却问:“后羿何在?”

    杨戬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却见元始天尊手指一掐算,继而默默摇了摇头:“天有十日乃命数所定,但命数可亦更改,拯救天下之人如何不能更改。”

    说罢,元始天尊一挥拂尘,一柄神弓降在了杨戬面前。

    杨戬接过神弓道谢,元始天尊对他说:“你应当知晓神弓本无神箭来配,若要射日,需以仙骨化箭。”

    杨戬看着手中的射日神弓沉思不语。

    他的确在犹豫。

    他还没有见到母亲!还不能失去法力!

    “一切都是造化,去吧。”

    元始天尊话音刚落,便不知哪里来了一阵风将杨戬吹出门外,卷着他一路往大丘族方向而去。

    他去昆仑花了三个多月,回来却只花了不到半个时辰

    杨戬不禁又一次感叹,这法力何时才能恢复啊!

    神弓拿到了,杨戬也将元始天尊的话说给了嫦娥听。

    嫦娥看着弓,叹道:“天灾持续了两年,如果按照原本的时间来算,距离射日还有一年多。”

    一年多啊,将会死多少人。

    如今发生的一切都与原本的回忆有所出入,救她的人变成了杨戬,前去昆仑求弓的也是杨戬,后羿始终不曾出现。

    难道射日的人也是……

    嫦娥抬头凝视着眼前的人,杨戬仿佛看透她内心想法一样,沉吟道:“我有一事,想想还是要告诉仙子。”

    “你但说无妨。”

    杨戬沉默片刻,皱眉看向射日神弓:“在昆仑,神弓落入我手中的那一刻,我好像感觉到了后羿。”

    他并不是在神弓上面感觉到的,而是在自己身上。

    杨戬也并未见过后羿,但是他就是能确定,那个在他身上的意识就是后羿。

    他在影响自己!

    他想干什么?

    嫦娥亦是一惊:“你是说,后羿附着在了你身上?”

    杨戬叹了口气,摇摇头:“或许从进入轮回境开始,他就一直在我身上了,只是我们都没发现,射日神弓曾是后羿之物,神弓感应到了他的存在,这才让我有所察觉。”

    嫦娥眼眶微红,轻声问着:“所以,你并非不能现身,而是不肯与我相见?”

    她是在问后羿。

    她知道后羿一定听得见!

    她在看着杨戬,可眼睛却没有杨戬。

    杨戬撇过头轻吐了口气,平静道:“他想让我替他射日。”

    神弓入手的那刻他就明白了,一直到现在他都不现身,就是为了逼自己射日。

    嫦娥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且不说他们已经没有法力了,难道真要为了已经发生过的回忆而抽出仙骨?!

    “不可以!杨戬,这绝对不行!”

    “为何不行呢?”杨戬毫不在意的笑了笑,说道:“后羿射得我便射不得了吗?再说了,如果一年后后羿还是没有出现,我们又当如何?仙子的大英雄看来是打定主意不现身了。”

    嫦娥紧紧揪着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良久,嫦娥颤着声音:“你不该进来的。”

    杨戬看着她似要落泪的样子,终究还是不忍心,宽慰道:“是我自己非要进来的,与仙子无关,毕竟我还有未完成的事,可不能被困死在这镜中啊,仙子,我们去吧。”

    去射下那九个该死的太阳!

    凡人修道百年方才能修得十块仙骨,而已是仙身的神仙却一共有一百零八块仙骨。

    杨戬自觉虽然没了法力,但仍旧是仙身,若只是九块仙骨,最多于他修行有损,倒不至于丧命吧。

    二人来到平坦的高处,嫦娥看着杨戬的背影,恍惚间,好像与她记忆里的身影重叠了。

    当年,后羿也是这样站在她面前,也是这样的坚定。

    嫦娥缓缓地从手腕上摘下她一直戴着的白玉镯子。

    这是当年她刚刚飞升月宫后,云华送她防身的,不需要法力,只要抛出去就能将人束住,不得动弹。

    以前她一直觉得这镯子作用不大,只图个美观带着玩。

    如今看来,倒是正合适呢。

    嫦娥挥出玉镯,玉镯分为两个硕大的白玉圈从杨戬头上套了下去,一个束住了他是手,一个束住了他的腿。

    杨戬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套个正着,一瞬间他就明白了嫦娥的用意。

    杨戬大惊失色:“嫦娥!”

    嫦娥仍是温柔的笑着解释:“你有仙骨我也有,杨戬,就算取骨,那也不该你来。”

    杨戬闻言红了眼,拼命挣扎起来想要摆脱玉镯的束缚。

    但玉镯不仅禁锢住了他的手脚,还越收越紧,他越挣扎越不能动。

    嫦娥微微笑道:“这玉镯是你母亲当年送给我的,也许冥冥之中早已注定,这个镯子就是为了今日阻止她的孩子自伤其身的。”

    说罢,嫦娥盘膝坐下,手中捏诀,口中念念有词。

    神仙若要想取骨,是有一套固定的咒语和手印的,不需要法力也可以逼出仙骨。

    杨戬眼睛都红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他想过很多可能发生的意外,唯独没想到嫦娥会在背后“算计”了他。

    “嫦娥,停手啊!不要!”

    任凭他如何呐喊嫦娥都不为所动。

    只见她在自己九处穴位一打,一股白色真气随之从她周身蔓延开,嫦娥脸色骤然白了几分,眉头紧皱,仍旧死死的按住穴位,慢慢的将仙骨往外逼。

    杨戬眼睁睁看着,心痛到几欲吐血,而他脚下的射日神弓也正在嗡嗡震动颤鸣。

    随着嫦娥脸色逐渐苍白,自她头顶之处凝聚出了九块白玉无瑕的仙骨。

    随着仙骨被逼出来,嫦娥猛然吐了一大口血。

    玉镯也因主人受伤而化回了原形跌落在地上。

    杨戬立刻去上前去扶起她,双手抓过仙骨就要续入她体内。

    嫦娥制止了他,有气无力道:“仙骨一旦剥离出来就无法再回到身上了,不要白费力气了杨戬,快去射日吧。”

    嫦娥半倚靠在他怀中,纵然已经痛到到没有力气说话了,仍紧紧抓着他的手腕制止着他。

    杨戬几乎没有这样撕心裂肺,哪怕当年云华死在他眼前,他的心痛也没有胜过现在这般。

    “为什么,为什么……”

    他反复问着一句话,魔怔一般。

    嫦娥吐了口气,缓缓支撑起身子,冷静道:“嫦娥孑然一身,纵然死在这镜中也没什么可惜的,可你不同,你还有你的妹妹和沉香。”

    嫦娥没有说出来的一句话是:如果杨戬今日取骨了,她将来要如何还这份人情。

    杨戬抓着她胳膊的手渐渐收紧,眼眸微颤。

    他知道她的心思,一直都知道。

    她不想说,他就不问!

    “好,我去射日!我带你出去!”

    杨戬双手笼过仙骨,心念一动,仙骨化为九支莹白如玉的长箭。

    杨戬瞄准了太阳,正要放手,却听虚空之处不知哪里来的声音,震耳欲聋!

    “大胆凡人!竟敢射杀金乌!”

    杨戬神色冰寒:“玉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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