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辩

    因为淋雨,方雅竹不出意外地感冒了。

    鼻子像是被堵了水泥,完全不通。脑袋里似乎装了一排小矮人,叮叮咚咚地敲个不停。

    等走进办公室,看见鼻头通红的李博,方雅竹乐了。

    果然,感冒的乐趣,就在于分享。

    递上一张纸巾,看着李博红色的大鼻头,肿得像是被蜜蜂扎过一般,方雅竹又突然间有了些不好意思。

    如果不是陪自己,李博本来不用淋这场雨的。

    “你要不要去一下医院?”她关心的询问道,却收获了李博诧异的眼神。

    “我吃了感冒药了,只是因为感冒引发过敏性鼻炎而已。哪有那么严重。”

    连打几个大喷嚏后,李博似乎缓过来一些。当然,如果他不要一直手上拿着纸巾,会更有说服力一点。

    社畜是没有个人时间的,年轻律师尤甚。

    青松集团并购案已经进入关键期,连方雅竹这个项目外的人员,都被一把拖进了项目组。

    核对资料,制作目录,扫描文件,方雅竹的手,就没有停过;脚,就没有歇过。

    温文儒雅的蒋律,也早就化身为黑暗大魔王,在办公室里不停地呼叫助手。

    所有人都忙得团团转,连停下来歇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当方雅竹终于有时间直起腰来,她连忙捶捶紧绷的后颈,左扭扭、右扭扭,又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一抹红色映入眼帘。李博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贺律从外面回到了律所。他正忙碌地翻着什么资料,时不时地敲着电脑键盘。

    “李博,你的脸?”

    满脸的红肿,将李博原本英俊帅气的脸庞全给遮住了,红通通的,好似一只被摆上餐桌的红焖大虾。

    方雅竹惊呼着。

    突然,高大的身影一头往地上栽去。

    白炽灯、消毒水,一幕幕或真切、或虚幻的影像不停在李博脑海中闪过。

    前一秒钟,还是心仪女孩担忧的脸;后一秒,就闪现到了医院的白墙蓝底。李博试着想动一动满是浆糊的脑袋,却发现,自己连动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眯着眼,一个趴在床边的身影让李博不由得有了几分诧异。

    虽然也希望女孩能关心自己、在意自己,但她不是也生病了吗?怎么能让一个病号照顾另一个?

    “醒了吗?”

    好听的声音传来,仿若天籁。

    李博想要说些什么,却不得不痛苦地发现,自己的嗓子嘶哑得仿佛被卡车碾压过,连点声音都挤不出来。

    “别动。”

    方雅竹抓住男生乱动的手,将输液管重新摆正。

    “生病了就好好养着,别动来动去了。”

    关切的眼温柔地望了过来,说话时凶凶的,却实在没有什么杀气。

    “你对感冒药过敏了知道吗?刚才快吓死人了。”方雅竹解释着眼前的情形。

    “幸好医生给及时用了抗过敏的药物,现在你需要在医院再输液观察观察。我和贺律、刘师兄一起送你来的,贺律说让你好好休息,休养好了再上班。”

    “别动。你怎么又动来动去的?”

    方雅竹嘴里不停地说着,手上也没闲着,将李博乱动的手又给塞回盖在了被子下面。

    缓了又缓,李博终于攒了些力气。他挣扎着指了指肚子,尝试着想要从床上慢慢起身。

    “厕所?”

    方雅竹突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

    点点头。虽然无比尴尬,但李博还是不得不承认,膀胱好像快要爆炸,他憋不住了。

    仿佛烫手般,方雅竹还是扶起了身旁的病号。病人身高太高,而她又太过单薄。只能好似拐杖般,给点小小的支撑。

    “慢点啊,我扶你过去。”

    用肩膀撑到病人腋下,方雅竹几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到走廊边,她就快扶不动了。

    突然,肩膀一松。

    方雅竹回头,一个高大的身影接过了她手里的重量。她手中的重若千钧,在别人手里,只是轻轻的抬一抬罢了。

    李博干哑着嗓子,似乎在竭力给旁边身着白大褂的青年医生道谢。

    可方雅竹,眼睛里只能看见白色了。是的,白色,无尽的白色。

    这个白色的身影,避了十年。

    终于,再见。

    杜衡。

    默默在心里咀嚼着这个百味杂陈的名字,方雅竹仿佛吞下了无数只苦胆,又被塞进了数不清的柠檬。有点苦、有点涩,有点酸,可是,怎么到最后,却还品出了一丝淡淡的腥甜。

    “谢谢!”代李博道出了感谢,方雅竹七手八脚地将病人重新安顿回病床躺好。

    “不用。”高大的身影转身离开,如同到来时一般突然。

    在又一次被李博用手指戳醒后,方雅竹终于将自己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输液瓶快见底了,一翻手忙脚乱后,病房里又恢复了平静。

    “你不用......一直陪着我。”

    干瘪嘶哑的嗓音响起,李博终于可以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了。虽然断断续续,可他仍然希望方雅竹能去休息会儿。面前的女孩脸孔煞白,比自己更像个病号。

    自从刚才那位男医生出现后,方雅竹就不对劲了,仿佛失了魂一般一动不动。曾经灵动的眸子,变得苍白而灰暗,如同行尸走肉一样。

    一丝苦涩涌进李博心里。本来以来生个病还有佳人相伴,可以增进下感情的,但显然自己把一切都想得太过容易了。刚才那位帅气的青年医生,肯定与方雅竹有着不一般的过往。这条感情路,看来,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既长且难。

    “没关系的,我也没做什么,就是守着输液瓶呼叫护士而已。”

    方雅竹温柔地浅笑着,一如往昔的温暖。

    身着白大褂的杜衡,佯装镇定地走出了急诊科。一个小小的会诊,竟然能碰上最不想见的人。

    是谁说,时间是最好的擦除剂,可以将记忆擦洗得干干净净。明明已经过了十年,却好像才刚刚经历了昨天。方雅竹仍然是那个带着几分腼腆的小女孩,可自己的女孩呢?那张明媚的笑脸,那双热情灵动的大眼睛,怎么能就停在昨天,再也不见。

    “妈,你上次说的相亲,我周五有时间可以去。”

    拨通母亲的电话,杜衡想要做些什么,把那些过去真正地放下。

    所有人都要向前走,不是吗?

    可为什么,那双眼,还是会浮现在眼前。

    杜衡从来没有认错过方雅竹、方雅林姐妹俩。

    或者说,所有认识她们的人,都没有人会认错两人。

    虽然她们是双胞胎,可两人却截然不同。

    活泼开朗的是妹妹方雅林,她是人群中的小太阳,美丽、热情、善良。上天给予了她无数美好的品质,不管是出众的相貌,还是聪明的头脑,她优秀得让所有人赞叹不已。

    内向腼腆的是姐姐方雅竹,她躲在人群里,总是浅浅淡淡地笑着。

    同样的一张脸,因为住着两个不同的灵魂而千差万别。没人会认错,没有人会分辨不出,那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

    十年了,杜衡仍然在第一时间,看见了那个手足无措、敏感害羞的方雅竹。

    十年了,看到方雅竹的第一眼,杜衡仍然透过她,看见了另外那个巧笑嫣然的影子。

    不是不痛,而是假装不痛。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去想。

    不是不愿,而是世间早已没有了可能的期许。

    忘记吧,忘记那些美好的、痛苦的过往。

    走出那段从未走出的回忆。

    杜衡告诉自己,必须要往前。可是心里,仍然痛得无法呼吸。他想,今生今世,再无人能够拨动他的心弦了。但至少,做一些什么,让父母放心吧。

    经历了两天的输液留观,李博终于能够出院了。一个小小的感冒,被他的胡乱用药给闹出了不小的乱子。

    所有的事情仿佛又走回了正轨。青春集团的并购案,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借贷案的二次开庭传票,也如期发到了方雅竹手上。

    法庭上,何军一如之前般指责李丽萍的虚荣与贪婪,借条被列于证据之上,和所有的转账记录一起,证实着他口中的借款故事。

    李丽萍强自镇定着,她将所有的自尊抛于脚下,执拗地以一己柔弱的身躯,去抵挡来自前男友的疾风骤雨。满面风霜的老父亲,正坐在旁听席上焦急不已。李丽萍不愿意,常年劳累的父亲,再为自己这不孝的女儿背负上本不应当背负的沉重债务。

    证据、证据,一张张证据被置于法庭。

    争执、辩解,或真诚,或虚伪,或诡诈,或狡辩,世界从来不是非黑即白,在那些黑与白的间隙,模糊的灰色填补了黑白间的空隙。

    方雅竹不愿意放弃,不想放弃,也不能放弃。在一张张证据中,她将细微的疏漏串连起来。

    微信证据被提交给了法庭。

    鉴定申请书被提交给了法庭。

    请求法庭依职权调查的申请书被提交给了法庭。

    一根稻草很轻、两根稻草也不重,可若是不停地累加上去呢。

    当法官当庭决定扣押手机进行调查时,一直气定神闲的何军终于变了脸色。

    趾高气昂的胜利者,变身成了人人喊打的落汤鸡。

    方雅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终于是不负。

    李博用手肘顶了顶她的手臂,示意她向前望去。

    被告席上的女孩早已跑到了台下,法庭的门洞开着,阳光下,父女俩紧紧相拥在一起。

    是呀!不负!

    世间的父女,原本就该如此的吧,无论贫穷富贵,深爱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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